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同性
車門開啓, 有人下車有人上車,讓車廂內的乘客再次流動起來。時山延被推得向前傾,把晏君尋困在手臂和胸膛的空隙裏, 雖然只是短暫的幾秒, 卻感受到了晏君尋背部的汗。
“不要, ”晏君尋偏着頭,離開時山延的手掌,“我現在不用。”
時山延沒接下句,他的手前伸, 再次摁回車壁。車窗開了一半,行駛過程中有飛沙瘋狂地拍打在玻璃上, 讓整個車窗看起來都髒兮兮的。晏君尋算着路程, 他們還要過五站才能下車。
媽的。
晏君尋被漏出窗簾的陽光晃到眼睛,他鬓邊有汗,看車窗外面的景色都是明黃色的。他不喜歡陽光, 比起雨,陽光總讓他感覺無處遁形。好比現在,他就感覺自己攤開在時山延眼前。
媽的。
晏君尋的煩悶無處發洩。他抱緊環保袋,耷拉着眼皮,聽着車廂內的談話聲和咳嗽聲, 煩悶引起的躁動在身體和腦袋裏橫沖直撞。
“你來的時候也是坐這個嗎?”時山延忽然問道。
“嗯, ”晏君尋看着車窗,夾縫裏有只被困住的飛蟲,他說,“停泊區只有這個。”
車在行駛中有些輕微的晃動,時山延挪動了一下腳。他不得不低些頭,才能避免被橫杠上的吊環碰到。他聞到了晏君尋T恤裏的牛奶味, 這味道在汗臭味裏很輕,像是專門獎勵給時山延的禮物。這裏只有他能聞得到。
牛奶味一定是熊貓替晏君尋選的。
“胖達今晚打算做什麽?”時山延繼續問道。
“南瓜湯,”晏君尋覺得汗流下去了,他被蒸過似的,“或者炖牛肉。”
他開始控制自己往夥食上想,這讓他能夠得到些許喘息的空間。但是褲兜裏的通導器響了,聲音炸在他的耳機裏,他只能側過頭,把濕漉漉的側臉蹭在肩頭,試圖接通電話。
時山延擡手替晏君尋敲了一下耳機。
“謝謝。”晏君尋在這個剎那間跟時山延離得很近,他過長的睫毛幾乎要刮到時山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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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山延像是有所察覺,禮貌地擡高些臉,看向窗戶,任由自己的下巴和喉結露在晏君尋眼前。他笑了下,說:“不客氣。”
晏君尋被時山延露出的畫面刺激到了。他立刻轉回了頭,朝通話那頭說:“有事?”
“當然咯,”蘇鶴亭熟悉的游戲音效又傳出來,“時山延在你那裏對吧,我就知道他要去找你。你們怎麽停在馬路上了?”
“堵車了,”晏君尋說,“你該告訴姜斂,不要讓他再擔驚受怕。”
晏君尋近期內都不想接到督察局的電話,他在放假。
“事情總要有個輕重緩急,打給你可比打給姜斂重要,畢竟你是時山延的關聯人。”蘇鶴亭長呼一口氣,“我近期也在休假,傅承輝停掉了我的任務主頁,要我待在家裏跟你們玩。你們在玩什麽?”
我們在玩什麽?
晏君尋感受着颠簸,還有時山延的結實肌肉。他換了口氣,說:“自己找點事情幹,別再打給我了!”
蘇鶴亭篤定地說:“時山延惹你生氣了,你最好給他把束縛鎖戴上。”
晏君尋沒回答,時山延靠近耳機,說:“你去死吧。”
“哦,”蘇鶴亭自動忽略,“我打給的是晏君尋,你們怎麽在共用一個耳機?等等,你們究竟在幹嗎?”他狐疑地看着光屏,“你們倆的定位重疊在了一起。”
“在坐車!”
“對對碰。”
“不,不是,”蘇鶴亭驚恐地說,“你們在騙我。喂,定位真的疊在一起了,你們究竟在幹嗎?我要上報!”
晏君尋快被時山延的鼻息蹭化了,他感覺自己的汗已經透過T恤,濡濕了時山延的襯衫。他壓低聲音,帶着警告:“在、坐、車!快點挂電話!”
“你也可以挂啊,”蘇鶴亭洞察到要點,“你為什麽不挂?你的手呢?時山延的手呢?你們的手呢?!”
時山延再次擡手,這次直接拉掉了晏君尋的耳機,不管蘇鶴亭還有沒有說話。他說:“我把耳機塞到你兜裏?”
不要。
不需要。
晏君尋被曬得發暈,他說:“扔掉吧!”
但是車窗外的鳴笛聲一陣陣,時山延似乎沒聽見。他的手虛虛地沿着晏君尋的側面滑向褲兜,晏君尋卻覺得自己被碰到了。
像是在被撫摸,只是像。
晏君尋這樣摸過貓。
晏君尋在格外漫長的幾秒鐘裏面壁思過。他不該戴耳機的,不,他今天就不該帶通導器,或者他壓根兒就不該出門。
人與人的界限究竟要怎樣劃分?這道題對晏君尋而言太難了。但是時山延做了什麽?他只是幫助搭檔摘掉了耳機,然後放進了褲兜。
晏君尋也做過,他從時山延褲兜裏拿過打火機,可是那時的感覺跟現在的感覺完全不同。
晏君尋看着污垢斑駁的車窗,腦子裏是空白。課本上講過異性吸引,卻沒有講過同性關系。晏君尋把那些大段大段的科普放映在腦袋裏,在他和她的文字裏尋找有用的信息,有關那些感官上的吸引力的信息。
回答我阿爾忒彌斯。
晏君尋默念着。
同性和異性是一回事嗎?你什麽都沒告訴我,除了一堆僵硬的科普。他媽的。你怎麽從來不喝水?我就該每天對着那些喝水視頻發呆。
晏君尋閉上眼,推開了腦袋裏的黑板。這東西沒用,它無法回答晏君尋此刻的問題。它實際上早就無法回答晏君尋很多問題了。晏君尋又睜開眼,覺得眼睛裏刺刺的。
他像個初出茅廬的菜鳥,拿着張答不出來的考卷。啊,說不定這張卷子随便哪個正在上高中的小孩都懂。
時山延把窗簾拉過去,替晏君尋擋住些陽光,他的手出現在了晏君尋的眼前。晏君尋汗如雨下,目光落在他的手背,游過他的手腕,再伸進他的掌心。
快點到站。操。
晏君尋念着這句話,感覺很糟糕。
車到站時,晏君尋像是剛從水裏被撈出來。他抱着環保袋下車,任由傾斜的陽光追在他的屁股後面。他只想回家。時山延抱着牛奶跟他并肩,仿佛對自己惹出的問題毫不知情。
時山延早就說過了。
他很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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