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周至VS吳繼勇【4】

在回到學校之前，吳繼勇拿到了一張卡，裏面有十萬塊。周至說事後會将原先那張卡上的錢轉過去，吳繼勇還算滿意，揣着卡邁着歡快的步伐回了學校。

第二天上完課，周至打來電話，說他在外面等着。吳繼勇出了校門，很快看到了立在那輛銀灰色的車旁的男人。

“穿得還挺騷包。”吳繼勇邊嘀咕邊朝周至走去，很快坐上了車。

上了車後，轉過一個十字路口，吳繼勇開口問：“劉偉榮真的在那個飯店等你？”

“嗯，”周至轉動方向盤，“他今天約了我。”

“哦。”吳繼勇安心地坐在座位上，想着過一陣該怎麽做。周至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麽。

車子很快開到了目的地，周至先下了車，臨到要見面，吳繼勇卻有些遲疑了。或者說，他想起曾經那段灰暗的日子，這讓他總是忍不住想要排斥。可是最終，吳繼勇在座位上磨蹭了兩三秒還是下了車。

走進飯店裏，吳繼勇很快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劉偉榮，對方看到他也很快站起身來，椅子在地板上蹭處些微的響動。

周至走過去時，兩個人握了握手。等到劉偉榮沖吳繼勇伸出手時，後者撇撇嘴，極不情願地擡起了胳膊，但是在飛快地觸碰了一下後又很快放下，像是躲避病毒一樣，這讓劉偉榮尴尬地收回了手，心中也有了幾分不安。

他認出了吳繼勇，也記得當時自己對對方做了些什麽，就怕吳繼勇還記得他，看上去他和周至的關系并不一般，如果他沒有猜錯，怕就是床上關系了。而假若吳繼勇真的想要報複，至少這次合作談成的可能性是很小了。

就在劉偉榮心中忐忑不已時，吳繼勇腦子裏也拐過了不少彎。

在等菜上來的這段時間裏，吳繼勇默默地地低頭玩手機，剩下周至和劉偉榮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而大多時候都是劉偉榮在說，周至只是間斷性地點頭表示他在聽，有時也會側過頭看吳繼勇在做什麽。

菜上來之後，吳繼勇才将自己的手機收了起來，坐直了身子。

桌上擺着一份炸雞翅，是周至剛剛問過吳繼勇後專門為他點的。夾起一個準備放在碟子裏，吳繼勇手一抖，那雞翅掉在了地上。，

“怎麽這麽不小心？”周至問道，但聲音裏卻沒有責怪的意味，只是充滿了關切。他遞給吳繼勇一張抽紙，“擦一擦。”

吳繼勇邊擦邊盯着對面劉偉榮的盤子看，這樣實在有些不禮貌，但也沒人指責他。劉偉榮猶豫了下，微笑着說道：“這個雞翅我沒吃呢，要不給你吧？”

Advertisement

吳繼勇卻像受到驚吓一樣搖了搖頭：“我不要，你都碰過了。”

劉偉榮差點當場黑臉，但是最後還是忍住了，勉強地笑了笑，咬着雞肉的表情幾乎可以稱之為猙獰。

飯吃到一半，周至起身去上衛生間，座位上只剩下吳繼勇和坐在他對面的劉偉榮。

後者先開了口：“吳繼勇，好久不見。”

慢條斯理地吃掉嘴裏的粉絲，吳繼勇才擡起頭來，沖着劉偉榮翹了翹嘴角：“不容易啊，班長，你還記得我。”

劉偉榮嗤笑了一聲：“誰不記得你啊。”

而這一個帶着嘲諷和蔑視的笑容很快讓吳繼勇也陰沉起了臉。

在他初中時，所看到的就是這些表情，鄙視的，瞧不起的，還有厭惡的。而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在被影視和文學作品瘋狂歌頌的青春裏，他的世界是沒有光的。

吳繼勇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他和別人不一樣。旁人都有一個人們常稱之為爸爸的存在，而他沒有。在他的生活中，更多的一種叫做“叔叔”的存在，那是他媽媽的裙帶客，而他的媽媽也和別人不同，不是家庭作業裏會給孩子做飯洗衣服的主婦，也不是那種溫柔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白領。

他的媽媽，不過是這城市裏最底層，最讓人瞧不起的存在。

可吳繼勇永遠都想不通的是，為什麽出身是那麽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一旦別人知道這件事，就會讓他失去可能會擁有的溫暖。

吳繼勇是在初二那年遇見劉偉榮的，彼時，他是中學二年級三班被人忽視的存在，而劉偉榮剛剛從農村轉學過來，他亦是游離在整個集體之外的人。

因為座位離得近，他們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關系很好的朋友，至少那時候的吳繼勇是那般認為的。

他們在一個月的時間裏一起上下學，一起探讨作業裏的難題，甚至一起在學校裏吃午飯。有一個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這對于當時十三歲的吳繼勇來說是不可能不激動的事情了。

他也竭盡所能地對劉偉榮更好，甚至在得知對方過生日的時候，悄悄地用攢了很久的零花錢給對方買了一個鋼筆。鋼筆在那個年代算是很貴重的物品，平時在商場打工時，他經常注意到一些人會買走放在白色燈光下耀耀生輝的鋼筆，它們被放在精美的盒子裏，會送到一個身份高貴的人那裏，而不像他們這些普通學生用的不過是路邊的文具店裏買到的塑料吸管鋼筆。

那時候，一切都是很簡單的啊。

而好景不長，當第一次月考，劉偉榮拿到了年級第一名後，一切都悄然發生着變化。城鎮裏的孩子雖然純真，但是對于從鄉下過來的同學也會有一些不可名狀的優越感。而當那位穿着樸素的鄉下男孩一舉奪得了桂冠，他們不得不對其另眼相看，無論那些贊譽是由衷還是違心的，總之，都是閃亮的。

而那些太過明亮的東西從來都與吳繼勇無關，他漸漸發現劉偉榮變得忙碌起來，下課時，會有很多人圍在對方的課桌前拿着習題冊問着或難或易的題目，體育課上，有人開始叫劉偉榮一起踢足球，而放學時，也會有人相約一起回家，這麽一看，順路的可真不少呢。

因此，當劉偉榮對吳繼勇說不能再跟他一起回家時，他便開始慌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又好像太容易失去了。

沒有辦法，吳繼勇又開始回到了最初的狀态，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他還是想念單獨和劉偉榮在一起的時候，他開始瘋狂地攢錢，在那時算得上昂貴的禮物頻頻送出，當劉偉榮露出愉悅的微笑時，吳繼勇覺得他也獲得了慰藉。

對于黑暗裏的人來說，光明有時是很容易得到的，即便那種光明在別人眼中不過如同未燒盡的星星火焰，毫不起眼，可他還是甘之如饴。

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吳繼勇揣着最新款的游戲機，走過長長的走廊，穿過風雪飄搖的操場，然後上了天臺。問過同學，他知道劉偉榮現在在那裏。

天臺上很冷，下雪了，雪花往脖子裏鑽，讓他原本就穿得單薄的身體更是瑟縮了一陣。

這個游戲機，劉偉榮想要很久了，也跟他表态過。這次多找了一份兼職，才終于拿到了這麽多錢，将它買了下來。

可是吳繼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即将面對的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