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戴墨鏡的男人
兩個人吃完飯後,陸行将柳俞喬送回了學校。
柳俞喬家裏本來就在市裏,住校也是為了方便,周末一般都是要回家了。上完下午的兩節課,他回去收拾好東西,在A大後門口的公交站牌處等着,306路公交車來得很快。
柳俞喬順順當當地回了家,吃過家裏做的飯,舒服地靠在床上,端着手機打了會兒游戲。一局剛剛結束,就聽見客廳傳來刺耳的破碎聲,以及尖銳的慘叫聲。
柳俞喬心裏一沉,忙扔下手機跳出床,跑到客廳一看,陳玉蘭的額頭處涓涓地流着鮮紅的血,捂着自己的頭坐在地上,嗚嗚地哭着,而柳棟梁則渾身顫抖着站在一旁,手裏拿着一個破碎的啤酒瓶,腳下是一堆玻璃渣子,在白熾燈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澤。
“爸,你瘋了!”柳俞喬上前奪下柳棟梁手裏的破啤酒瓶,“你想把媽砸死嗎?”
柳棟梁的手哆嗦着,他渾身上下有些不修邊幅,工服還沒脫下,胡子拉渣,眼睛裏也是一片紅血絲。他仿佛在此刻才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睜大眼,往後退了一步,喃喃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将地上的玻璃渣快速地清掃了一下,然後俯身攙着陳玉蘭的胳膊,帶她坐在沙發上。
拿開陳玉蘭的手,柳俞喬看了看,當機立斷地說:“媽,還是去醫院吧,傷口挺大的,感染了就不好了。”
說完溫柔地拍了拍陳玉蘭的肩膀,擡起頭的時候臉色卻冷了下去:“爸,你去拿一下家裏的藥箱,快一點,別讓媽失血暈倒。”
柳俞喬從未這樣同柳棟梁說過話,他一直懂事聽話,平時也記得他們的生日,父親節母親節之類的日子,禮物也是少不了的。
柳棟梁和陳玉蘭的婚姻有二十多年了,平時經常吵架,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發生如此激烈的沖突。而柳俞喬現在沒有心思問,最重要的是先帶陳玉蘭去醫院。
柳棟梁将藥箱取來後,柳俞喬幫陳玉蘭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柳棟梁下手并不輕,那一瞬間也沒有留情,陳玉蘭的額角被尖利的玻璃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痕,血肉模糊,看着都疼。
柳俞喬不再停留,摟着母親的腰出了門,帶着悔意的男人跟在兒子和妻子身後,三個人攔了輛出租車去了市醫院。
護士給陳玉蘭處理傷口時,柳俞喬在旁邊陪着她,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安撫母親的情緒。傷口處理好之後還要再打一瓶消炎的點滴,看到陳玉蘭靠在座位上睡着了,柳俞喬才放輕步子走了出去。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裏,柳棟梁兩手捂着臉坐在休息的座位上。
俯身坐在父親身邊,柳俞喬抹了把臉,轉頭開了口:“爸,你今天是怎麽了?”
在柳俞喬的印象裏,他的父親是平凡而又不平凡的。即便柳棟梁默默無聞地在廠裏當了半輩子的工人,可柳俞喬卻從來不覺得他窩囊。有一份工作,認認真真地養家,他作為兒子便已經滿足。而今天的事情無疑讓柳俞喬心裏沉重了起來,感到自己的父親是那麽陌生。
過了好半晌,柳俞喬才聽身邊的人開口。
“我借了高利貸想去炒股,你媽媽不樂意。我今天喝得多了,一時……是我對不起你媽。”
聽完對方的話,柳俞喬忍不住蹙起眉。
“高利貸?爸,你怎麽想的?”
“沒怎麽想,”柳棟梁的聲音很是沙啞,“你王叔之前賺了300萬,說讓我給他錢,能夠幫我炒翻倍,我相信他,就找人四處聯系能借到高利貸的人,結果你王叔說漏了嘴,被你媽知道了,跟我吵了一架,我手裏拿着酒瓶,就……”他似乎也說不下去了,痛苦地捂着臉,喉嚨裏發出艱澀的喘息聲。
柳俞喬沉默了片刻,輕輕嗤笑了一聲:“爸,王德江那個人,你怎麽還看不透?上次他說帶你去參加什麽活動能賺到錢,結果就是把你溜了一圈,要不是我把你攔住,恐怕那兩萬塊錢都要不回來了。”
可是有時候,人一旦相信了一件事情,便不容易改變想法,柳棟梁嗫嚅着說:“可是他這次确實發財了,我想着,再試一次,試一次,成功了就好了。”
“爸,你和媽都是工人,将來也有退休金。咱們家也并不是什麽窮困戶,需要發財嗎?我将來也會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也不需要你們養——”
“可是我已經被你媽罵了很多年的窩囊廢了!”柳棟梁的聲音陡然高了起來,柳俞喬愣了一瞬,他的聲音又低了下去,“我想着賺很多很多錢,也許她就能滿意了。”
醫院裏的燈又關了一半,走廊裏暗沉沉的,夏夜樓道裏燥熱的空氣來回旋轉,讓柳俞喬的後背出了很多汗。
一只蛾子飛到他的手上,柳俞喬定了定神,甩了甩手将蛾子晃走。
“爸,這些先不說了。不管如何,你砸傷了媽,她這次肯定很難過。剛剛我出來的時候她在打盹,也不知道現在睡醒了沒,但過一會兒輸液應該就差不多了,你進去陪陪她,說點好話,別讓她傷心。”
柳棟梁最終還是聽了兒子的話,進了輸液室的門。柳俞喬一個人坐在外面,這時候才覺得有些疲累。
他向後靠了下,伸出手揉了揉眉心,然後将手伸進口袋掏出手機來,一看,果然有陸行的短信,以往這時候他們都會聊幾句。
他想了想,撥通了陸行的電話。
嘟,嘟,沒有人接。
而與此同時,走廊裏也響起了敦實的腳步聲。
眼前出現了一片陰影,柳俞喬下意識地擡起頭,只見一個戴着墨鏡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即便穿着修身的西裝,可依舊能看出對方身材的健碩。而那除了墨鏡遮掩處的面部線條冷硬極了,使得男人的氣勢更加凜然。站在柳俞喬的面前,讓後者心裏不由産生了一絲壓迫感。
“請問,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那聲音低沉,而微微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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