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安的沉默

周瑞安不知道自己跑出去多遠,總之被鬼攆一樣一路狂奔,直到跑的快把肺喘出來為止,因為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實在累的眼冒金星,他扶着樹幹蹲下,抱着自己那顆狂跳的心蜷了半個多小時,期間不少過路人對他投去異樣的眼光,但他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渾身被汗水浸透,四月的晚風一吹,透心兒涼,只有被婁朋輝碰過的地方像火燒似的滾燙。

婁朋輝……

周瑞安痛苦的閉上眼睛,心跳的更加厲害。

長這麽大第一次面對這種形勢,周瑞安一時都想不清楚剛才自己是不是差點被強奸,然後接下來怎麽辦?他也不大清楚。

怎麽辦……雖然被他占了便宜,但是自己也打了他,雖然是他活該吧……可這仇算是結下了……而且彭天那邊……

周瑞安越想越恨,早知如此,當時大不了就親他一下,又不會掉塊肉,不對,當時就不該上他的車!也不對……珠寶展的時候就不該給他留自己的手機號!

周瑞安的最後一拍膝蓋,悔恨的自言自語;“就不該去看那個什麽話劇……”

嗯?膝蓋怎麽這麽隔?

周瑞安攤開拍膝蓋的手掌,看見了一個汗津津的……車鑰匙。

還是特斯拉的。

周瑞安張大了嘴巴,半天沒緩過神兒來,自己竟然一直攥着它跑了這麽遠!?這怎麽處理?

還沒等周瑞安想通,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周瑞安?你怎麽在這蹲坑?”

一個熟悉的女孩聲音,周瑞安聞聲擡頭,反映了一會兒才認出來,是陳露露,她身邊還跟着一個另一個同班女生。

“你怎麽了?”陳露露穿着一件灰色高領的長衫,一直長到腳踝,外面穿着一件同樣長的厚針織開衫,在這個季節看上去是相當的涼快。

“我……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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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了你找個店坐着去,蹲着幹嘛?快起來,”陳露露上前拉起他;“喲,你手怎麽這麽涼這麽濕?真蹲坑啦?”

因為剛才那頓狂跑,又蹲了這麽久,起身時差點雙腿一軟坐地上,兩個女生趕緊把他攙住。

“去醫院去醫院,明顯是有問題!”同班女生邊說邊揚手叫出租。

“不不……不用,累的……”

“你撸管了……?”

“啊?”

周瑞安被陳露露問的一頭霧水,順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自己的褲鏈居然開着……

剛才在車裏婁朋輝順手解開了他的褲子,跑的時候完全忘了這麽回事,原來自己是一路開着褲鏈跑出來的……

周瑞安強迫自己去忽略旁邊兩個女生的眼神,抖着手把衣服整理好。

陳露露跟他熟悉,看這狀态實在是異常,忍不住追問;“你什麽情況?被劫色了?”

她本意是開個玩笑輕松下尴尬的氣氛,然而說出的話卻讓周瑞安一抖。

周瑞安真有意跟陳露露說說這事,但挨着旁邊還有人,他只是咽了咽幹涸的喉頭,吐了含糊不清的兩個字;“婁總。”

陳露露愣了兩秒,随即眼睛嘴巴一起長大;“這……真要嫁入豪門!?”

“你看像嗎!?”周瑞安反問。

陳露露本來想笑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語氣也緊張起來;“那……要不要報警?”

“沒有……”周瑞安緩慢搖頭。

“……沒成功?”

“嗯……”

“那就好那就好……”陳露露松了口氣,安慰似的拍拍周瑞安的肩膀。

旁邊的女生看他倆打啞謎似的對話,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想給陳露露遞眼色問她情況,卻得到了連連搖頭的回答。

三人一起回了宿舍,周瑞安想去人多的地方待着。

一路上逐漸恢複理智,被兩個女生左右夾擊的感覺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回到學校,陳露露想把周瑞安送到宿舍門口,被他拒絕了,只約好稍後微信聯系。

推開宿舍門時,周瑞安松了口氣,屋裏有四個人。

嚴克寒帶着三個朋友在宿舍組隊開黑,地上扔着瓜子皮,桌上放着糧食袋,四個青年喊得熱火朝天。

正是能讓周瑞安倍感安全的環境。

“哎喲周周回來啦!”離門口最近的男生忙裏偷閑打了聲招呼,他是隔壁版畫的,經常跑來玩也跟油畫的同學熟識了。

“啊!你回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嚴克寒快速瞥了眼門口,有點心虛。他趁周瑞安不在的這幾天把宿舍霍霍成豬圈,本想他回來肯定會提前通知,自己在打掃也不遲,誰想今天居然突擊檢查……

“來來來!把那個傻`逼踢了讓周周進組!”一個胖子邊吃薯片邊招呼。

周瑞安很是欣慰的把這幾個人看了個遍,最後拒絕盛情邀請,回床上躺着了。

中間嚴克寒表示要帶着兄弟們轉戰其他宿舍,被周瑞安強行挽留,他特別需要這種熟人的嘈雜環境,能讓他心裏平靜點。

露珠;宿舍有人嗎?

周周周瑞安;有的,還挺多

露珠;你今天什麽情況?彭天知道嗎?

周周周瑞安;打電話沒人接

露珠;嗯,最好告訴他,話說婁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之前看他演講的視頻還挺成功人士的……

周周周瑞安;我把他惹了……

露珠;你罵他了?

周周周瑞安;還嚴重

露珠;打他了……?

周周周瑞安;嗯,我還拿着他車鑰匙

露珠;他車鑰匙怎麽在你手上!?他給你買車你沒要?

周周周瑞安;你想多了= =差點在車裏被他幹,還買車……

露珠;/震驚

露珠;我忽然在想要不要告訴彭天,他知道了肯定特生氣但是還幫不上忙,還未遂也不好報警

周周周瑞安;不只如此……婁朋輝還和他有資助上的往來……

露珠;WTF!!!!!

露珠;我怎麽覺得套路好深,他不會拿這個威脅你就範吧!

露珠;親我覺得你還是告訴彭天吧,我覺得撤資是遲早的,早告訴還早點有應對方案,反正有錢人也不是只有他一個

周周周瑞安;紮心老鐵

露珠;彭天不會去找他的事吧……最好別去,惹不起

周周周瑞安;應該不會

露珠;真的?

周周周瑞安;吧

露珠;你整理下語言好好跟他說說吧,話說現場有沒有攝像頭一類的?要是拍下來的話能報警的,有傷麽?

周周周瑞安;在老體育館後門那裏,不知道有沒有,我是沒傷,他恐怕有……我走的時候連撞帶抓的= =還拿了車鑰匙……

露珠;我擦老體育館……那肯定沒有……都要拆遷了

露珠;他要是反咬你一口說你強奸他外加偷車…………

周周周瑞安;可信度好高/笑哭

露珠;大哥你的水逆不是一般的厲害……

露珠;話說你也別上網問,這麽勁爆的內容容易被好事者人肉,我的個人意見就是跟彭天交代後,能躲多遠躲多遠= =

露珠;他知道你是美院學生嗎?

周周周瑞安;知道,還知道我號碼

露珠;那你還回學校幹嘛呀傻`逼!回出租房去!!!手機屏蔽他的號碼和陌生號碼!

周周周瑞安;嗯……

周瑞安拿着手機和陳露露發微信,聊了半天也沒聊出什麽,倒是心情比之前好多了,嚴克寒他們依然大呼小叫,偶爾還會過來看周瑞安睡沒睡覺,确定醒着就繼續玩。

這讓周瑞安有點不自在。自從跟陳露露聊完後,由于沒有東西轉移他的注意力,導致身上的灼熱感愈加強烈,嘴唇下巴,胸口乳尖,再到下半身……那股熱量就像是流雲,在這幾個部位來回穿梭,逐漸化成幾只懸空的手指,效仿着婁朋輝的動作,學他揉撚,撫摸。

細小的火花在身體裏劈啪作響,忽明忽暗的撩人,周瑞安閉上眼睛咬着牙關,然而黑暗卻是最具有塑造力的,甚至還原了聲音。他十分想用手去狠狠地揉搓這幾個地方,甚至是掐幾把,只是嚴克寒三五不時的慰問讓他不敢這麽做。

嚴克寒也覺出了周瑞安的不對,總以為他是生病了,但他又不承認,困了?也說不是,搞得嚴克寒玩游戲之際總不能完全放下心,老去關照他。

周瑞安恨恨的在心裏把婁朋輝罵了一遍,也把自己罵了一遍,罵自己也不是初經人事的小孩,還有些性冷淡,現在怎麽這麽反常……難道有受虐傾向!?

周瑞安躺不住了,搬個凳子坐到嚴克寒旁邊看他打游戲,期間一直在給彭天打電話,一直沒人接,後來就是占線,這讓他心裏一跳,因為之前陳露露的一句話,他怕婁朋輝真的會反咬一口,惡人先告狀。

惴惴不安而又心不在焉的坐了很久,周瑞安泛起了一個想法,去張教授的工作室找他。

對,找他去,有些話在手機裏不好說,當面講更好。周瑞安眼前一亮,看了下時間,快10點了,工作室所在的大樓可能關門了,但跟看門大爺說說應該能給打開。

想到就去做,周瑞安跟嚴克寒幾人道了別,拿上外套就走。

張教授的工作室在美院對面的大樓頂樓,占據了大半層的空間,還正面對電梯,上來的人一眼就能看見。

周瑞安第一次來工作室,看裏面燈火通明,肯定還有人在裏面,彭天應該也在裏面。

想到快能見到彭天了,不由得緊張起來,把之前想的話又在腦海裏重複一遍,然後推開玻璃雙開門就要進去。

一只腳剛踏入屋內,屏風後面閃出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正是彭天!

周瑞安心中一喜,緊張感瞬間松懈,暖融融的感覺從腳底緩緩上升,剛要出聲叫他,卻立刻閉了嘴,彭天正在打電話。

彭天皺着眉,穿着一件布滿油彩的工裝褲,上身穿着工字背心,背心上還有……奶油?

仔細看,他的臉上也有。

“……嗯,我簽了,是的你不是說要拿到合同才肯打錢嗎,是……”彭天說着,一擡頭看見了周瑞安,他明顯一愣,腳步停住了,就在他愣住的那一秒,身後跑來一個穿着破洞牛仔褲的長發女孩,這女孩身上也有奶油。

那女孩嘻嘻笑着,默不作聲的将一大塊蛋糕糊在了彭天後頸上。

彭天嘶嘶的縮着脖子,回頭去看那女孩,女孩無聲的大笑,蹦蹦跳跳的跑開了。

周瑞安趕緊滿口袋找紙巾,要幫他擦,彭天躲閃開,直接推開門,快步走入安全通道,坐在了樓梯上,繼續打電話。

周瑞安緊随其後,拿着紙巾幫他擦脖子上的奶油。

彭天的電話從一開始的有問有答,變成了後來的嗯嗯,最後變成無聲的聆聽,直到挂了電話。

彭天捏着手機嘆了口氣。

“怎麽了?”周瑞安蹲下問。

彭天嘆了口氣,眉心擰成一團;“沒什麽,有點小問題,我明天跑趟B市。”

“啊?幹什麽去?”

“找那個張助理聊聊。”

“是資金出問題了?”周瑞安的語氣幾乎是惶恐的。

彭天想了想;“也不算是問題,不大順利,主要還是找婁總商量。”

“你自己去?”

“嗯。”

周瑞安奇怪,為什麽這種事不多拉個人去?商讨的時候也好有個幫忙的。但他不知道,彭天并不願意把這個資源分享給別人,他有想法,別人也有,他能說服婁總,別人恐怕也能,人越多資源就越少,他希望獨占。

“明天我直接從畫室出發去B市,就不回去了。”

“可是……”周瑞安忍不住說;“可是婁總就在A市啊。”

“什麽?”彭天一愣。

“婁總現在就在A市,就算他提早回去,現在也買不到城際票了,開車的話……你們約了幾點?”

“上午9點。”

“那恐怕見不到。”

周瑞安的話讓彭天很奇怪;“你怎麽知道?你來幹什麽?”

周瑞安差點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被他一說想起來了,但是思緒完全被打亂,之前精心準備的說辭也全忘了,可對上彭天嚴肅地眼神,周瑞安硬着頭皮,磕磕巴巴的把今晚的事情給他敘述了一遍。

中間沒有詳說車裏的事,只說是猥瑣,還把車鑰匙拿出來給彭天看,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彭天陰沉着臉,從頭至尾沒說話。

周瑞安抿着嘴唇盯着他,想聽他說什麽,哪怕只是幾句沒用的安慰也行,然而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四周仍是寂靜無聲,周瑞安的心裏升起一絲失望。

他是不希望彭天真的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但也不想讓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實在是冷靜的過頭了,甚至有那麽點冷血。

也有可能他也亂了,不知道怎麽處理的好,周瑞安替他做着解釋。

沉默了片刻,彭天還是決定去B市,見不到他人,也要見見他的助理。

“那……投資的事情……”周瑞安小心翼翼的問。

“助理沒有提,只是問了問進展情況,具體的明天說,”彭天想了想,很深沉的嘆了口氣;“大不了……不租那麽貴的地方了,換個便宜點的。”

周瑞安咬着嘴唇,嗓子忽然有些發緊;“那你的朋友呢?他們怎麽辦?”

“我跟他們解釋。”

“那……”周瑞安還想說什麽,彭天起了身,招手讓他閉嘴。

“你不用管了,回家吧,大不了……”彭天無可奈何地一嘆氣,艱難道;“大不了就算了。”

這話說得很含糊,是什麽算了?畫廊算了?婁朋輝的投資算了?還是……他們二人的關系算了?

“我剛才聽你說……什麽簽合同,沒給錢就跟房東簽合同了?”周瑞安又問。

彭天不大高興的看了他一眼,只簡單回答;“你不用管,明天我去解決。”

周瑞安知趣的沒再開口。

因為都沒有向對方全部坦白,各懷心事,導致二人在緘默中分開,一個回畫室,一個回宿舍。

晚上周瑞安失眠了,憂心忡忡的把彭天的話來回咀嚼,每次都能咂摸出不同的味道,甚至半夜躺在床上,聽着嚴克寒的鼾聲,他還想到自己沒有得到一句安慰的話。

周瑞安不知道彭天之前和婁朋輝怎麽商量的,彭天從沒跟他說過,不知道他們之間的合同或者是協議怎麽規定,萬一婁朋輝為了報複,在這些上面做手腳怎麽辦?怎麽脫身?

周瑞安抱着被子,看着對面睡得七仰八叉的嚴克寒,內心真是無比的羨慕……多無憂無慮……哪像自己,煩的睡不着。

周瑞安一晚上斷斷續續的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直到清晨收到彭天抵達火車站的短信後,直接困意全無了。

他像是等待宣判一樣,在畫室魂不守舍的畫了一天的畫,然而并沒等到消息,接下的一天兩天三天,周瑞安給他打過幾個電話,但是彭天說不清楚,只是很簡短的告訴他自己在忙,就再沒下文,婁朋輝也沒有意料之內的騷擾他,而是跟之前一樣,再次人間蒸發。

因為沒有消息,周瑞安也從一開始的擔心,到後來的麻木,心想也許彭天應該是有能耐把這件事情搞定吧。

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第七天。

這天上午,周瑞安心平氣和的将一副新作品完成了大概70%,跟同學們笑着與何老聊天。

何老最近看周瑞安的眼神終于恢複的七七八八了,只要他不再碰行畫,很多東西是可以慢慢愈合的,他從何老的微笑中得出的答案。

正在周瑞安沉浸在放松與快樂中時,彭天來畫室找他了。

彭天幾乎不會來畫室找他,但今天是個例外,而且他看上去很憔悴,臉色不好,眼底發青,嘴唇發白,身上穿着休閑西服,很明顯是剛從什麽場合回來。

這讓周瑞安的心提了一下。

何老看到彭天的時候,眼中的笑意便逐漸消失,彭天也沒有跟他打招呼,直接沖周瑞安一招手,示意他出來,接着就消失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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