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違約

“早早， 我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和你合作。”

“這部戲，我演不好。”

當衛骁抱着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遲早莫名心疼了一下。

她嘴巴翕張了一下，想問“為什麽”， 那邊， 副導演聶乾坤的聲音已經傳來了：“衛骁，休息時間過了，到你上戲了。”

旋即， 看到兩人相擁在一起，略微皺了皺眉，神色不悅。

這畢竟是片場，是來演戲的地方，兩人摟在一起談情說愛難免給人以一種不專業之感，加上之前衛骁NG頻頻，自是惹人反感。

但衛骁畢竟是主演， 遲早還是個關系戶， 所以副導演沒多說什麽， 臭着一張臉回去了。

衛骁見有人過來，自是立馬松開遲早， 撤開安全距離， 高聲應道：“我馬上過去。”

說完，就定定地看了一眼遲早， 張着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最後卻什麽都沒說， 只揉了揉遲早的頭發，快步趕去片場拍戲。

只是那離去的步伐無比沉重，活生生像是踏入刑場，而不是去拍一部非常簡單的商業爆米花電影。

遲早自是也跟着去了片場準備拍戲，劉牧叔叔的意思卻是，先拍衛骁和配角的對手戲，讓他先适應一下拍戲的節奏找找感覺。

甚至是，為了讓衛骁找到狀态，還清了場，除了工作人員，其他都被趕出了片場。

遲早知道衛骁看着她出戲，自是沒去旁觀，而是坐在休息室看劇本。

只是那道視線停留在第一行好幾分鐘，顯然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一直在琢磨衛骁的那番話。

他說：“這部戲，我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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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衛骁可是拿了金馬影帝的演員，連《原罪》那樣複雜深刻的片子他都演得那麽好，《戀愛筆記本》這種不需要什麽演技的商業爆米花對他而言，應該是降維了的，他應該會覺得“大材小用”拼命壓戲才是。

演不好，為什麽？

正捧着劇本發呆，那邊，席宇導演走了過來，詢問了一句：“遲早，你演戲的路子是表現派吧！”

席宇導演是這部電影的監制，雖然這部商業片是他公司的撈錢之作，席宇是個非常有風度的導演，電影開拍之後，片場的把話語權便交給了劉牧，但這是他團隊的項目，所以電影剛開拍，席宇自是會過來盯着點這個項目，确認一切進入正軌再放心去辦自己的事情。

如今他不去盯着衛骁那邊，而是過來和遲早寒暄，遲早……受寵若驚，自是連忙站起身，恭敬道：“席導好！”

叫了人，這才回道：“我的确是表現派。”

席宇笑得一團和氣，擡手招呼道：“坐坐坐。”

遲早知道席宇導演是非常溫和從容的導演，沒什麽架子，便等席宇導演坐定，這才跟着坐了下來。

席宇看着遲早，一臉欣慰：“我一直覺得表現派演員演起戲來有種匠氣，甚至有時候會有種用力過猛之感，出現在屏幕上會讓人覺得她是真的在演，這種表演方式比較适合電視劇，電視劇會需要浮誇一些的演技，但電影則需要克制內斂的演法，主要靠眼神戲。我本以為你靠着偶像劇大火，電影也只是演了兩個女配，演技還差些火候，不曾想，你已經演得這麽好了，形體、微表情甚至眼神的控制都登峰造極，而且你臺詞是真的……很好，聽着能讓人入戲，所以就算表現方面略有所欠缺，也真的很棒，是真的很少看到你這個年紀的演員有這麽好的表演功底以及這麽好的臺詞。”

遲早謙遜道：“席導過譽了，我不過是家學淵源随便學了點皮毛。”

席宇也知道遲早是那種家教很好非常謙虛的女孩子，他也不太在意，只是回憶道：“早些年，我跟遲老爺子碰面的時候，就聽他說過，他孫女很有表演天賦，他打算當大師來培養，現在看來，也确實給教得不錯，想來他一定很欣慰。”

遲早不知道自己爺爺跟席宇導演的交情，但遲早想到爺爺，也是一陣想念：“我的演技，确實是我爺爺親自教出來的，他不再執導筒的那一年也不過六十三，六十三歲于一名導演而言壓根不叫老，爺爺精力其實也很好，他只是放心不下我，所以幹脆放棄導戲來照顧好我。”

小遲早其實一直都是個偏執又別扭的小孩，當年父母離異，她判給了媽媽，卻固執地跟着爸爸，她爸爸又特別忙，壓根顧不上她，有那麽一兩個月，小遲早是保姆看着的，她又很叛逆，覺得爸爸媽媽都不要她了，所以，她小時候，動不動就離家出走，甚至覺得自己幹脆不如去當個乞丐得了，反正沒人要她，這樣動不動就玩失蹤玩離家出走的日子持續到她爺爺接手她的教育工作才結束。

她爺爺是真的疼她的，導完手上的戲就不再工作了，而是專心照顧遲早。

遲早從小在片場長大，接觸電視劇很早，小孩子模仿能力超級強，她又确實有天賦，她爺爺自是把她往這方面培養，便帶着她到處拍戲，她以前在很多正劇裏都出境過，并且有着不俗的表現。

她爺爺是名導，又在北電中戲這樣的學校執教過，說是大師也不為過，被這樣的大師教導了八年，就算資質平庸演技也能鍛煉出來，更何況遲早确實有天賦。

從小就學的東西，印象深刻得就像是刻在骨子裏似的。

哪怕隔了兩年沒演過任何戲，但重新演戲，稍微準備一下，便立馬找到了當年的感覺。

席宇卻突然說明來意：“我下一部電影，打算導一個文藝片，你跟女主的形象很符合，演技臺詞方面也沒得挑，所以你要不要來試試？”

遲早驚愕地擡頭看向席宇導演。

這個頭發半白神情溫和的老人眼底一片真誠，顯然不是在開玩笑，而是很認真地在邀請遲早去演他下部戲的女主。

席宇可是從香港繁榮時期走出來的名導，他拍過的經典作品無數，本身的票房號召力已然驚人。

任何一名女演員，都不會拒絕成為席宇作品裏的女一的吧。

那意味着，你混進了港圈，甚至可以說，你真正混進了電影圈。

可遲早她壓根沒想好未來要做什麽，而且她即将結婚生子，屆時席宇導演還看不看得上她還要兩說。

但直接拒絕未免太沒人情味，這位導演真的是她爺爺的故交。

遲早思忖了片刻，這才道：“席導您的電影就算開拍也是明年了，屆時您要覺得我還合适給我劇本聯系我演，而我又還在混這個圈子的話，自是義不容辭。”

席宇一陣哈哈大笑，就覺得這小女孩還挺有趣的，面對他的邀請，并不是立馬答應，而是覺得以後再說呗，你現在忽悠我也沒用。

遲早的話無疑是在回拒這位名導，她聽着席宇爽朗大笑，抿着唇略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這是真話，她并不見得還混娛樂圈，而且懷孕生子對女演員影響很大，她屆時的形象不見得還适合演那部文藝片。

席宇大笑完，神情有些悠遠：“當年老遲像我吹牛逼說他孫女演技好性格也很可愛，我還不信，但還是笑着承諾以後要是有機會一定找他孫女拍戲，他當時跟我打了包票，說找你肯定不會失望。”

“遲老爺子”已經換成了“老遲”，顯然是對遲早有了親近之意，也是真的把她當做故人的後輩在對待。

遲早也聽得出稱呼變化中的深意，也挺愛聽席宇導演說跟她爺爺的舊事的。

總覺得爺爺還在，一直陪伴着她。

所以，本對席宇導演保持着恭敬的遲早這會兒也不再刻意用敬語，而是回憶道：“他一直都那樣，逢人就說我孫女多可愛多聰明多漂亮，各種尬吹，小時候我每次都聽得挺尴尬的。但他在圈內輩分高，那些年輕的導演跟演員知道誇他孫女他就會開心，為了哄他開心自是各種誇我。”

可其實，小遲早大概是個熊孩子吧！

她知道這些人看在爺爺的面子上才誇她的，所以每次都悄悄翻白眼，覺得這幫人好虛僞。

席宇看着遲早，神情一片慈和：“不過你也争氣，你就是你爺爺吹噓的那樣，很聰明很漂亮也很可愛。”

遲早怔怔。

一般人這麽誇她她會嫌肉麻，但這是席導，她連嫌都不敢嫌。

好吧，我确實聰明漂亮又可愛。

席宇卻已經站起身來，顯然是不打算聊了，但還是感慨了一句：“你爺爺真的蠻厲害的，他當年吹的牛逼都變成了現實。”

頓了頓，道：“現在劇本還在創作中，等劇本出來了，我給你發一份，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遲早：“……”

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不過，她也不在意。

席導是專業的導演，若是到時候她懷孕生子他覺得她形象不适合只是不會讓她去演，而她屆時不混娛樂圈了當然會拒絕。

總之，娛樂圈變數太大，口頭上的東西，信不得真的。

而席宇導演，留下這番話，已經飄然離去。

遲早起身活動筋骨，就聽到那邊，劉牧叔叔暴躁地吼聲：“衛骁，你當劇組是什麽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媽的當初是你來試鏡并且費了不少手段接下這個角色，你現在說不演了要解除合同，你在搞笑吧！”

“你這樣臨陣脫逃，後果你承擔得起嗎？”

“不說別的，以後還有誰敢用你來拍戲，”

“而且，你拿的可是八百萬的高片酬，單違約賠償金就夠你喝一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