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監控
大夫起初不答應,雖然這病人家屬看着很不好惹,但是醫院監控可不能随便看。
婁朋輝心中滿是狐疑,背後陣陣發涼,火氣一拱一拱的壓不住,這會兒被大夫一口否決,他本想好好說話,然而張口就跟吃了槍藥一樣,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扯着嗓子跟大夫叫喚。
大夫也是有頭有臉有脾氣的,開始還在聲音洪亮的據理力争,堅決認為死貓不是本院職工所為,後來被婁朋輝罵惱了,也不要邏輯條理了,抻着脖子也跟着對罵。
兩邊都怕鬧大,一直在拉着勸架,周圍又有不少聞訊而來的圍觀者,一時間樓道裏被擠得水洩不通。
周瑞安躺在病床上,看着門外來回晃的影子,知道是有人在推搡,他很惬意的欣賞,同時豎着耳朵在混亂的謾罵聲中摘取有用的話。
最終兩撥人在醫院保安的拉扯下才分開,大夫被推進辦公室,婁朋輝被塞進病房。
婁朋輝很少這麽急赤白臉的跟人吵,他一直秉承高高在上的為人處事,不跟不值得的人動氣,但今天不知怎麽了,就是沒法保持冷靜,尤其是看見那只死貓和戒指,更是拱出一股無名火兒,必須罵出來才能發洩。
等他坐到椅子上,接過助理端的水,頭腦才逐漸冷靜下來,一冷靜,就覺出了自己話裏的不妥。
婁朋輝長出一口氣,覺得身上臉上涼涼的,是身上出了一層熱汗,沒想到吵架也這麽耗費體力。
“婁總,您別管了,我去找他要監控,”助理小張讨好的安慰婁朋輝;“醫生都被病人家屬捧慣了,我爺爺生病的時候我天天往醫院跑,會跟他們打交道,您別管了我去跟他們交涉。”
婁朋輝點點頭,他也覺得自己有點洩憤的意思,不好意思再去面對大夫。
小張得令,立刻跑出病房去找大夫,留下周瑞安和婁朋輝在屋裏。
周瑞安沖他伸出手,想安慰安慰,婁朋輝看了他一眼,遲疑幾秒,起身坐到床邊,拉住周瑞安的手。
“你別怕,等看了監控就知道了,興許是貓自己跑進來的。”
“那戒指呢……”周瑞安小聲問。
婁朋輝這下不知道怎麽解釋了,其實他打心眼兒裏覺得是彭天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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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監控就知道了,”婁朋輝繼續安慰,雙眼出神的望着窗外。
周瑞安沒搭話,知道他在想事情。
小張真和他說的一樣,很擅長和醫生打交道,也不知道是送了禮了還是說了幾大車好話,把人家大夫哄高興了,同意讓他去辦公室看監控。
因為只有婁朋輝知道彭天長什麽樣子,自然也跟着去了。
監控的清晰度還蠻高,跟婁朋輝預想的完全不同,有個護士站在監控器旁邊發微信,連上面的字都能看個大概。
等保安把監控調到了昨晚上的時段,婁朋輝不自覺的緊張起來,皺起眉頭開始專心看。
瞪大眼睛盯着屏幕,監控從10點開始一點一點的快進,樓道裏的人也逐漸減少,到12點除了個別幾個出去抽煙的,也沒人再出現,直到2點10分的時候,一個瘦高的人影出現了,穿着很普通的牛仔褲襯衣,拎着個單肩包。
“是不是他?”老保安指着這個人影;“我好像有印象……那天晚上我哥們兒值班,他說有個長得特高的胡子拉碴的男的要來看病人,被他哄走了,後來就看他在附近逛蕩,後來看不見人了,以為他真走了。”
“是嗎婁總?”小張問婁朋輝。
婁朋輝已經記不清上次見彭天是什麽時候、為什麽事見面了,他依稀記得點這個人的長相和身材,但跟監控裏的人有些出入,他有這麽高這麽瘦嗎?他長得……有這麽兇嗎?還有這微微駝背的走路姿勢,他記得這個人形象還是可以的,不然周瑞安當初也不會看上他……
“是他……”婁朋輝目不轉睛的點點頭。
彭天從走廊盡頭的電梯裏出來,毫不猶豫的右轉,直沖周瑞安的病房,很快消失在鏡頭中。
“人呢!?他後來去哪了!怎麽就這麽一段!”婁朋輝又急了。
“這呢這呢,”老保安趕緊指了指旁邊的顯示器;“別着急啊,這是三個監視器拍下來的。”
果然,另一個監視器是在走廊另一邊,按下播放後,就看黑洞洞的畫面盡頭,影影綽綽的走來一個高大的人影,婁朋輝腦中一閃,忽然想到了周瑞安昨晚的那個噩夢。
這畫面和他描述的太像了……也許就是有某種直覺在,他才做了那個噩夢。
彭天像個孤魂野鬼一般,幽幽的飄到了周瑞安病房前,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有知覺一樣,扭頭沖監控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許是監控鏡頭的緣故,他的一只眼睛像玻璃球一樣發出亮光。
這一刻,婁朋輝覺得他不像人,像個動物,或者是有着某種執念的厲鬼……
這一眼很短暫,但似乎別有用意,看的這幾個圍觀者忍不住渾身一愣,小張更是身體向後搓了一步。
接着彭天推開門,走進了病房。
“後面呢?有他進去的嘛?”婁朋輝又開始督促保安。
“病房裏面沒有監控……”老保安為難道;“這也不是重症監護室,一般的病房都沒監控。”
“這怎麽是一般病房!?我花了這麽多錢怎麽連個完整的監控也看不出!衛生不達标,安全不達标,好容易有個監控還他媽留死角,他媽的人心不能這麽黑!光顧着賺錢了!想賺錢經商去啊開什麽醫院!!”
小張看婁朋輝又開始嚎,趕緊上前拉勸安慰。
老保安50上下的年紀,也算是見過世面,并沒有跟婁朋輝一般見識,只耷拉着眉毛陪着笑,一邊的小保安憤憤不平,義憤填膺,忍不住和婁朋輝嗆火。
吵架就怕有人搭腔,唱獨角戲還好拉,唱對臺戲就不好下了。
婁朋輝一看還有個黃嘴丫子跟自己矯情,立刻有了戰鬥力,小保安沒什麽文化,不能像婁朋輝這樣不吐髒字的損人,他急眼了只會三字國罵,婁朋輝看他敢罵自己,撸袖子就要幹架,這下兩邊拉架的都慌了,辦公室裏一時亂成一團。
就在這時,老保安忽然伸脖子嚎了一句;“哎哎快看!他出來了!!”
此話一出果然有效,婁朋輝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整個人撲到辦公桌上,就差把臉貼在屏幕上。
彭天推開房門走出來,先站在門口低下頭擦擦眼睛,然後低着頭慢慢走向電梯,這姿态看着……真有點垂頭喪氣的意思。
“他在裏面待了多久?”婁朋輝問。
老保安看了看時間回答;“6分多鐘。”
“時間不長,”小張随口說
“不長?”老保安反問;“關系一般的親戚來探病也就6、7分鐘,10分鐘的,站着說幾句話,把東西放下就走,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夠聊幾句了,要是裏面人睡着,那時間就有點長了。”
“他……他在裏面這麽久……會幹嘛?”婁朋輝下意識的問。
老保安想了想;“大半夜的來,肯定是不想被白天來的人撞見,既然不想被看見……那原因就多了,肯定都不單純。”
“那看看大廳的!”婁朋輝急急的說。
老保安依言播放監控。
雖然是半夜,但大廳燈火通明,偶爾有執勤保安和護士路過,等又到了2點多的時段,明顯看見值班室的保安站起來對着外面說話,他反複站起來了幾次,最終低下頭玩手機,估計就是在轟彭天。
接着鏡頭的緊邊上,一扇黑着燈的門緩緩打開,彭天賊頭賊腦的露了面,先是左右看看,接着一個閃身,進入走廊。
“這肯定是你們的管理漏洞!”婁朋輝點着電腦屏幕;“他明明在外面怎麽忽然從屋裏出來的?”
老保安眯着眼睛研究;“這是我們值班時睡覺的屋子,應該是……哪個倒黴玩意兒忘關窗了……”
小保安看的有點目瞪口呆,似乎在他短暫的工作生涯裏,第一次遇見這麽詭異的事情。
幾人又連帶着把前幾天的監控看了,從周瑞安入院開始。
于是他們發現彭天來過至少三次,只是前幾次都是白天,沒敢往走廊裏走,只是出了電梯後站在不遠處觀望,像是在确認什麽,再結合後面他的種種行為,婁朋輝覺得他就是在踩點。
還有一次應該是周瑞安所說的,10點後來的,正好與婁朋輝前後腳,也沒聊多久,看他離開時的身影是奔跑的,有些狼狽,可能是剛被狠狠拒絕了,這就和周瑞安所說的接上。
“就是他了,”婁朋輝最後總結;“除了他沒別人,貓是他帶來的。”
老保安一聽這話,松了口氣,知道這個家屬雖然脾氣暴,但好歹還明事理。
周瑞安等了挺久才把婁朋輝等來,來的不只他,還有兩個常見的護士外加小張和老保安。
兩個護士進門後就帶上口罩手套,開始在屋裏細致的檢查外加消毒,老保安和小張站在門口讨論事情。
一見婁朋輝露面,立刻焦急地詢問;“怎麽樣啊?監控看了嗎?”
“嗯,”婁朋輝點頭;“就是他。”
“彭天?”
“嗯,”婁朋輝拉着凳子坐在窗前,迎着周瑞安急切的目光,他很艱難的點頭;“視頻上,他2點多的時候來了,還随身帶着一個包,貓應該是裝在包裏帶來的。”
周瑞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上下兩圈濃黑的睫毛都炸開了;“真的是他!為什麽……就……就因為之前我拒絕的……太徹底嗎?”
婁朋輝嘆口氣,語重心長道;“寶貝兒啊,下次你就別這麽傻了,該慫就慫,完了立刻通知我,我來處理,這不就沒事了嗎,還好他只是扔只死貓……”
“那下次呢……他今晚會不會來?他還會扔貓還是做更過分的事……”周瑞安越說聲音越抖;“輝哥咱們轉院吧!去別的地方,去療養院吧!這樣他就跟不來了。”
一個戴着口罩的護士聽見了,立刻擺手叫他打消這個念頭;“你還沒上石膏沒複位呢,不能挪動!不然骨頭對不準出事了就更難辦!”
“那我們連床都移走呢?”小張搭話問。
護士過來拍拍床架子;“這床是固定的不能挪,而且太寬,除非拆開不然根本搬不出去。”
周瑞安抓緊婁朋輝的手,黑眼睛中全是惶恐;“輝哥……怎麽辦……你今晚別走了留下陪我好不好。”
“報警吧,”那個護士提議;“這明顯是威脅!還往醫院扔死貓,誰知道有沒有病菌,要是攜帶病菌病人出事怎麽辦,必須報警!以絕後患!”
報警?
聽見這兩個字,周瑞安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淚向後撤了撤。
要是警察來了肯定要大搜索,如果抓住彭天肯定會審問,審問的話就必定會露餡……而且不說別的,這個熊肯定會被調查到吧,萬一裏面有殘存的貓毛……
“可是警察會管嗎?”周瑞安柔弱的問;“我也沒受傷,頂多詢問幾句然後拘留幾天,等他出來了還不是一切照舊……”
婁朋輝輕輕點頭,表示贊同;“這種人已經變态了……拘留根本管不了他,必須給點教訓。”
周瑞安聞言雙眼晶亮,護士一聽,知道自己最好少了解為妙,立刻低頭繼續消毒。
婁朋輝打了個電話,把下午的公事都推了,決定今晚留下陪着周瑞安,光自己還不行,又叫了兩個保镖鎮守,三個大男人,果然看着安全許多。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婁朋輝借口出去抽煙,其實是出去吃飯,醫院的夥食他不喜歡,稀湯寡水沒油沒鹽的,根本咽不下去,就留保镖陪着周瑞安,怎麽看都不會出問題。
因為所在的住院樓屬于特級,要價極高,在此樓住院的病人一直不多,連帶着地下車庫的車也不多,婁朋輝自己叼着煙從直梯走向自己的車,一路上竟是沒看到有人,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嗒嗒的響。
等坐到了車上,手機來了條微信,打開一眼是保镖發的,他報告了下剛剛發生的小意外。
原來自己剛離開不久,周瑞安想給二位保镖解解悶兒,于是拿起床頭的醜熊向他們展示其奧秘,結果一個手滑,不慎将熊打碎……劃破了手指,除此以外沒有大礙,溫柔的護士姐姐已經消毒包紮,将醜熊的殘骸清理幹淨了。
婁朋輝忍俊不禁,感慨周瑞安真是小孩子,還把醜東西當寶貝似的展示給保镖看,這下好了,心愛的東西被自己打碎了,哭都沒地方哭去,幹脆吃完飯,自己開車往遠處跑跑,給他找找類似……
砰——!
一聲近在耳邊的悶響生生掐斷婁朋輝的思維,吓得他整個人差點從駕駛位上跳起來。
“他媽的瘋啦!”婁朋輝條件反射地罵出來,同時轉頭看向聲源,随即整個人僵住。
彭天此時正穿着監控上的那身衣服,微微駝背,雙手拍在他的車門玻璃上。
他看上去和監控裏又有些不一樣,好像更老了點,頭發淩亂,胡子已經不是胡茬的長度,衣服前襟有斑斑點點的痕跡,臉色蠟黃眼底發青,整個人邋邋遢遢形容枯槁,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裏卻散發着幽幽精光,像是包裹了強烈的攻擊性。
“婁總,好久不見,”彭天調動起幹裂的嘴唇向兩邊翹起,露出個鬼魅至極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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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