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巨大的陰影

楊桐趕到醫院病房時，周瑞安的眼淚已經止住了，只是眼睛腫的很厲害，爛桃一樣。

楊桐看他無論是面容還是氣色都十分頹廢憔悴，心裏就覺得自己果真是想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了。

掏出口袋裏的面巾紙遞給周瑞安，楊桐有心安慰幾句，但不知說什麽好，只能坐在他旁邊守着。

周瑞安拿過面巾紙擦了擦臉，他本來把楊桐叫來是想了解婁朋輝近況的，好想方設法回到他身邊，剛才廖涵蕭那麽一句話，把他腦袋裏的方案徹底打碎了，他忽然失了方向，不知道該不該回去了。

可是不回去他能幹嘛呢？真的用婁朋輝給他的分手費過下去？倒不是不可以，雖然手上沒現金，只有一張副卡，但是把房子轉手一賣一租，這錢很快就來，但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讀完研究生，然後去學校應聘當老師，閑暇之餘畫畫參展，節假日去藝術城的畫室找同學朋友聚會，最終的目标是在國外開個人畫展，這是他的生活，可是已經丢了，也許他可以再考一次，換個學校繼續讀，但這口氣他咽不下去，也許聽着像是在跟自己嘔氣，最終怄氣的結果也是自己受損，可是……

周瑞安攥着面巾紙，心中紛紛擾擾，一直木然的盯着地面看。

楊桐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也替他難受；“我給你辦出院吧，在這呆着也沒意思，沒地方住的話我就給你找地方，不行就先住我家，別的不說我家好歹地方大，比這大多了，電腦電視都齊全你也不會無聊，樓下小區有小花園沒事就下去溜溜，怎麽樣？”

周瑞安反映了一下，慢慢扭頭用腫眼泡看着他；“我……算了，還是不麻煩你了……”

“這話是哪來的呢，多生分啊。”

“不……不用了……我自己想想辦法吧……”

“哎喲，老弟你別難受了，”楊桐深深的嘆口氣；“我早跟你說過，跟着這種人是不穩定的，誰知道他們這心氣兒會怎麽樣呢？還好你一直沒把畫畫放下，跟他們呀，最忌諱的就是動感情，實話跟你說，我跟着他跑了這麽多天，他一句也沒提到你，全在忙自己的。”

聽到這，周瑞安眼裏終于有了點光，像是本能一樣追問了一句；“他在忙什麽？”

楊桐無奈的看着他，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應該也知道，他呢……跟你那個前對象有了沖突，惹了些麻煩，現在正在平這件事，忙的腳後跟打後腦勺的，這樣也好，我就怕他遷怒你，這樣吧，我去給你辦出院，結下賬，然後就收拾東西去我家。”

楊桐說着就起身，剛邁一步卻被周瑞安拉住了，他扭過頭，對上了周瑞安清清亮亮的眼睛。

他似乎剛清醒過來。

“不……不用了，”周瑞安結巴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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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用啊，放你一人在這天天哭？這也不好吧，我也不放心，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不……我……我忽然想起來，我有錢，卡在……在別墅裏……”

“哎喲行了，我也不窮，這點住院費還掏不起？更何況婁總應該沒停住院費。”

“可是……”周瑞安還想說什麽，正在他走神時，楊桐一把甩開他的手，逃似的跑出去了。

周瑞安跟不上，只能坐在床上。

他的确是剛剛才清醒，清醒過來看見楊桐就後悔了，他不該把他叫來的……應該轟走，趕緊走，越快越好，因為廖涵蕭要來了。

他剛想起來之前的電話，廖涵蕭說要來探望他，他答應了。

也不是答應，只是很含糊的應了一聲，大意就是知道了，但仔細回憶，廖涵蕭挂電話前最後一句是我随後就到……

周瑞安本能地不想讓他們見面，覺得楊桐肯定對付不了廖涵蕭這種人。

也對付不了自己這種人。

一瘸一拐的走出病房，找了一圈兒，終于在護士站看到了楊桐。

“沒欠錢，我就辦了點手續，”楊桐笑的一臉輕松；“走，回去收拾東西。”

“我還是去親戚家吧，”周瑞安順嘴胡謅；“我剛才跟一個親戚打了電話，我們好久沒聯系了，我之前怕麻煩他，沒想到打……”

話沒說完，楊桐擡手彈了下周瑞安的嘴唇，豐潤的貓唇一顫，周瑞安也下意識地閉了嘴。

“行了，你要還認我當哥就別墨跡了，趕緊走，我來之前還打掃衛生了呢，別讓我白幹活兒。”

楊桐像個搶媳婦回家的莽漢，不由分說一把拉住周瑞安的胳膊，往病房帶，旁邊兩個小護士一臉無法描述的表情望着這二人，周瑞安估計他們又有新話題了。

周瑞安走得慢，楊桐先進屋收拾。

沒走幾步，周瑞安突覺背後一涼，像是有預感似的回過頭，正巧此時，廖涵蕭出了電梯。

廖涵蕭真高，太高了，也結實，此時的他逆光而行，看不清面目表情，完全是個頂天立地的大剪影。

周瑞安瞳孔微微擴散，他有種錯覺，自己要被這股巨大的剪影吞噬了。

“你東西不多啊，”楊桐在病房收拾好了一個提包；“你看看落下什麽了嗎，沒有咱們就走吧。”

楊桐邊說邊提着包往門口走，他的視線裏除了神色有異的周瑞安，還有在門口一閃而過的廖涵蕭。

楊桐愣了一下，快步走到走廊，歪頭去看廖涵蕭的背影。

廖涵蕭穿着一身黑灰拼色的休閑外套，下面是條黑色的長褲，腳蹬一雙黑色矮靴，很是悠閑的單手插兜，緩緩走向走廊盡頭，然後一轉身，進入安全通道。

“廖總？他怎麽在這？”楊桐自言自語，轉而又去問周瑞安；“你看見了嗎？他是廖總吧。”

周瑞安眼神有些發直的搖搖頭；“沒注意。”

楊桐不疑有他，一手拎包，一手扶着周瑞安慢慢走入電梯。

不遠處，廖涵蕭收回自己的視線。

他剛才走出電梯時，正與不遠處的周瑞安對上眼，還未開口叫他，就見周瑞安面色蒼白的連連搖搖頭，廖涵蕭立刻将他的名字含在了嘴裏，沒吐出去，接着若無其事的擦肩而過，就在這個空檔，他瞟見了婁朋輝的私人司機。

那個司機手裏拎着一個不大的提包，還在周瑞安的病房，二人明顯關系不淺。

他怎麽來了？看樣子還要把他接走，什麽意思，婁朋輝不是說分手嗎？現在又不分了，緩過勁兒來了？

既然現在接走，那他剛才在電話裏答應讓我來是什麽意思？他想讓我們碰面？

廖涵蕭帶着一肚子的疑問，一直走到安全通道，然後從門縫裏觀察他們的舉動。

周瑞安惴惴不安的坐上楊桐的車，汽車剛一發動，手機的微信就響了。

“怎麽了？不看看是誰嗎？”楊桐看周瑞安沒碰手機，不禁有點好奇。

周瑞安瞥了他一眼，依言掏出手機，來信人果然是廖涵蕭。

肖；？

雖然只有一個問號，周瑞安卻渾身汗毛豎了起來，他幾乎感覺到了廖涵蕭的不悅，這讓他有點膽寒。

剛才廖涵蕭無聲的出現就讓他有了這種感覺，那種壓迫感撲面而來，讓人窒息。

周；有些意外，他忽然來了

肖；回婁那？

周；不是，去他家暫住

肖；你們沒複合？

周；沒有

肖；嗯

肖；為什麽去他那？

肖；監視婁？

周；嗯

廖涵蕭有點意外，沒想到周瑞安這麽敬業，看接近不了婁朋輝就想方設法接近他的司機，這小子真挺堅韌的。

不過一個司機而已，也不是心腹，婁朋輝有話也不會跟他講，頂多就是載人的時候偷聽下電話和閑聊，真正核心的事情婁朋輝肯定不會說，就算司機知道了，也不可能告訴周瑞安，再加上他現在打着石膏行動不便，美人計的發揮也受限，可行性不是很高，萬一暴露的話……

廖涵蕭坐在了樓梯上，拿出煙想抽，忽然想起來這是醫院，又把煙放回口袋，兩只手捧着手機認真回微信。

肖；你還是休息一下吧

肖；你現在狀态不好，而且目前婁的行動我都能搞明白

肖；給自己放個假，等卸了石膏再說

周；那就太久了

肖；這事不能急于一時

肖；那個司機能知道什麽？他和婁的關系親密嗎？你能從他嘴裏套出什麽？

肖；除非在他身上裝竊聽器，可這事要是敗露你是無處可逃的，對不對？

周瑞安看到這，覺得廖涵蕭說的有理……自己的确只有這個辦法，楊桐已經表現出對自己的不信任，他對自己的關心更像是責任和悸動的混合。

肖；我不想把你搭進去

周；你需要我？

肖；非常需要，而且你還欠我一頓飯

肖；我可記仇了

周；我什麽時候欠過你一頓飯？

肖；我是說你想謝我，就請我吃飯

周瑞安看這句話愣了片刻，沒理解什麽意思，往上翻聊天記錄，這才明白過來。

廖涵蕭在之前的微信裏說過——這事兒要是成了，你得謝我。

這個“事兒”，指的就是彭天那件事。

周瑞安冷冷的看着手機，覺得自己已經徹底甩不脫廖涵蕭了。

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他們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一根線上的螞蚱。自己有他的把柄，他也有自己的。

彭天的這件事，說白了，是他們三個共同促成的，婁朋輝動手，周瑞安下套，廖涵蕭刺激鼓動。

他們三個都是兇手，卻又各懷鬼胎，其中婁朋輝有被排除在外，因為下一個要被弄掉的就是他。

也許還包含自己……

周瑞安平靜的分析，他想在婁朋輝倒下之前，自己應該都是安全的，廖涵蕭目前還不敢真拿自己開刀，他這麽賊，應該會提防着自己，自己的底牌他應該還沒摸清。

這麽一想，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甚至是需要被讨好的。

也許可以利用下現在的機會，去接近他，哪怕不為“先下手為強”，也要為自保着想。

正在周瑞安盤算時，楊桐将一張銀行卡塞進他的手裏，周瑞安怔了一下。

“工資卡，你不是沒錢嗎，先拿着，”楊桐很是幹脆爽朗。

“啊？這……這應該給嫂子拿着啊，我怎麽能拿……”

“沒結婚呢，你沒嫂子，拿着吧，我還有，”楊桐開車的空檔看了周瑞安一眼，瞧他大睜着眼睛，略帶為難地看着自己，這樣子和他平時很不同，我見猶憐的。

周瑞安也在看楊桐，看他笑容裏帶了點羞澀。

周瑞安默默回過頭，在心中暗下決定，自己必須走……

于是一個星期後，周瑞安住進了廖涵蕭安排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