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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乃兮
梅家染布坊真點上了蠟燭,梅三娘熬夜拿着板凳,坐在樓下拿着一塊手帕大小的白布,板着個臉沒好氣:“你對染布都知道點什麽?”
周子澹手上也拿着一塊手帕大小的白布,用手比劃:“比這大小再少一點。”他朝着三娘擡了擡頭,“幾乎一無所知。”
還挺驕傲。
梅三娘手癢,想拿出剛到手的銀針教訓周子澹。天女散花紮死算了。
周子澹要染手帕,比段瑤玉想學的百獸賀歲圖簡單得多。手帕只有那麽點大小,再複雜也不過是用針縫法染點小樣式上去。比姑娘們送他的刺繡簡單得多。
她沒好氣将手上白布一角折疊,正面折一下反面折一下,形成可收攏的扇子一般。她拿着細繩把這一個角紮起來捆緊:“這樣放到染缸裏,你說拿出來是什麽樣子?”
周子澹學着三娘的手法,發現相當簡單。他捆緊了白布一角,回答三娘:“繩子系的地方是白的,染出這個角就能是花的一角?白色的邊,藍色的花。”
“花瓣會是白色。你疊起來的地方染不上色。”三娘将疊起的地方剝開一些給周子澹展開看,“布疊起來的角,邊上能染上藍色,中間厚重壓着染不上。會形成白色的花瓣。”染漿會順着邊沿染向中心,卻又到達不了正中。再加上系繩的那圈白阻斷,頗有層次的花瓣便形成。
“再增加一根繩染出來不一樣,要是将疊起來的角尖尖往內卷紮繩,又會形成一個小巧花心。”至于更細節如何做出花蕊又如何做出停靠的蝴蝶就得疊上別的手法。
周子澹聽得認真,很快意會:“原來這樣。”
這種簡單的紮法連段瑤玉都會。段瑤玉還懂更多紮法,只是各些方法混在一起她就看不懂了。把周子澹教成段瑤玉那樣倒不難。
梅三娘見周子澹算有心學,算是勉強看得起一點周子澹。但僅有一點。對于周子澹而言,學染布不過是想要回禮的一個消遣,和段瑤玉一樣。
她問周子澹:“阿娘和祖母為什麽會同意你跟着我學染布?你給了多少錢?”
周子澹調笑:“本來是想送拜師禮,但你肯定不收徒。約着下次來我給一套頭飾。送錢多俗。送劍、送擺件、送茶葉、送布料、送首飾、送畫,這都是我們江南人的習慣。要是直接送錢,顯得待人不上心。他人心裏頭收着也會覺得不舒坦。”
梅三娘聽到,哼了一聲:“你們江南當鋪生意一定不差。”在意物件不在意錢,不知柴米油鹽貴,一旦有事必然只有典賣家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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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澹聽懂了。他凝視梅三娘,随後垂下眼笑應着:“當鋪生意确實很好。”
蠟燭明亮,梅三娘再教了幾種紮花方式,包括她在做染畫時教給段瑤玉的包石子花。見周子澹都一一照着學,她便站起身來:“你要送的頭飾多少錢?一分價一分貨,你給多少錢我教多少活。”
周子澹在約定時早想好了要送哪一套。他算了算一套頭飾在江南的價:“六七十兩吧。”送來周城應該能賣百兩。
梅三娘嗤笑一聲:“敗家子。”
她是連千兩都敢對段瑤玉說的人,并沒有被頭飾價格唬到。這個價拿不到任何她親手做的染畫,教細一些算是對得起這份頭飾。
她起身示意周子澹跟上,帶着周子澹參觀梅家染布坊放在外頭挂着的一塊塊布樣式,細說着:“我确實沒收過徒,只說一遍,學會多少看你自己。在我們這裏紮染也分很多方法。我們梅家以規則的花草以及飛禽走獸為主。你看——”
她指着牆上挂着的一塊藍色長布。布上印着的畫相當簡單,葉子也花看上去相當對稱。可以看出布上的隐約折痕,全然是對折對折再對折。
“我們針線活少一些,先想出要做什麽,畫出來,再做樣板,往後其他人只要按照這個板做就成。幾乎不用動什麽腦。縫和紮的活都有。像李家她們的紮染則不同。她們家擅針線活,樣式多變,需要的本事大,耗時長,每年做出來的染布少。李家祖母如今一年只能做兩到三塊染布。”
周子澹發現梅三娘說起染布這點事,脾氣根本不像外面傳的那麽暴。當然,不止是傳的暴。他是親眼見了她追着人打,将人打到了他面前來。
梅三娘沒察覺到周子澹走神。
她點着布:“棉布、白布,以及你們江南送來的絲綢。織布的時候都會刷面漿。刷了面漿的布容易染不上色。有時我們打板的布也會特意上面漿豆面一類,防止一下被染上顏色。染前我們要把布放在水裏先浸泡。讓上面的漿水脫落。再之後才是染色,拆花。拆花就是将線繩都剪了,将布展開。”
她總結着:“染布因此,在我們梅家一步步來就是作畫、制板、印花、紮花、脫漿、染色、拆花。”
“至于你需要做的。”梅三娘對上周子澹視線,“紮花、脫漿、染色、拆花。”
周子澹點頭。
梅三娘想着周子澹是周家人,是書香門第,是讀書人,和梅家的學徒不一樣。她回想了一下她去學堂時,見到那些夫子授課時提問的模樣:“你重複一下。你要做什麽?”
周子澹回答:“紮花。”
他頓了頓,想着剛才梅三娘都說了點什麽。可惜走神的時候,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唯一的記憶就是最後兩個字:“拆花。”
梅三娘面色緩緩下沉。
周子澹察覺到梅三娘的不悅,有種重新面對學堂夫子的錯覺。他下意識擺出略帶嬉笑有點點讨好的神情,腳步已經開始挪動想跑:“刷漿對不對?”
梅三娘剛對周子澹看得起一點點,瞬間又變成了看不起。她下沉的臉重新扯上一個虛假的笑容:“我明天就去買一把戒尺。”
學堂夫子能罰抄,梅三娘教是言傳身教傳授,沒有書可以給周子澹抄寫。她唯一能學的就是掏戒尺:“下次提問回答錯,打手心。錯一次,打一次。”
周元淮會教周家兩兄弟讀書習字,但依舊會送兩人去學堂,去向別的先生學習請教。學百家之長才能讓人懂更多。周子澹見過不少夫子,有的老迂腐确實喜歡用戒尺。他好不容易遠離江南老迂腐,沒想到現在碰上個脾氣暴躁的小迂腐。
他倒吸氣:“這是不是……不太合适?”
梅三娘依舊挂着虛假的笑容:“不打也行,每天晚飯後來學,學完你走人。出門別說你是在我這裏學的就成。”
她教出這樣的家夥,只會嫌丢人。
周子澹在被戒尺打和晚飯後來學,果斷選擇飯後學習:“正好我白天也有事。我飯後來!你教我的事,你知我知。我們家裏人知道,其他人不會再知道。”
梅三娘尋思着這好像也等同于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看着周子澹,懷疑周子澹腦子不太好:“……你真的是周家人麽?”總覺得和他兄長和父親性子都不像。
周子澹聽到這話,微擡下巴:“我當然是周家人。”
梅三娘不想讓周子澹的事打擾她正事,見周子澹答應了,帶着周子澹把剛才兩人做的手帕拿去浸泡冷水:“行了,今天就把這手帕染了色。拿回去晾幹就成。”
兩人一前一後,先把布浸冷水,再把布浸染漿。手帕浸泡冷水不用花多少時間,浸泡染漿則是需要一會兒。
兩個人站在染缸面前,沒有将手放下去,而是用了木夾翻來覆去。省得等下再洗手。三娘和周子澹說着:“染色一遍一個色。放的時間越久,顏色越是深。”
周子澹這回不敢再走神,還說出了點像樣的話:“如同作畫一樣,水墨塗上去,總落筆在一個地方,是一層比一層深。墨水更會暈開。”
兩人看着缸裏的布。晚上只有燭火微光,布看上去藍黃夾雜,全然不像成品布那樣有着令人心神寧靜的白與幽藍。
至少現下的周子澹是無法想象最終成品的。
梅三娘帶着周子澹去清水裏将布上的藍色染漿洗掉。她和周子澹說着:“上面浮着的漿水要洗掉,回頭晾起來。不要放在衣服裏帶回去。不然你衣服會變色。”
過一遍清水,再過一遍清水,再過一遍清水……
幾遍清水過後,周子澹隐隐覺得手上布的顏色慢慢發生了變化。它似乎并不是在染缸裏就直接成色,而是一點點被洗出了顏色一般。
梅三娘擰幹水取出一把剪子,輕松将布上所有細繩全部剪去。她連帶着将周子澹手上那一團變了色的布也剪了線。
布料攤開,梅三娘将整塊布皺巴巴展在周子澹面前,拉了拉平整:“怎麽樣?”
晚上看着布的藍色極為深谧。布角上做出來的的花雖說只有一角,卻展露出了如同水墨一般的暈染層次。布其餘的地方用了紮石頭花的手法,使得整塊手帕如同有星點的小花一般散落着。
這種樣式的手帕并不罕見,梅家染布坊每天随便找個學徒都能做出這樣的手帕。
可周子澹卻發現如同一萬個作畫,同時畫山畫水。筆墨都一樣,紙也一樣。畫時落筆從哪裏落從哪裏起都一樣。有的人畫出來醜不堪言,有的人畫出來神韻天成。在梅三娘教導下的成品當屬後者。
他好像沒有做任何特殊的地方,不過是按部就班學着梅三娘的做法而已。
梅三娘又将她做出來的布展開。
周子澹看向梅三娘手上的那塊手帕。比起他做出來的手帕,梅三娘的手帕連小花都自帶了一層白色朦胧光圈一般,竟和他做出來感覺還不一樣。
周子澹厚着臉皮貼近一些:“三娘,初次見面,你我也沒有互相送過什麽禮物。我這塊第一次做的手帕就贈予你吧。你這塊贈予我怎麽樣?我必會好好珍惜!”
梅三娘收起手帕:“……不怎麽樣。”這人怎麽就那麽欠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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