63 (1)

上次在城郊茶肆, 他們就被誤認過一次。

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衛蕪音這次應對?起?來已經?比之前從?容許多,而且她還沒有?猜過燈謎, 也很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燈謎,全猜中了就會送給她這個大阿福。

她神态自?然的?順着小攤老板的?指引, 去看牌子上貼着的?燈謎。

這一塊牌子上一共貼着十六張字條,每一張字條上面都是四句打油詩, 謎題裏有?的?是字謎, 還有?的?是打一物品。

她大致浏覽一番, 順手拉過還站在一旁沒什麽反應的?蕭斐, 在字條之間豪邁的?劃出一半來, 交代他, “你猜這邊。”

看架勢, 這大阿福她是勢在必得了。

蕭斐見她如此,與她站得近了些, 正好這時?候還有?其他客人來小攤這裏挑選喜歡的?東西,小攤老板給了他們紙筆,就繼續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周圍充斥着各種聲音,衛蕪音認真思考第一張字謎的?時?候,忽聽蕭斐壓低了聲音對?她說,“殿下既是喜歡這東西, 微臣身上剛好還有?一把?匕首,可以暫且押在這裏, 與老板置換。”

後面的?安排他已經?在心裏打算好了, 青梧等人雖然沒有?跟上來,這會兒還一直候在船燈下, 只要等他們回去時?,讓青梧上來一趟,把?匕首再換回來就是。

衛蕪音聽到這裏,往原本放着大阿福的?位置瞟了一下。

或許是為了讓他們安心猜謎,大阿福已經?被小攤老板拿走,收在一處角落,暫時?不再對?外賣出。

想猜燈謎的?興趣戰勝了以物換物,她挑眉,“人家老板也是一片心意,怎麽,堂堂攝政王連個燈謎都猜不出?”

竟還用上了激将法?。

蕭斐深吸一口氣,也跟着往謎面兒看過去,“殿下既然想猜,微臣遵命就是。”

十六道謎題,字謎還好猜一些,到了猜物品的?時?候,衛蕪音猜謎的?速度就有?些慢了。

“這說的?大概是鋤頭。”蕭斐猜完了自?己這邊,又去猜她的?部分。

衛蕪音執筆的?手一頓,半信半疑,“你确定?”

蕭斐這次給出肯定的?語氣,“殿下信我。”

而後流暢的?往下猜,“下一個說的?是水車。”

“……這個是竈臺。”

蕭斐每猜出一個,衛蕪音就在紙上寫下答案,等燈謎全部猜完,她将紙上寫着的?謎底都看了一遍,發現燈謎裏包含的?物品大多與農具有?關。

她從?未接觸過這些,猜不出也實屬正常,不過……

蕭斐又是從?哪裏知道的??

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蕭斐自?覺解釋,“殿下又忘了,微臣在軍中待了多年,經?歷過一段戰時?打仗、閑時?耕種的?日子。”

沒想到他的?這些經?歷,竟然還用在了猜燈謎上。

另一邊光顧小攤的?客人已經?離開?,小攤老板見他們已經?猜好了,就拿過來照着謎底一個個核對?,核對?到最後,不免驚訝道,“我這謎面兒對?于久居城裏的?人來說有?些難,沒想到二位竟然全都猜中了。”

小攤老板說着話,把?收在角落裏的?大阿福拿出來,遞給衛蕪音,“娘子拿好嘞!”

大阿福到手,衛蕪音與老板道過謝,打算再往上面走走,才要轉身,忽然又聽到小攤老板在對?蕭斐說,“我說這位郎君啊,你家夫人如此好看,不再選根發釵給夫人戴嗎?”

說着就從?攤子底下拿出一樣?壓箱底似的?寶貝,打開?盒蓋,給他們看。

是一支通體暗紅的?木釵,釵子一端是完整雕镂的?一朵薔薇,天然的?木質紋路給這朵薔薇新添了一種奇特?的?質感,拿在手裏,隐約還能聞到一種從?未聞到過的?木香。

“這用的?是南洋的?珊瑚木,這些年一直海禁,這東西也變成了稀罕物。”小攤老板解釋着。

說着話間,随手又把?剛才那塊貼着燈謎的?板子拽了過來,“我看郎君剛才猜謎猜得快,要不要試試再猜中個發釵給夫人?”

小攤老板一口一個“夫人”的?勸着,衛蕪音則一直在看他手裏的?木釵。像這樣?的?稀罕物,她的?确也喜歡得緊,正打算摘了耳珰試着和小攤老板換,目光随意一瞥,忽地注意到蕭斐的?耳朵好像有?些紅了。

這倒是驚奇得很,在她印象裏,可從?沒看到過蕭斐這樣?。

甚至這人說起?情話來,也是錦心繡口得很,再深情的?假話由他說出來都臉不紅氣不喘,如今只聽人家小攤老板多說了幾句“郎君”“夫人”,至于讓他這麽不自?在?

這情形難得一見,她幹脆也不去摘耳珰了,就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蕭斐之後的?反應。

小攤老板還在熱絡的?誇着自?己這木釵有?多稀罕,多獨一無二,夫人戴上以後又多驚豔,将來出席什麽宴席,也定會獨占魁首。

說到後來,忽地看見蕭斐飛快的?從?腰間解下一把?匕首,往小攤老板跟前一遞,“燈謎就不猜了,這個暫且押在你這裏,可夠?”

船樓本身就或雕或懸着不知多少盞燈,不光将周圍照得亮如白晝,裏面同樣?燈火通明,匕首一出鞘,寒光唰的?一閃,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小攤老板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一見這匕首,眼前一下子就亮了。

“真是一把?好利刃!”

“不過……”很快就踟躇起?來,“非是我自?誇,我這珊瑚木釵就算不是海禁的?時?候,也不是常有?的?東西,雕這木簪的?老師傅早幾年就不做這些了,流傳在市面上的?也是收一支就少一支——”

蕭斐聽着這話,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痛快回應,“閣下若是願意,就用這把?匕首換了木釵,可好?”

小攤老板自?是一百個願意 ,樂呵呵的?又說了不少的?吉祥話,直說的?蕭斐的?耳垂越來越紅。

衛蕪音看他接過裝着珊瑚木釵的?盒子,輕飄飄問出一聲,“當真不猜燈謎了?”

“前面還有?好些地方沒去看過,”蕭斐頓了一頓,要改口的?話臨時?又憋了回去,只說,“到前面去看看吧。”

他拿着東西在前面走得風風火火,衛蕪音不得不提着裙子走上臺階,跟在他身後,過程中已經?不知道略過了多少小攤,蕭斐也仍然沒有?要停留的?意思。

到最後兩?人站在船燈最高的?一處臺子,之前的?人聲鼎沸距離他們都已經?有?些遠了,蕭斐才把?手裏一直拿着的?東西遞給她,“殿下看看吧。”

盒子打開?,露出裏面的?珊瑚木釵,衛蕪音把?木釵拿起?來,借着這裏的?燈火細細看了一會兒。

這木釵是用一整塊完整的?珊瑚木一點點雕出來的?,釵子一端與盛放的?薔薇巧妙的?連接在一起?,雖然整體不是很大,做個點綴也是綽綽有?餘。

又跟着想到方才的?情形,她忍不住看向蕭斐,眼神裏多了揶揄,“真是看不出來。”

說到這裏,她暫時?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殿下看不出來什麽?”蕭斐已經?恢複了一慣的?神色。

衛蕪音重新把?木釵放回盒子,盒蓋扣上的?時?候發出“嗒”的?一聲,“你竟然還有?矜持的?時?候?”

如果不是知根知底,他剛才那副樣?子,倒真像是新婚時?郎君經?不住外人調侃的?模樣?。

忽聽蕭斐似是嘆了一聲,“臣都以色侍殿下了,還不準我偶爾矜持一些?”

衛蕪音心不在焉的?聽着,別?看他此刻說得情真意切,她要是真的?信了,豈不剛好落進他的?圈套?

之前她懷裏還抱着一個裝了大阿福的?盒子,兩?個盒子拿在一起?有?些不順手,她打算調整一下位置,拿起?來也輕松些。

旁邊忽地伸過來一只手,輕而易舉就把?兩?個盒子都拿走,“殿下放心的?逛,這些東西,微臣替殿下拿着就是。只不過……”

說到這裏,忽地一頓。

衛蕪音看他一眼,“有?話就說。”

“殿下,”蕭斐示意了一下裝着珊瑚木釵的?盒子,“微臣現在通身上下只剩了一塊玉佩,這會兒恐怕也不能替殿下再換什麽東西了。”

她原本也沒打算讓他替自?己換東西,之前那把?匕首,她琢磨着公主府的?庫房裏應該還收着些利器,回頭揀出一把?來給他,免得他哪天想起?這件事,又要做文章。

口中卻道,“既然還有?一塊玉佩,如何不能拿出來換?”

“殿下,”蕭斐說,“若是沒了這塊玉佩,微臣如何還走得進殿下府中的?後門?”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蕭斐在說到“後門”兩?個字時?,有?意加重了咬字。

她自?然是不可能深究他話裏的?意思的?,只轉身的?時?候随口留下一句,“別?擋着路,快走。”

三?層的?船樓裏小攤衆多,除了像剛才看過的?那些售賣新奇物件兒的?小攤以外,還有?甜水攤和小食攤等等,保證每一個登上船樓的?人都能選到稱心合意的?東西。

衛蕪音沒有?再在哪個小攤前停留,只順着另一邊的?臺階一直向下走,再跨過甲板,回到岸上。

街上的?行人一直都很多,其中有?一批明顯都是朝着一個方向去的?。

“那是往相國寺去的?方向,”蕭斐看出她眼中疑惑,在她身側解釋道,跟着又問,“殿下可要去看看?”

宮中常在相國寺祈福,不過每次前去相國寺,住持都會提前安排好,将她的?車駕迎進寺中,之後她再順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線走進去,祈福誦經?也都有?專門的?人來陪同,然而像這樣?自?己随意的?四處走,倒是從?未有?過。

上元夜的?相國寺與往日全然不同,三?道門裏除了一直都有?的?攤販以外,還多了許多臨時?搭起?的?臺子,能在上面表演的?,都不是尋常戲班,而是精挑細選出來的?,每一處小舞臺上的?表演都是精彩絕倫,讓人目不暇接。

有?了船燈小攤上的?意外,衛蕪音這次專門找綠朱要了些碎銀,以備不時?之需,蕭斐那邊同樣?準備充分。

兩?人走在相國寺裏,聽着周圍的?歡聲笑語,只覺得這一片佛門清淨地似乎也染上了紅塵色,讓佛陀走下蓮臺,步入凡塵。

進入主殿,他們也和其他人一樣?,領了三?支香,對?着佛像拜了拜,随後把?香放進前面的?大香爐中。

這一鼎大香爐裏豎着的?香密密匝匝的?,掉落的?厚厚的?香灰積在香爐裏,不用怎麽使力?,就能将新的?香固定在其中。周圍香煙缭繞,全都是世人沉甸甸的?願景。

最受歡迎的?還要數偏院裏的?那棵古樹。

誰也說不清這棵古樹存在了多少年,只知道從?有?佛寺開?始,就一直有?這棵樹,生長?到現在,樹幹已經?有?兩?三?個人合抱那麽粗。

如今雖然不是枝繁葉茂的?時?候,但那些交錯鋪展開?的?枝條仍然像是一把?天然的?傘,同樣?帶着佛門那悲憫的?庇護蒼生的?意味。

長?而紅的?祈福帶一條接着一條挂在枝杈間,不斷的?有?人拿着寫好的?祈福帶往空餘的?枝杈上面系,另一邊依次排開?幾張桌案,放着筆墨,方便香客在這裏寫下祈願的?話語。

她站在一旁,看別?人拿着祈福帶先走到桌案處,寫下一些長?長?的?心願以後,再高高興興走到古樹下,往枝杈上系祈福帶。

來這裏的?大多都是一對?一對?的?有?情人,小娘子身量矮些,想往高處挂,卻又挂不到,就看到她們身邊的?郎君一面寵溺的?笑,一面拿起?兩?人的?祈福帶,聽從?她們的?指揮,系在她們選好的?最順眼最高的?一根枝條上。

衛蕪音看在眼裏,從?衆人洋溢的?笑臉上來想,倒也是一番太平盛世的?景象。

身側忽然落下一道影子,蕭斐的?聲音跟着在耳邊響起?,“既是來到此處,殿下想寫一條祈福帶嗎?”

問是這樣?問,其實他手裏早已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條祈福帶。

衛蕪音只覺得視線中飄過一縷紅,垂眸一看,不由失笑一聲,“你還信這個?”

“既來此處,信一信總是無妨。”

蕭斐說着,将其中一條遞向她。

衛蕪音伸手接過,正好面前就有?一張剛剛空出來的?桌案,她和蕭斐走過去,一人占據一邊,拿起?擱在一旁的?筆。

寫的?時?候卻忽然犯了難。

因為聽見蕭斐在身旁對?她說,“殿下平日裏常為天下萬民祈福請願,今日何妨多些私心,為自?己寫個心願?”

她那些山河無恙海晏河清的?話還不等寫下,聽到這裏,忽然也覺得有?些道理。

她的?确不曾為自?己祈過什麽福。

有?心想看一眼蕭斐在寫什麽,權當參考,他卻不着痕跡的?遮掩住,同時?給出建議,“微臣方才瞥過一眼,這棵祈福樹上出現的?最多的?話,就是生生世世。”

他多解釋了一句,“都是些類似與有?情人生生世世不分離的?話。”

衛蕪音輕嗤一聲,“你信這話?”

“如何不能信?”蕭斐笑道,“若殿下心中也認定了一個人,殿下是希望今生事今生畢,還是希望三?生石上結姻緣?”

“即便如此,本宮也絕不會許什麽生生世世,”衛蕪音并未細究兩?人之間的?對?話究竟有?什麽古怪之處,只習慣性的?要去反駁他,“今生事今生畢,便真有?下一世,誰又能保證彼此一定對?面相識?”

蕭斐暗暗一沉腕,筆尖摁到祈福帶上,留下一團凝滞的?墨痕。

半晌,才狀似不經?意的?認同,“殿下說的?對?。”

然而重新落筆,還是小心的?拿衣袖遮住,在“白首不相離”之後,添上“生生世世”四個字。

衛蕪音見他寫個祈福帶竟寫得鬼鬼祟祟的?,心中雖然起?疑,倒也懶得深究,抛開?剛才那什麽生生世世的?鬼話,落筆在上面随意寫了幾個字,照舊還是海晏河清的?意思。

擱下筆,見蕭斐還沒有?要起?身的?意思,索性沒再等他,自?己走到古樹下,随便揀了處樹枝,把?祈福帶系在上面。

還沒等她收回手,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也跟着往她選的?這根樹枝上系祈福帶。

聞到熟悉的?沉水香的?同時?,鴉青色的?衣袖也落入眼簾,她不得不往旁邊撤開?一些,不悅,“你就不會自?己再選一處?”

和她的?擠到一起?做什麽?

正打算順便看一眼這人究竟寫了什麽東西,卻猝不及防的?被蕭斐一拉,再回頭時?,滾成一片紅浪的?祈福帶全都糾纏在一起?,早分不清是哪一條了。

偏蕭斐還極是無辜,扶穩她站好以後,解釋說,“殿下當心些,方才又過來幾個人,微臣總不能看着殿下被他們不慎沖撞了。”

知道他是故意不想讓自?己看,衛蕪音懶得拆穿他,她也沒有?太大的?興趣非要知道他寫了什麽不可,索性不再逗留,徑直往外面走。

出去的?時?候正趕上新一波人潮,蕭斐一路護在她身側,等出了相國寺,周圍的?人潮漸稀,夜色也已經?很深了。

隔天還要上朝,兩?人沒再往別?的?地方去,徑直回府。

這一晚他們就保持着這種若近若遠的?狀态,各自?心裏都準備了一件“正事”,但誰也沒有?提起?。

快到公主府時?,蕭斐示意青梧把?東西都交給綠朱,與衛蕪音告辭離開?。

隔天上朝,在長?慶門外碰見,又雙雙恢複了常态,對?上元夜同游那一晚的?事,心照不宣的?絕口不提。

……

開?春以後,永壽宮修繕一新,太後終于從?福臨殿搬回了永壽宮。

聽聞太後搬回永壽宮,攀附秦家的?官員大表忠心,不光是讓各自?的?夫人進宮請見,自?己雖然進不去後宮,倒也絕不閑着,輾轉往秦國公府上走動,借着托秦晌轉送太後賀禮的?同時?,自?是為秦晌也精心準備了一份厚禮。

之後不久又到了吏部考評的?日子,想要留在京中的?更?是抓緊機會走動,一時?間,秦國公、楊仆射等人的?府上門庭若市。

有?言官看着不滿,朝會上鐵面無私的?把?每個人都參了一本。

今年的?稅賦情況比上一年好一些,到夏稅征收完畢時?,戶部對?過賬,終于能緩過一口氣,不用再頻頻面對?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欠條。

元康帝行宮裏新修的?宣清殿還未完工,據說是用來修繕大殿的?柱子的?紋路總是對?不上,雲貴之地的?木材雖然都是上品,但對?比起?來,仍是與過去南洋那邊運來的?差了些意思。

這對?于重開?海市來說,是個合适的?機會,然而議題每每談論起?來,最後都繞到了如何清剿海寇之上。

此事又是不了了之。

今年各地送上來的?述職奏疏又照例送到了衛蕪音的?公主府,不過這些奏疏沒再像上一年那樣?,在衛蕪音的?書房裏堆成一座小山。

衛謙在接到這些奏疏時?,已經?着手帶領公主府的?主簿們一起?,按照衛蕪音之前的?交代,提前篩選過幾輪。

最後送到衛蕪音面前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供她仔細批閱。

這一日,衛蕪音下朝回府,忽聽衛謙來報,說府中幾名即将啓程前往東南境大營的?護衛要來拜別?公主。

年後她一直與楚恪有?書信往來,楚恪領着瀾州巡檢的?職,最是希望重開?海市,他手中的?兵也能有?用武之地。加上東南境大營內都統以下的?職位空的?多,衛蕪音有?意推薦自?己府中的?護衛,有?遇到合适的?,就往東南境軍中推薦,這半年來陸陸續續也推薦了七八個。

從?公主府出去的?護衛,之前本就在禁軍大營中歷練過,到了東南境軍中也是不遑多讓,還有?人已經?在自?己所在的?營中小範圍的?獲取部分威望,只等着再領些軍功,就能再往上升任。

這次推薦出去的?兩?位正好要去瀾州大營,衛蕪音先前交代過他們二人幾件事,給他們開?好過所,沿路走官道住驿館,一切安排都與之前一樣?。

他們來拜別?的?時?候,正遇上席玉被請來府中指點護衛,彼此間都知道這大概是在京中的?最後一次切磋,都有?些不舍。

衛蕪音見狀,就把?拜別?的?地點定在西院,讓他們好好的?再與席玉痛痛快快的?切磋一場。

之後她也沒有?急着過去,先在書房裏批了基本奏疏,見時?辰差不多了,才換了一身衣裳帶人去西院。

今年夏天不像去年那樣?多雨,卻也更?熱了許多,衛蕪音一路從?廊庑下穿行,手裏的?扇子也一直不停的?扇風,扇來扇去都還是一股燥熱的?風。

西院校場開?闊,四面都無遮擋,太陽火辣辣的?炙烤下來,在這裏操練的?護衛都已經?熱的?解去上衣,席玉雖然還規規矩矩的?穿着來時?的?夏衫,額上也布滿一層細密汗珠。

衛蕪音走近他們的?時?候,席玉正單手挑起?一杆長?兵,接受護衛們的?挑戰。

一群人看到她的?身影,忙不疊跑去把?自?己的?衣服撿回來,胡亂穿好,列隊見禮。

衛蕪音回身示意一下,綠朱會意,帶人擡着幾桶冰過的?紫蘇飲,讓衛深帶着人先去旁邊的?陰涼處歇一歇。

席玉見狀,就要告退,卻被衛蕪音端着一碗紫蘇飲攔下。

“夏日暑氣重,席知縣也喝一碗飲子,解解暑吧。”

晉陽公主親自?端來的?紫蘇飲,席玉不敢推拒,連忙行了一禮,恭敬接過來。

衛蕪音看他喝飲子的?時?候也是斯斯文文,先在一旁坐下,等他喝過紫蘇飲,又從?一旁的?木托盤裏拿出一塊疊的?整整齊齊的?帕子遞給他。

席玉再次恭敬接過,小幅度的?擦拭過嘴角,又去擦額頭上的?汗珠。

忽聽衛蕪音問,“席知縣來京中也有?一年了吧?”

他心中警鈴大作,不知道晉陽公主想要問什麽,“是。”

“在京中住着,可還習慣?”

又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京中風暖水柔,達官貴人滿街,到處都是一派雍容華貴的?景象,可真要說住的?習慣,卻又不然。

在席玉看來,京中千好萬好,他卻還是喜歡北境那種一吹起?來就暢通無阻的?風。

但回答時?,卻說道,“多謝殿下關心,臣在京中一切都好。”

衛蕪音先後又問了他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明明喝着冰飲子,席玉卻仍然覺得自?己如在火上,熬得他想立刻就從?這裏跑去攝政王府,把?今日發生的?事快些秉明清楚,而後躲回家中灌兩?壇酒放松放松。

席玉的?這番變化,自?然也盡數落在衛蕪音眼中。

她心中清楚,自?從?那次秋狩以後,席玉又變回了最開?始那種拘謹的?模樣?。無論她說什麽,席玉都好像揣着十二萬分的?小心,謹慎的?回應。若是遇上可能會透露出與攝政王府有?關的?消息,就簡短的?以兩?個字概括。

而這種兩?個字的?回答,即便她從?中揣摩,得到的?答案也全都是廢話。

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蕭斐專門交代過什麽。

一想到這裏,她眸中就透出一點嘲弄。

蕭斐的?确兌現了自?己的?諾言,讓她随時?可以召席玉入府指點府中護衛,但也只限于這一點,如果她想試圖撬走席玉,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過她還是當着席玉的?面,接受那兩?名即将前往東南境大營的?護衛的?拜別?。

過程中,她又仔細叮囑了他們幾句,毫不意外的?,看到席玉眼裏沒能掩飾住的?羨慕。

之後的?一段時?間,每當她将府中護衛舉薦到東南境時?,都會為他們争取一次與席玉切磋的?機會,讓席玉知道,她手下的?人又有?去軍中歷練的?了。

這個法?子雖說依然撬不走人,但卻能讓他背後的?人着急。

不出幾日,就有?宮人遞進來一塊玉佩,說攝政王在府外求見。

這時?候已經?是元康三?十五年,春。

元康帝避居行宮已有?兩?年,朝中格局與之前相比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以太後和秦家為首的?太後黨,雖然表面上看依然權勢逼人,秦國公門下依然門人無數,但這些人在朝中的?位置多多少少都有?些尴尬,今年的?吏部铨選過後,這些人又會被進一步調到各種閑職上,一點點被清離官場。

蕭斐進來時?,身上還帶着倒春寒獨有?的?寒氣,衛蕪音聽到動靜,往門邊看了一眼,他剛接過綠朱遞過來的?一盞熱茶,正坐在挨着門邊的?椅子上。

見她看向自?己,蕭斐起?身走過來,走到桌案的?另一側坐下。

她這段時?間未曾召他過來,倒是時?常請席玉到府中,偶爾讓他碰見公主府的?護衛得到舉薦進入軍營倒也還好,但後面的?幾次,基本上是她府中的?護衛什麽時?候啓程,就什麽時?候請席玉來。聽綠朱回禀,席玉去見蕭斐的?時?候,曾隐晦的?提到過想回北境。

想到這裏,她徑直問,“來替你的?手下讨說法??”

蕭斐略顯無奈,“殿下,微臣身邊也不過這幾個得力?之人,不過……”

他話鋒一轉,正要接着往下說,外面忽然響起?一陣短促的?敲門聲。

接着是綠朱的?聲音響起?,說有?事要秉。

通常情況下,綠朱不會在有?蕭斐在的?時?候突然這樣?打擾,衛蕪音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正要讓蕭斐先走,門外跟着也響起?三?聲布谷鳥的?叫聲,這次是青梧那邊的?暗語。

兩?道聲音先後撞在一起?,屋內的?兩?人不免互相對?視一番。

這麽巧?

互相交換過眼神,蕭斐起?身向外走,衛蕪音也叫了綠朱進來。

這時?候已近亥時?,綠朱素來沉穩,但現在面上卻顯出些遮掩不住的?焦急,進來以後稍稍穩了穩情緒,說,“殿下,去江南查賬的?人回來了。”

江南一帶雖有?礦山,但每年的?稅賦卻都少之又少,但若把?賬冊追溯到前面幾朝,又會發現江南礦産豐富,每年所征收的?夏稅都占江南全年稅賦的?四成。

但之後這些稅賦卻在逐年減少,到了元康帝這一朝,甚至還出現過入不敷出的?時?候。

前世衛蕪音每每派人去查,最後都無功而返,到最後她被蕭斐困在後宅時?,她在一次偶然中提過一次。

那時?候江南的?礦山明面上說被挖空了,暗地裏卻有?一個渠道在秘密經?營這些礦山,只是最終流向成謎。

她那時?候已經?沉疴難起?,前一晚蕭斐來看她,她與他說不到幾句,就開?始趕人。

說來也巧,青梧正好在外面叫他,說有?要緊事回禀,兩?人的?談話聲漸行漸遠,她除了在最開?始聽到“礦”的?字眼兒,之後再沒聽到其它。

如今聽說去江南的?人回來了,道,“帶他來回話。”

“殿下,”綠朱搖搖頭,“他在偏院,身受重傷,是撐着一口氣獨自?回來的?。”

“攝政王府那邊派去的?人呢?”去的?時?候明明是與蕭斐的?人一起?,還借了巡鹽的?名頭做掩護,他們共同在江南查賬查了兩?年之久,如今卻一個人回來?

綠朱并不知道其中緣由,衛蕪音動身前往偏院,一進去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床上躺着一個人,身上的?傷剛剛包紮過,舊衣也都已被清理,聽到動靜,那人艱難坐起?身,行了一禮。

衛蕪音看他傷得雖重,卻未影響行動,暗暗放心,問,“怎麽回事?他們的?人呢?”

“殿下!”那人滿臉悲憤,“屬下無能,中了他們的?暗算,還請殿下責罰……”

衛蕪音心中一沉,“說下去。”

那人緩了一口氣,把?在江南發生的?事講述一遍。

進礦場不易,他與攝政王府的?人一道花了近半年的?時?間,才摸清礦場裏的?門道。

通過他們的?估測,礦場中的?産出有?大半都被人秘密運進了一條私人渠道,對?外報賬時?并未将這一部分産出記錄在冊,外人不知情,只會認為這裏的?礦産不如關中豐富。

之後他們繼續打探,追查那條私人渠道,終于被他們發現了押運路線,這些自?礦場中被運走的?礦産之後再次被一分為二,其中的?四成歸楊家,六成歸秦家。

他們查到這裏,立即準備回京禀報,卻不想他們在追查私人渠道時?就已經?被察覺,那些人一直按兵不動,等到他們動手暗取賬簿時?,才着手設下陷阱,以一本假賬冊誘他們深入,而後請君入甕。

好在最後關頭他們找到破綻逃了出來,一路上連番遭遇追殺,拼死才得以回京。

衛蕪音聽完,心中駭然。

派人去江南查這件事之前,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楊家把?持着這些,自?然會從?中中飽私囊,但她萬沒有?想到秦家也在其中,甚至吞的?比楊家還要多。

秦家甚至還做得更?加隐蔽,連前世秦家卷入貪污大案裏,刑部、大理寺、禦史臺三?方介入聯手查證,這件事都不曾被查出來。

如今她派去的?人秘密回到公主府,想來蕭斐那邊的?人也已經?回到王府,兩?邊要回秉的?都是同一件事。

果然,沒過多久,蕭斐去而複返。

兩?人在書房內商議至深夜。

這件事自?始至終都是在暗中發生,即便楊家與秦家有?所動作,也不能擺在明面上。

如今他們這邊已然打草驚蛇,短時?間內不宜再有?動作,而楊家與秦家未必完全是一條心,與其兩?家一起?得罪,倒不如從?中選出一家,談些好處。

“殿下覺得,選哪一家更?好?”蕭斐問。

“自?然是選楊家。”

“好,微臣定當盡力?。”

達成一致,剩下的?就是靜觀其變。

日子照舊向前推進,所有?人在表面上都表現得與往常無異。

但是逐漸就有?風聲傳出,說要想建功立業,最快的?法?子就是投到晉陽公主門下,先從?公主府的?護衛做起?。

只要能入得晉陽公主的?眼,就可以走晉陽公主的?門路,從?軍,掙軍功,得到一條武将青雲路。

消息傳得有?鼻子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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