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成國公府的老太太與端王府過世的王妃有一丁點兒親戚關系。

這是謝雲岫今日過來的原因, 可真正過來後，她卻後悔了。

一來，她發現自己不認識幾個人, 被請去後院正堂坐着時, 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裴氏跟荀氏守喪, 只請人送了禮來, 她自然沒熟人了。

二來, 她的繼母蘇氏跟妹妹謝瑩瑩也來了。

自從那對母女坐在了對面不遠處後，那邊的視線就頻頻使過來，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似的。

謝雲岫有些坐立不安, 柳嬷嬷甚至問她要不要過去打招呼, 謝雲岫沉默了，這麽多年音信全無，讓她去打招呼，心裏實在是不樂意，可那又是她名義上的繼母。

謝雲岫心裏窩着難受。

直到上次那位敏陽郡主到了, 她才好受些, 敏陽郡主因着也是皇室，倒是熱切的跟謝雲岫聊天, 謝雲岫倒沒那麽不自在了。

仿佛是看出她不喜歡這種場合，敏陽郡主拉着她的手道, “別擔心，有我呢，若是有什麽不舒服的跟我說。”

整個正堂, 就老太太跟這位郡主和郡王妃坐在上頭。

依着品級，謝雲岫的身份還在敏陽郡主之上，只是敏陽郡主資歷擺在那裏, 謝雲岫讓了她上座。

京城那一圈子婦人小姐上前，都得給謝雲岫見禮。

本來還其樂融融的，也不知道誰挑頭忽然給謝雲岫不痛快了。

“對了，郡王妃，若是我沒猜錯，謝祭酒家裏的這位謝夫人該是您繼母吧？怎麽見你們不打招呼，像是無比生疏似的！”

這也是一位年輕的少夫人，以前跟杜如蘭和庾青青等人一路，看不慣謝雲岫。

現如今杜家跟庾家再也不敢跟謝雲岫對上，可這一位現在嫁的是朝廷新貴，氣性高的很，愣是誰都沒放在眼裏。

Advertisement

她叫蕭玉蓉，嫁的是當今殿前都指揮使，是陛下身邊的紅人。

比起謝雲岫嫁入宗室雖然身份尊貴，可人家夫君有實權，不像是小明王吊兒郎當的，就是一個打雜的宗室。

所以，蕭玉蓉一點都不把謝雲岫放在眼裏。

她這話說完，就連蘇氏那邊臉色也變了。

她倒一點都不想把這事挖出來，畢竟她身為繼母名聲也不好，倘若不提，相安無事最好。

為了不讓謝雲岫先下手為強，蘇氏就笑吟吟開口了，

“李少夫人有所不知，我剛嫁過去不久，雲岫就被她姑姑家接走了，我們根本就不熟，後來小姑子去世，雲岫上了京城來，這已經許多年不見面了，自然生疏。”

蘇氏趕緊的把自己給摘開。

謝瑩瑩暗暗瞅了一眼上頭端坐的謝雲岫，只覺得她頭面繁複美麗，整個人紅光滿面，氣色尤佳，一看就是日子過得不錯的，尤其是她頭上還插着原本她嫁妝裏那支累鳳掐絲金釵，謝瑩瑩就渾身不舒坦了。

于是也在她母親說完話後，忽的上前笑道，

“李少夫人說的也對，我自該上前見過姐姐。”

于是她走到謝雲岫身旁，福了福身，“姐姐，多年未見，姐姐風采依舊！”

謝瑩瑩暗想，自己認她這個姐姐，回頭她必須得認蘇氏這個繼母，就得給蘇氏行禮。

她見不得謝雲岫這麽高高在上的摸樣，非得把她拉下神壇，讓她看清楚自己終究得要娘家。

謝瑩瑩行完禮沒走，就等着謝雲岫發話。

大家紛紛看着好戲。

謝雲岫這個人從來不是惹事的人，可她真的氣的胸口跟憋了一團火似的，今日是成國公老太太大壽，她本不想生出什麽事端，可小明王的話猶然在耳，

“想說什麽就說，想做什麽便做，不要思前顧後，一切有我。”

有了這句話給她撐腰後，謝雲岫底氣就來了。

謝雲岫忽的把目光從下到上掃了一眼謝瑩瑩，最後落在她臉上，

“咦，本王妃還不知道我有一個妹妹，是那個才不到十歲，就把本王妃推下水，敗壞本王妃名聲的好妹妹嗎？”

謝雲岫話音一落，謝瑩瑩倏的一下變了臉。

瞬間四周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這是謝瑩瑩第一次參加京城的聚會，本想借機長長臉，不料一下子被謝雲岫戳了底。

蘇氏見苗頭不對，立即起身走過去，拉住女兒，随後笑容滿臉柔柔給謝雲岫行禮，

“王妃息怒，小的時候不懂事，王妃不小心落水了，怎的怪他人？那個時候王妃調皮的很，王妃不記得了嗎？”

蘇氏給女兒扳回了一局，一來，當年的事誰也不知道真相，不能光憑嘴巴說，所以蘇氏也可以颠倒黑白。

二來，讓她一個繼母給女兒行禮，看謝雲岫還怎麽坐得住！

謝雲岫知曉蘇氏慣會用陰招。

這麽多年不見，謝雲岫還真的差點忘了她們母女的摸樣，乍一送到跟前來，那兩張噩夢似的面容依舊跟記憶裏那般可憎。

謝雲岫幽幽起了身，站到了蘇氏跟前，盯着她緩緩笑道，

“喲，剛剛夫人還說跟我不熟呢，那你怎麽知道我小的時候調不調皮呀？”

蘇氏面色一僵。

謝雲岫沒給她機會，接着上上下下打量着她道，

“我給謝家面子，喊你一聲夫人，不過據我所知，聘者為妻，奔者為妾，當初我母親還未死，你們就攪合到了一起，是以，我的這位好妹妹只比我小了一歲，論理來說，你這只能算個妾吧？一個妾室見到本王妃，還沒有資格行禮！”

謝雲岫目光冰冷睨着她。

蘇氏被說的連連倒退，一張小臉的血色退得幹幹淨淨。

這下正堂裏面的夫人們都議論紛紛，一個個指着蘇氏小聲嘀咕，滿臉的鄙夷。

蘇氏是後來才續娶的，可那個時候，謝瑩瑩已經幾歲了。

這是當初謝家和蘇家逼死謝雲岫母親王氏的鐵證。

琅琊王氏當家的夫人，也就是謝雲岫的大舅母也在場。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何況當初王謝二家還有許多其他事情牽扯，所以王家也沒有再提。

後來這麽多年南北相隔，謝雲岫也入了京，王家就當那事過了。

謝簫和入朝，他們也得給皇帝和謝祭酒面子，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會無緣無故的揭當年的舊事。

現在謝雲岫自個兒身份尊貴，風光無限，又開了尊口，王大夫人哪有不支持的道理。

遂捂着臉哭的泣不成聲，絮絮叨叨說了幾句，“苦了我那小姑子呀…..”

謝雲岫卻眼中沒有淚意，她這個人其實很好說話的，甚至在外人看來是個很柔弱的性子。

那是因為那些人都跟她無關，她也不甚在意，可蘇氏跟謝瑩瑩是害死她母親的罪魁禍首，她心中的恨意積壓了很多年，做不到忍氣吞聲。

今日一并便發了出來。

說出來後，謝雲岫松了一口氣，重新做上了位置。

而蘇氏呢，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假裝暈了過去，謝瑩瑩立即喊人把她扶走了。

這下滿堂鴉雀無聲，這還是大家第一次看到謝雲岫淩厲的一面，真真吓了一跳，原來她也不是個好欺負的。

謝雲岫自認為脫離了謝家，所以也不會顧及謝簫和的名聲。

當年謝家什麽都做得好，可唯獨因為王家北顧，剩下謝家獨枝難撐後，謝家意圖聯姻吳郡大族蘇氏，希望繼續鞏固謝家在南朝士族裏的地位，從而跟朝廷抗衡，于是把火灑在了王氏身上，逼死王氏，實在太過分。

在謝雲岫心裏，她跟謝家已經沒了關系。

她也不會原諒他們任何人。

謝雲岫重新上座後，目光堪堪落在了蕭玉蓉身上，輕輕一笑道，

“李少夫人，這熱鬧看的怎麽樣？合不合你的意呀？該不會李少夫人就是這種幸災樂禍的人，喜歡看別□□離子散吧！”

蕭玉蓉一張臉頓時崩的通紅。

今個兒謝雲岫是吃了□□嗎，一個個都不放過！

果然找了男人，就這麽有底氣了！

蕭玉蓉撫着肚子咬着牙道，“王妃娘娘的話我聽不懂，我只不過是随口一說，倒是被娘娘記恨上了，我跟我肚子裏的孩子給王妃娘娘賠個不是！”

她起身扶着肚子施了一禮。

這下大家都知道原來她是懷了孕。

懷的很可能是李家的嫡長孫。

難怪如此嚣張。

而蕭玉蓉的意思很簡單，她懷着孕呢，看謝雲岫敢不敢再為難她。

哪知道謝雲岫氣笑了，忽然說道，“既然是懷了身孕，怎麽不在府上好好安胎，要跑到這外頭無事生非呀？回頭可別連累了這孩子，讓別人罵他有一個不知分寸的母親！”

“你…..”蕭玉蓉氣的指着謝雲岫，随後在那“哎呀，我的肚子，難受….”

丫頭扶着她，着急的不行，見主子如此，立即開口道，

“王妃娘娘，我家主子懷了身孕，您這麽咄咄逼人，莫非是想害了她不成？”

蕭玉蓉這肚子裏的孩子可金貴着。

大家都很緊張，包括成國公府老夫人，也擔心她在這裏有什麽差池。

謝雲岫見不得這種陣仗，明明是蕭玉蓉挑事，反倒她成了個惡人。

那她不介意真的當個惡人，揚聲道，“柳嬷嬷，這裏有一個丫頭開口的地兒嗎？”

柳嬷嬷早憋不住了，冷聲道，“沒有，這丫頭以下犯上冒犯了王妃，該打！”

随後，衆人見柳嬷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走到那丫頭跟前，清脆的一巴掌甩了過去。

那蕭玉蓉登時氣的站直了，指着柳嬷嬷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動我的人！”

柳嬷嬷睨着她皮笑肉不笑道，“李少夫人，還是留着這個勁兒修身養性吧，記得把自己跟身邊的丫頭管好，将來也不至于拖你這肚子裏孩子的後腿！”

柳嬷嬷說完這話，回到了謝雲岫身旁。

蕭玉蓉登時蒙住了，還想說什麽，被敏陽郡主喝住，

“好了，今個兒是老太太的壽辰，哪有這麽多七七八八可說的。”

敏陽郡主到底有威信，蕭玉蓉不敢吭聲了。

不一會，年輕的都去了園子裏玩，謝雲岫也找了借口出來了。

她已經不想再參加下去，就打發柳嬷嬷道，“嬷嬷幫我去遞個話，就說我身子不舒服，先回去了。”

柳嬷嬷笑了，“好的，不過姑娘，今個兒您表現很好，以後就該這樣，省得別人以為咱們好欺負。”

謝雲岫失笑，“其實我也不想吵架的，可是看到蘇氏氣就上來了！”

她心心念念的想給自己母親報仇，今日毀了蘇氏跟謝瑩瑩的名聲和前途，也算是報了仇。

柳嬷嬷去回話，謝雲岫帶着丫頭們往外走。

出了府上了馬車，沒多久，忽然馬車停了下來，再一會，馬車裏鑽進來一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