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溫念将電話挂斷之後, 看着外面的風雨有些發愣。

站了一會,溫念打起傘就往外面跑去。

弟弟是因為給她送飯才發燒的, 而且……現在是雨夜。

她不能這樣對他。

雨絲被風吹起,沾在睫毛上絲絲繞繞,前方的路朦胧不清,但是她卻堅定的往前跑着。

溫念站在顧子初宿舍門口的時候,卻有些躊躇。

會不會已經有人來照顧他了。

溫念咬了咬唇,弟弟那麽多人喜歡,應該會有人過來吧。

門內忽然傳來砰的一聲,像是有人從床上掉下來一樣。

溫念吓了一跳,連忙敲門。

從剛剛那聲巨響之後,裏面就變得安安靜靜,溫念生怕顧子初摔暈過去,在門外焦急的喊道:“弟弟,是我,你開門。”

溫念急的眼眶都紅了, 在她差點下去找宿管阿姨要鑰匙之前, 門打開了。

少年的臉上帶着發燒的嫣紅, 嘴唇幹涸起皮, 連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迷糊, 顯然已經燒得神志不清了。

溫念連忙過去想扶住他, 卻一把被顧子初推開了。

溫念踉跄兩步,有些不安的看着顧子初。

這是弟弟第一次推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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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生氣了。

顧子初眉間攏起,發燒讓他氣色很差,他呢喃道:“別碰我……”

少年腳步不穩的走向床邊,然後狠狠的摔倒在床上,努力将自己蜷縮起來, 泛白的唇瓣小聲的阖動:“別碰我……只有姐姐能碰。”

溫念聞言才明白顧子初是燒糊塗将她當成別人了。

她抿唇走到床邊,用手輕輕的碰着顧子初的頭發:“是我,我是姐姐,別怕。”

顧子初疲憊的張開眼睛,碧色的眸子失去的光澤,似乎在努力的辨認着溫念。

溫念低下頭,用額頭輕抵住顧子初的額頭,那裏一片滾燙,她聲音輕柔的道:“你發燒了,我帶你去醫院?”

顧子初一動不動的看着溫念,在聽到醫院這兩個字的時候才微微有些反應:“不去……不想去……”

他努力的仰着頭,用臉頰追逐着溫念的肌膚,高熱一點點的彌散開。

溫念的心砰砰直跳,連忙遠離他。

他像是沒明白發生了什麽,只睜着一雙茫茫的眼睛看着她。

溫念站起來道:“不去醫院嗎?那我去給你擦擦臉。”

顧子初看到溫念起身,頓時變得無比慌張,用手夠着溫念,“姐姐,別走,別不要我……”

他的聲音無比可憐,眸子裏蒙上一層水珠,像是她一離開,他的整個世界都要崩潰了。

“我就去洗個毛巾。”溫念看顧子初的樣子,連忙坐下握住顧子初的手,細細的安撫着他。

“別不要我。”他像是夢魇住了,整個身體都在輕輕的顫抖,不斷重複着這句話。

“沒有不要你。”溫念只能抱住顧子初,在他耳邊說着這句話。

顧子初将她的腰摟的很緊,緊到溫念後背蒙上薄薄的一層汗。

等到溫念安撫好顧子初,她才去衛生間洗毛巾給他擦臉降溫,然後在房間裏找出感冒藥和退燒藥讓他喝下,等到顧子初睡着之後,她從松口氣。

溫念坐在床邊,用手指在半空中描繪着少年的長相。

弟弟長大了,但是他的眉眼到處都充斥着小時候的痕跡,在她的記憶裏弟弟永遠都是害羞內向善良的。

他會羞澀的臉紅,會敏感的不安。

但是這些就是他的全部嗎?

溫念怕顧子初半夜再發燒便一直守在床邊,直到實在困了,才趴在床邊眯了一會。

“疼……”

溫念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用手摸了一下顧子初的腦袋果然又發燒了,他臉色很白,額頭往外不斷的冒着汗,聲音沙啞的喊着疼。

“哪裏疼?”溫念急切的問道。

少年抖動的睫毛上沾着水珠,痛苦難忍。

“身上疼。”

溫念怕他是之前從床上摔下來的時候摔傷了骨頭,連忙燈打開,掀起顧子初的衣服。

他身上确實摔青了一塊,但是他指的地方卻不是那裏。

那些小時候的傷痕在這個時候像是痛苦不堪的夢魇的纏繞着他,顧子初緊緊揪着被子,睫毛不停的顫抖:“別打我……我聽話……我再也不睜開眼睛了。”

“我不是妖怪……”

安靜的水面下湧動的暗潮在這個時候再次浮現,溫念的指尖慢慢的拂過那些傷痕,少年在幻覺中感受到疼痛,頭發汗濕的沾在臉上,身子猛顫:“要長大,要長大……”

溫念輕輕拍着顧子初的身體:“你已經長大了,別怕了,那些壞人不能再傷害你了。”

“要好好學習,才能保護姐姐。”他似在剛剛那一半未說完的話。

一滴淚珠從少年的眼角流了下來,像是極其珍貴的珍珠,溫念的心猛的一顫。

這麽長時間她都快忘記以前發生了什麽,弟弟一直以來都比她想象中要堅強和強大。

平日裏害羞的顧子初逐漸和比賽場上的少年融合在一起。

不管他是什麽樣子,都是她弟弟啊。

溫念伸手将顧子初的眼淚給擦掉,自己的眼淚卻掉了下來,眼前模糊一片。

一只滾燙的手指輕輕的拂過她的眼角,顧子初眼神茫然:“姐姐,我夢到以前的事情了。”

“嗯,我知道。”溫念聲音哽咽,握住顧子初的手,自己胡亂将眼淚擦掉,“那都是夢,都已經過去了。”

“但是……還有一件比這更難過、更難過的事情。”

“什麽事情?”

顧子初躺在床上歪過頭去看溫念,眼裏只有她一個人。

“我好想姐姐。”

他的童年黑暗混亂,而她的溫柔是他心頭的太陽、月亮,是他整個世界的光。

溫念望着顧子初的眼睛,怔愣在那。

第二天溫念就硬拉着顧子初去了醫院。

顧子初從小到大幾乎不生病,這次一生病拖拖拉拉的快一個星期還沒有好。

醫生說他是因為心情因素導致的,再加上淋了雨才會這麽嚴重。

溫念頓時就明白了,弟弟确實是因為她才生的病,頓時對顧子初照顧的更嚴密了。

“姐姐,我已經快好了。”顧子初有些無奈,但是眼睛裏卻閃過笑意。

“不行,你好之前都不能出來的,要是再感冒了怎麽辦?”溫念在顧子初的身後推着他往前走。

溫念是一下課就跑到顧子初的宿舍找他,卻在樓下碰到了顧子初。

“嗯,姐姐今天去幫我拿筆記了嗎?”

“拿了。”溫念揚了揚手裏的筆記本,“你什麽時候和陳牛關系那麽好了?他竟然願意幫你記筆記。”

顧子初垂下睫毛,淡淡的道:“他經常問我題目,一來二去便熟悉起來了。”

“陳牛小學的時候一點也不愛學習,沒想到高中竟然變了。”溫念絲毫沒對顧子初說的話起疑。

只不過溫念将顧子初的筆記打開的時候,兩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可以看出來陳牛确實是努力幫顧子初記筆記了,甚至老師偶爾開玩笑的話也寫在了上面,但是排版、字體簡直是慘不忍睹,完全和前面顧子初記得筆記判若兩人。

顧子初閉了閉眼睛,太陽穴青筋直跳,語氣卻十分無奈:“果然不應該相信他。”

溫念噗嗤一聲笑出來:“弟弟,我去幫你記筆記吧,到時候找你們班別的同學借一下。”

“你還要上課。”

“沒關系,我畫畫很快的。”溫念笑着和顧子初商量好了。

等她出來之後,溫念輕輕的嘆口氣。

她最近并不是畫畫很快,而是完全沒靈感,雖然技法手法還和以前一樣,但是楊平克評價她的畫沒有靈魂,讓她先找找靈感再過去畫畫。

“念念,你一向畫畫很有天賦,之前畫的畫雖然稚嫩,但是有股靈氣在裏面,最近你怎麽了?”

溫念低着頭說不出來話,她也不知道怎麽了。楊平克說的靈氣對她而言一直以來都是玄而又玄的事情,她最近只感覺沒狀态,每次都靜不下心來。

看着溫念乖巧的樣子,楊平克也平和下來,“距離高考确實不遠了,但是人生并不是只有一個高考,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我會盡快調整狀态的。”

溫念從楊平克的辦公室出來之後就去顧子初的宿舍。

男生的宿舍樓後面就是一片小樹林,顧子初的窗戶開着,秋日暖陽和綠蔭都可以傳進來。

他正坐在床上捧着《小王子》的書看,長長的睫毛上似乎跳躍着漂亮的小精靈,精致的臉在陽光裏幾近透明。

溫念本能的被他吸引,在聽到顧子初說話之後才回過神。

“你下午沒有課嗎?”顧子初帶着笑意的問道。

“啊,沒有,我來拿你筆記本,等會去給你記筆記。”溫念低下頭,倉促的去拿顧子初的本子。

顧子初看着溫念,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擰起眉:“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你好好休息,我記完筆記就回來。”顧子初的臉色還很蒼白,溫念不想讓顧子初擔心她,她拿了筆記本就跑了出來。

溫念心情确實不好,整個人都很低落,等她走到顧子初班級門口的時候才發現很吵鬧。

一群記者扛着話筒攝像機站在門口,看到溫念過來的時候頓時一窩蜂的圍過來。

溫念完全一動也動不了,塗着大紅色口紅的女記者将話筒抵在溫念的嘴邊:“你好,請問你是溫念?”

“對。”溫念有些暈乎乎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你好,我們是漢泉神童社的記者,請問顧子初是您的弟弟是嗎?”女記者的臉上帶着志得意滿的笑容問道:“您方便将他在哪告訴我們嗎?”

溫念的臉上帶着警惕,手心因為緊張帶上了汗:“不方便,你們有什麽事情嗎?”

“您應該知道您弟弟獲得了全國物理實驗競賽的第一名,當時在場的數所名校都對顧子初抛出橄榄枝,他當時為什麽拒絕呢?”

“他回來之後是否私下裏重新聯系過那些學校?如果他被保送的話,方便告訴一下學校名稱嗎?這可是我們漢泉市出的第一個第一名,到時候也許就成為了漢泉學生一代又一代的榜樣。”

“據說您和顧子初并不是親生姐弟,你們的關系是?”

“你父母的反應是怎麽樣的?聽說溫小姐在學校裏的成績并不好,這次他獲獎會對你們之間的感情有影響嗎?”

“還是說,你們從小感情并不好,溫小姐并不在乎他的成績,那你的父母是不是也并不在乎?或者說你們會虐待他?”

女記者的聲音像雞鳴一樣刺耳,每一個問題都咄咄逼人,企圖找到溫念臉上的任何表情來撰寫報紙題目,例如天才神童慘遭收養父母虐待來博取眼球。

溫念能猜到顧子初在比賽中獲得第一名,但是她沒想到顧子初會拒絕保送,但是無論什麽,她也不會和這個女記者說的。

老師聽到這裏亂哄哄,往這裏趕來,看到一群記者頓時就喊道:“不是說不許你們采訪嗎?你們還不走?保安,保安,快把這些人趕出去……”

“你們憑什麽趕我們,我們是正規報社,你們沒有權利趕我們。”

保安從樓下跑上來,學生們在教室裏圍觀,耳朵邊是女記者和老師的吵鬧聲,溫念咬着唇,臉色很差。

她本來心情就不好,現在的心情簡直和冬天連日大雪後又遇到一場大雪一樣。

她想逃離這裏。

吵鬧的人群像是看見了某個人,忽然安靜下來,溫念沒心情去看,她正咬着唇,似乎要軟嫩的唇咬出血,她的面前忽然落下了一個陰影。

少年的臉色還很蒼白,氣血不足,因為生病瘦了很多,整個肩膀都顯得有些單薄,卻足夠幫她遮掩住那些人的視線。

“我來了。”

顧子初牽起溫念的手:“姐姐跟我來。”

溫念毫不猶豫的将手放在他的手上,顧子初低頭看了一眼,嘴角輕揚,笑聲在煙火氣中帶着幹淨和清爽。

他帶着她沖出了人群,一直牽着她的手,帶着她一直往前跑。

兩個人一直跑到了男生宿舍樓下,顧子初卻依舊帶着她往前跑去。

這裏一定遇不到那些人了,溫念便慢慢的跟在顧子初的後面,看着少年寬闊的後背,心情逐漸平和。

等到她追上顧子初,便看到少年正站在一棵樹下,抱着一只雪白圓滾滾的小奶貓,他低着頭,溫柔的看着那只小貓崽。

他站在那,微風吹動樹葉,光影便像潮汐般在他的身上變幻。

溫念一動不動的看着他們,腦海裏的靈感迸發,她恨不得現在就有一根畫筆将這幅畫給畫下來。

她終于明白靈氣是什麽意思了。

“難怪你最近幾天老是偷偷跑下樓。”

溫念看着地上放着的貓窩和羊奶,輕輕的撫摸了一下貓崽子:“你撿到的嗎?”

“前幾天一直聽到後面有貓叫,下來轉了一圈就看到崽崽了。”顧子初停頓了一下,耳尖有些紅,悄悄的拿眼睛去看溫念。

溫念果然笑了起來:“弟弟,你給它取名叫崽崽呀?”

“嗯。”

“我覺得你比較像崽崽。”溫念忽然道。

顧子初本來就白,現在生病還沒有好,比之前更白,聽到溫念的話,這下耳尖的那點紅就像墨水一樣不斷的從那裏染到他整個臉頰。

“姐姐……”顧子初不知道說什麽,只能無辜的喊她。

“喵嗚~”小貓崽子親近顧子初,在他懷裏蹭着自己的毛發,顧子初為了讓它更舒服,撓了撓它的下巴。

看着顧子初這麽溫柔的對待貓崽子,溫念忽然覺得有可能弟弟是雙胞胎,她那天看到的人只是弟弟的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姐姐,我們養它吧。”顧子初忽然道。

“嗯?學校宿舍裏不許養寵物呢。”崽崽十分的聽話乖巧,溫念也很喜歡它。

“我知道,但是将崽崽放在這裏,我很擔心。”顧子初語氣不安的道:“姐姐,我們能在外面租房子養它嗎?到時候我們過去照顧它。”

“去外面租房子?”溫念有些詫異,雖然高三很多家長為了孩子的成績着想會過來陪孩子一起上學,但是陳平麗是一定沒有時間的,租房子估計也只有她和顧子初一起住。

溫念有些猶豫,貓崽子像是知道自己的命運決定在溫念的手中,頓時就用自己的貓腦袋去蹭溫念的手指。

溫念低頭去看它,毛茸茸的,貓眼裏帶着一絲淡綠色。

果然很像弟弟。

溫念點頓時心軟了:“好,不過還是要問問爸爸媽媽。”

“嗯,姐姐你真好。”顧子初放在貓背上的手微微有些顫動。

要和姐姐同居了。

他會好好“懲罰”姐姐的。

作者有話要說: 弟弟內心的懲罰:把姐姐關起來,只能看他一個

過一會,怕姐姐傷心,悄悄的改了懲罰:那就讓姐姐愛上他,再也離不開他吧

弟弟沒三觀,但是姐姐就是他的三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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