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柳父的故事【1】

拿着自己的化驗單，柳棟梁仍然有些難以置信。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醫生對面，覺得眼睛有點澀然。

他忍不住又問道：“醫生，這份化驗結果不會有錯吧？”

對方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不會，你跟家裏人商量商量，目前來看，你腹部的那個腫瘤是惡性的，而且血管纏繞在四周，不是很樂觀。”

柳棟梁咽了咽唾沫，覺得那白紙黑字看着很是刺眼。他喃喃地想說些什麽，但最終卻還是默默地走了出去。

這一天，吃過午飯後，他刷完鍋後，跟陳玉蘭說了一聲，出去走一走。

午後的太陽不曬，但光線卻依舊是刺眼的。

走出巷道，他在路邊看到了一位穿着西裝的青年站在路旁，左右察看着。

柳棟梁又多看了幾眼，發現那裏是一個大坑，這幾天因為下暴雨的緣故，那裏已經積了很多水，因此将青年的車卡在了那裏。

他走過的時候，那個青年突然轉過身。對方看上去很年輕，只有二三十歲的年級，面上長得很漂亮。或許青年不該用漂亮來形容，但是柳棟梁卻覺得，這個詞無比适合這個青年。

對方似乎猶豫了那麽一下，然後沖着他說：“叔叔，能幫個忙嗎？”

柳棟梁看了眼，然後走過去。

水積到了轱辘的一半深。

他頓了頓，然後說道：“目前沒有別的辦法，除非我們一起把車子推一推。”

他看到青年繞着這輛車轉了半天，想必也是不想将自己的褲腿和鞋腳弄濕，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柳棟梁想了想，又說：“別急，我認識旁邊一家店的主人，看能不能幫你借個靴子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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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穿的是锃亮的皮鞋，這輛車的車牌也告訴柳棟梁，這是個有錢人，所以他很能理解對方不願下水的想法。

柳棟梁去店裏最終借來了一雙粗大的靴子，然後将其遞給了青年。

那靴子很破舊了，而且上面蒙着一層塵土，很不幹淨。青年猶豫了一陣，才皺着眉穿好。

柳棟梁沖他點了點頭，然後徑直下了水，回頭說道：“快推吧。”

青年怔愣了一瞬，才跑到他身邊。

兩個人一起使力，還好，費了一會兒工夫便将車子推上了馬路。

放開手，青年松了一口氣，将靴子脫下來，還給柳棟梁，然後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名片，說：“謝謝叔叔，這是我的名片。”

柳棟梁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已經對他點了點頭，上了車，很快開走了。

他在微醺的陽光下看着手上的名片。

陸修。很好聽的名字，他想。

柳棟梁早先的時候很單純，是個愣頭小子。他被別人撺掇着給廠長的女兒送東西，說是那樣能漲工資。

那時候他剛剛從農村到城裏，見過很多想不通的新鮮事，所以就信以為真。

最後陳玉蘭拉着他的手，對氣得火冒三丈的廠長說非他不嫁時，柳棟梁直接就傻了。

後來也莫名其妙地跟陳玉蘭結了婚，兩個人一起過日子，柴米油鹽，雖然沒有什麽驚喜，但是平淡是真。

他從來沒有喜歡過誰，看到陳玉蘭看的那些家庭劇裏情情愛愛的事情，總覺得不能完全體會。

那時候的柳棟梁想着，他這一輩子也許就這樣過去了。

但是發現自己的病情之後，柳棟梁卻開始遲疑了。

他知道陳玉蘭雖然沒有那麽喜歡自己，但也都是有情意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他不知道該怎麽說。

而兒子柳俞喬還在上大學，他不想因為自己的病加重他們的負擔。

再後來，他又去另一家醫院複查了一次，得到的還是同樣的結果，而且病情确定，只能延續生命，是不可能完全治愈的。

而在他因為腹痛暈倒在路邊後，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他勉強坐了起來，過了一陣，有人走了進來。

是上次那個青年，他想了想，發現自己還記得對方的名字。

是叫陸修。

他頭還有點暈，便掏出了兜裏的止痛藥。

青年看出他要喝藥，便貼心地倒了一杯水給他。

很久以後的柳棟梁想，其實他便是那時候慢慢喜歡上的吧，喜歡這份體貼的溫柔，又或許，就是喜歡那個人。

無論他是什麽樣子，你都還會喜歡他。

柳棟梁接過水，将藥片放在嘴裏，然後仰頭喝了半杯水，才将杯子還給青年。

“謝謝。”

青年笑了：“不用，叔叔，看到你暈在路邊，怕是中暑了，便将你接了過來。”

“嗯，真的是謝謝你了。”

青年又笑了，他的笑容淡去的時候，柳棟梁發現那張臉透着一股冷漠，但是青年望向他，眼睛裏帶着柔和的神采，柳棟梁心裏覺得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