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韓端在沙發上坐了很久了,他動了動身子換個姿勢,摸起電話撥出去,“周繼,你來一趟。”
“現在嗎?”
“嗯。”
周繼抓鑰匙的聲音傳來,一邊吊兒郎當的賣委屈:“喲哥,我終于可以見光了?之前我避着吧,你讓我大大方方的別藏着。後來人家大大方方的了,你又讓我避着正室。哥,人家這三兒做得也很辛苦好不好。”
“你不是三兒,你是雞!烏眼的那種!”韓端道,語氣煩燥,“你怎麽婆婆媽媽見面就讓她不痛快?”
周繼一聽不對,馬上就軟了,“啊好好好,我奉承讨好着那娘娘行不行?哥你瞧好吧,我今兒就開始低眉順眼兒服侍,哥到時候記得給我的服務打分噢。”
韓端挂了電話。
他再一次回想早上和許蘇的那場對話,想看看到底有沒有什麽一不小心就超綱劇透了的。
許蘇後來和他說了許多話,又講事例又分析的,試圖開解安慰他。
她真是個特別理性的人,有些話還是很有道理的,韓端都聽進去了。
比如許蘇覺得他媽媽的情況,很象是魇在自己的夢中,在夢裏自苦,作賤自己作賤他人。
如果在她把他當成他爸的時候,不是一味的順着哄着,而是戳破她的夢,逼她面對現實,不知道會不會好一點兒。
她問他有沒有試過象真正的男女面對矛盾時那樣,同她争吵理論,把兩人間的矛盾擺出來,把對她的不滿說清楚,甚至更決絕一點,就說不要她了,以離婚相威脅……也不知道能不能夠警醒她。
她說得很對。
他們後來,得他爸爸的老朋友相助,給他媽媽請了專業的醫生,醫生就讓他這麽配合過。從前都是他把媽媽哄順的,那次,是他把媽媽罵得安靜下來的……
只怪當時年紀小,慌了手腳。以為把媽媽帶在身邊就是對她好,沒有把媽媽早些送醫,或者至少應該咨詢醫生,早些采用更理智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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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他少時的那些同學。
許蘇說既然放不下,便應該去面對。
應該主動去聯系他們,看看他們現在的模樣,聽聽他們對過去的看法,看看他們有沒有忏悔。當然如果還是氣不過,使些些手段狠狠把人收拾回來。
許蘇道:“如果是我,被氣得狠了,一定會想法把惡氣出盡,好過留在心裏折磨自己。”
她的建議不錯,他确實已經這麽做過了。
那天同學聚會,他衣冠楚楚,給大家說了他媽媽的病和他自己的配合。
——以前大家年紀小,出于對她媽媽甚至對他的厭惡,只憑觀感行事,道理很難講得通。
但現在自然很不同,大家都已成熟穩重,适量八卦會有,但不會再游手好閑無故招惹誰,或者全身心的去在意別人家的這事兒那事兒了。
所以他一說,大家便會明白過來,恍然大悟從前對他的不解,慚愧從前對他的不公與過份。
——他是這麽想的。
結果卻大出他所料:并沒有誰在意他,大多數人根本就不記得他和他媽媽的那些事兒了。
人生那麽多彩,每個人都忙着講述自己的“這些年”,對比現在屏幕插播的從前的舊照,回憶往昔自己那樣子有多傻,說許多可樂的往事……燥雜一團。
只有一個人提過他,笑着拍他肩,說:嗨,壞蛋,我記得從前跟你打過架。
……韓端去之前,還準備象許蘇說的那樣,要将某些家夥弄出來好好教訓。
只是聚會後,他并不想了。
他只是覺得自己傻,十幾年前的事,別人都不記得了,或者輕描淡寫得象從前玩過的橡皮球一樣,只有他還在認真記恨。
記恨誰呢?欺負他的人一大片,能将所有人都暴打一頓解恨嗎?當然不能,那只會顯得他無聊、狹隘、小人!
從此他在這些成年的同學眼裏,便真的只剩不屑和不堪了吧。
他連将某些特別招人恨欺負他特別狠的家夥單提出來狠扁都不想了。
他記得很深的那個大個子,已經結婚生女,成了妻奴女奴,一臉聖父光輝——他懶得打他了,他并不是個壞人,當初也只是個激素分泌過多犯賤比別人狠的家夥而已。
可是那些惡夢還是會找上門來,不曾消減。
他知道這些帳應該算在誰頭上。
為什麽是他被人欺負,是誰讓那時的他變成別人眼中的變态的?
是家仇,是舊恨,是狐貍精和她的奸夫!
許蘇很體貼,看得懂他的情緒,很照顧他的心情。怕他再生氣,連說話都改了方式方法,說得比較隐晦。
但他還是聽懂了,她其實從頭到尾都沒覺得狐貍精該負全責,甚至在知道他爸并沒有跟那女的同居之後,她這種意思更加明顯。
她問他:“按理這麽個該死的狐貍精,你媽媽不是更該痛恨她嗎,為什麽在她最本真的反應裏,對你的女同學只是攔着不讓靠近,最多抓抓頭發。但對你爸,卻怒罵責打更兇狠地對待?”
韓端答不上來。
道理不用細講,韓端完全明白,這種男女間的勾勾搭搭,不過是願打願挨各負其責。大家都是成年人,又不是因為誰強了誰。再說這種事兒還能強了一次又一次?終究是自己心甘情願罷了。
可那是發生在別人身上。
他爸付出那麽多,他爸代價那麽殘烈,怎麽會不是狐貍精的錯?
她也許聽到過她媽曾是小三兒的閑話,所以下意識的維護狐貍精吧?
但許蘇有疑問的,還有他爸。
生意失敗後,他爸爸在那之後賣公司、還債,這是需要時間不能一蹴而就的事。他能安排妥當這些,可見理智仍在。
許蘇說:“我覺得尋短見這種事,通常只在最受打擊的當下,是一念之差的沖動下作出的決定。沒想到連生活費都會顧及到的理智的人,也會做這種選擇。”
韓端當時回她:壓力太大,或者受到脅迫,一步步崩潰的人也不少。
可那時狐貍精已死,但奸夫仍在。
生意失敗的恨,戴綠帽子的怨,應該是個男人都不能忍。
許蘇問:“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為什麽沒先去找罪魅禍首拼個命?”
為什麽沒去拼命?因為成王敗寇,他已經被人盯上,一已之力拼不過明刀暗槍,便認命地不想繼續結仇結怨,好給自己妻兒留條相對好走的路。
生意場上自有它的暗黑,當盡是些霁光明月的手段麽?
但他沒說這些,反問她,“你覺得可能是什麽原因?”
那女人說:“有沒有可能是你爸并沒有介意,或者沒那麽介意,再或者他根本就怨不着人家?”
……
怨不着人家?!!
韓端就是在那時候再一次情緒失控,沖她大吼,“你知道什麽!就敢胡言亂語?你當我是有多蠢,連調查都不做就随便記恨別人?”
許蘇被他噴得閉了嘴,又吐舌頭又舉手投降狀的讓他消消氣,別掙開了傷口。
然後她打電話叫小李過來照顧他,自己還是先走了。
卻在走到門口又淘氣地轉頭對他說:你自己先靜靜心,反正現在你錢也不缺,媽媽也康複中,多好。至于那兩個人,死都死了。殺人又不能,奪財又不用,當初你爸爸都放得下,你也子承父業放下吧……
在他再次怫然作色的表情裏,乖巧地表示自己回去也會面壁反省的,然後抱頭鼠蹿般溜了。
……她甚至不怕得罪他,她只是在盡力勸解他,一個盡職盡責的女朋友。
當時他是真有點兒怒的。但就算怒時,心裏也有一絲的甜。
不是那些阿谀谄媚的女人,是真心開解他的女朋友。別說她說話有自己的理由,就算她是任性胡鬧,也願意由着她吧。
——韓端能領會那種好意,也喜歡她的好意,但她的話仍是讓他心裏無比的煩亂。
一直以來,他能分享家事過往的,只有同仇敵忾的同隊人。大家立場相同意見一致彼此認同,堅信自己的認知和作為,都是正确的應該的天經地義的。
然而,她作為一個中立,甚至不算中立,她是他的女朋友,她是偏向他的。這樣的一個旁觀者,已經對他堅信的事另有別論,對他執著的态度大不贊同。
并且她的理由還真不能說完全站不住腳。
那将來如果她作為反方,旗幟鮮明的對立相杠時,只怕更咄咄有理了。
也不知道她還能說出什麽與他更天差地別的觀點來。
韓端試着想象了一下,很快就放棄,他想不出她還能有什麽觀點,卻莫名覺得她就是會有。
好想知道,又好想永遠都不用知道啊。
難道真是他自己太鑽牛角尖太放不下了?所以目光局限看不清想不到更多更遠?
……
韓端摸出支煙點了,長長的吸了一口,緩緩的吐掉。
他望着眼前升起的飄渺煙霧,臉繃得緊緊的。
半晌,和什麽較勁似的,他定定道:“那不可能!”
····
周繼探頭探腦的在屋裏各處看了一遍,奇怪道:“哥,我連怎麽讨好都想好了,可怎麽不見人呢?走了?”
韓端繼續抽着煙,“周繼,你就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我們要做的事兒,并不正确嗎?”
“什麽意思?”周繼攸的扭頭看他,“不是吧哥,睡了一回,你就動搖了?”
張嘴就這麽刻薄,韓端皺眉,“好好說話!”
他給周繼講了和許蘇的對話,問他:“周繼,你說會不會只是我們偏執,旁人并不會認同?”
“不會!”周繼斬釘截鐵道,“她不認同,是因為她沒有切膚之痛。哥,姜姨是親自經歷過的人,自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個女人懂什麽,當年幾歲的娃娃,拿十幾年後的思想去想當初,有什麽可信度?她這樣質疑你,只能說明她還沒有完全服膺,沒有只從你的角度想問題。所以,哥,你還得加油。”
韓端沒有說話。
周繼:“哥,就算外人不見得知道全部內情,就算姜姨的話也有失真的地方,但你自己呢?你忘了那許老頭在韓叔靈堂前的話了嗎?他親口說韓伯和那女人非情,是孽,你親眼所見親耳所聽,也有假不成?”
韓端仍然沒說話。
周繼也沉默下來。
長久的無聲之後,韓端道:“周繼,好久沒見姜姨了,你安排一下,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有些事,他想再問一問聽一聽。
——韓端覺得,如果姜姨真對過去那段事的立場有失偏頗,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姜姨很不喜歡許家,能踩他們幾腳,她很高興。
然而韓端什麽都還沒問,就知道什麽都不用問了。
姜正蘭知道他和許蘇已經在一起了之後,特別的憂心。
“小端,你能不能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就此收手,別再傷害蘇蘇那孩子。”
韓端還沒開口說什麽,周繼就詫異地叫了起來,“什麽?不是,姨,你怎麽跟她一邊兒去了?”
他覺得韓端動搖了,姜正蘭定是他堅強的同盟,沒想到她更直接,上來一句話就倒戈了。
“要說一邊兒,我該是從她小時候就跟她一邊兒的,畢竟她是我看着長大的丫頭,真是又乖又可愛。阿姨有時候真比喜歡阿勳還喜歡這丫頭。”姜正蘭眉頭輕蹙,“小端你看,畢竟那時候蘇蘇也還小,什麽都不懂什麽都沒做過,最好不要遷怒到她身上。她如今,爸爸也沒了,公司也沒了,只不過落點兒傍身過活的錢罷了,也與人無害。”
韓端:“……姜姨,讓我想想。”
周繼不服,“姜姨,不只她年紀小,那時候我也小呢,端哥也不大,誰可憐我們啊。現在也不叫遷怒,是他們家欠的。”
姜正蘭嘆了口氣,“小端,那曾是阿姨看中的兒媳婦兒人選,你相信阿姨的眼光,那真是個好姑娘。你們既然在一起了,能不能好好相處看看?如果處不來也不強求,如果處得來,就好好過日子多好。我相信比起旁的,你爸你媽更希望你過得好。”
韓端點點頭,“我知道。”
周繼忍不住叫起來,“姜姨,你不知道,她現在錢多着,過得橫着呢。她錢哪兒來的,還不是那黑心的爹娘吃肉不吐骨頭的各家算計來的?咱也不說別的,就刮下那層油皮,合理正當吧?大家都從沒錢的時候苦捱過來,憑什麽她不用?咱又不是趕盡殺絕要她的命去,只不過錢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哪裏不合情理了?姜姨,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啊,你現在別只心疼別人,你也心疼心疼我們呀。”
姜正蘭罵:“就你油嘴滑舌。”
又嘆息道:“阿姨現在是年紀大了,心腸越來越軟了。你們不知道,我們家那老爺子眼看不中用了,躺在那兒出氣兒多回氣兒少的,全靠儀器吊着命呢。曾經那麽能幹強硬的一個人,最後也不過這個下場。想想便覺得生死無常,何必多計較旁的。”
她看着韓端,“你一向很有主意,阿姨也不過白說這一句。事情當然你自己看着辦,但至少答應阿姨,得饒人處且饒人,別真弄出人命來。她丫頭看着綿軟,骨子裏卻剛硬得很,逼狠了真能出事。”
韓端點點頭,“不會的。”
就象周繼說的,他們又不圖命,只不過該還的還回來,別人都苦捱過的日了,讓她去品味一下罷了。
只是,韓端伸手摸口袋:唉,煙瘾來了,好想抽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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