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蘇寒頓了下,忽然安靜下來。
他是最了解蘇冰的人,卻又是最不了解他的人。
他分不清蘇冰話中的真正含義,但是卻知道,此刻如果他執意搶奪身體,蘇冰一定會做下更過分的事。
——即便現在的蘇冰性情已經很穩定了,可他也不能去冒險。
外頭的四個少年已經是強弩之末,飛劍彷佛是無窮無盡的,不僅數量不減,威力似乎還在逐階攀升。沈肖雲已經把乾坤袋裏所有的補氣丹都拿了出來,四個人全都吃下了至少四枚,即便明知道再吃下去也沒什麽用處,可是卻不肯放棄那怕最後一絲靈氣,因為他們都幻想着,只要多撐一息便能等到救援,便能活下來。
可即便如此,那靈氣光幕已是搖搖欲墜,邊邊角角的威力驟減後,有飛劍擦過,在外圍的許炎森一身紫衣已經淩亂不堪。
眼看着大家都拼勁全力了,許炎森一咬牙,從口袋裏摸出一粒紅色的丹丸。
江寧洗一眼瞥見,心下一震:“百靈丹?”這是一枚三品丹藥,放眼整個龍中山脈也是非常罕見的昂貴丹丸了,而且看那色澤澄澈,通體光滑,絕對是三品上階,已經有望沖破四品了!
許家雖沒落了,但不愧為龍中大族,還是有些資本的。
“許炎森,以你現在的體質用了這百靈丹,十年內都別想突破築基期了!”江寧洗提醒他。
許炎森最讨厭的就是江寧洗這一點兒,無論什麽時候都在算計,哪怕這種生死關頭!
他看都沒看他,毫不猶豫地吃下了那珍貴的丹藥,
他修為瞬間暴漲的同時,聲音也低低響起:“死在這裏,就什麽都沒有了!”
百靈丹能夠讓他在瞬間将修為提升一倍,但與此同時副作用也極大,十年不能築基都是小事,怕就是靈田重創,從此不能修行。
但想那麽多都是沒用的,現在不服用,以後只怕都沒機會了!
許炎森此舉讓周可可心神一震,她雖錦衣玉食地長大,但卻從不嬌氣懦弱,此刻這等危機時刻,她也不再保留,擡手劃破指尖,獻血滴落的同時,一個虛幻的白色巨獸身影驀地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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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獸。”江寧洗雖料到周可可肯定有保命的法寶,但也沒想到是這樣罕見的魂獸!
周可可在放出這巨獸時面色已經一片慘白:“它還未成年,撐不了太久。”
不只如此,周可可顯然還未徹底馴服這魂獸,此時貿然将其放出,雖然為靈氣光幕增加了力量,但事後的反噬只怕周可可也吃不消。
江寧洗還在壓制着力量,他并不是在顧及什麽,只是清楚的知道,即便他此刻将修為釋放到築基期,甚至做夢一樣的得到金丹老祖的修為,可也沒用。
鎖寶陣至少有九道“門”,他們現在連第一扇門都沒看見,還談什麽走出去?
癡人說夢!
一定會死在這裏,無論怎樣,都看不到絲毫生機,又何必……
忽然間,江寧洗猛地一怔,想起了蘇寒。
蘇寒也進到鎖寶陣中了,可他人呢?
江寧洗猛地轉頭,一眼看到了身後的蘇寒,他剛想喊他名字,可在與其對視的一瞬間,他彷佛被一個無形的大手掐住了喉嚨,無法發出半點兒聲音。
一襲黑衣的少年站在他身後一米遠處,膚色白皙,五官俊秀,明明是很熟悉的一張臉,卻因為那審視的目光,漫不經心的神态,而彷佛換了一個人。
江寧洗心髒猛地一緊,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為他看到“蘇寒”唇瓣動了動,無聲的說了三個字:別偷懶。
別偷懶……別偷懶……他是在說他。
江寧洗的後背莫名升起了一股寒意,似乎面前的飛劍都不可怕了,真正讓他毛骨悚然的是背後的少年。
那是個十分陌生,極度危險的男人。
江寧洗不敢将這詭異的事情說出來,他收回了視線,心一橫,終于釋放了壓制的所有力量。
築基三層,整個龍中山脈近千年的歷史中也僅有兩人在十四歲的年紀得到了這樣的修為。
一個是蘇家的長子蘇霜,另一個就是江寧洗。
在他釋放修為的瞬間,許炎森周可可都面露驚色。
江寧洗對他們勾了勾唇,輕聲道:“替我保密。”當然,前提是他們能活下來。
“江師兄,你站到我身後吧。”沈肖雲忽然開口。
衆人紛紛轉頭看向他。
沈肖雲因為靈氣消耗而面色蒼白,甚至連嘴唇都泛出了青紫色,可是他的一雙眸子卻沉着冷靜,反射的光芒中滿溢着堅毅與執着。
江寧洗三人猛地一震。
說實話,他們都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雖然拼盡了全力,使出了渾身解數,可這就像是臨死前的最後一搏,完全是盡人事聽天命的狀态。
但沈肖雲并不是,他是真的覺得,在這樣壓倒性的災難面前,他們能夠活下去。
沈肖雲繼續道:“我觀察過了,飛劍大多數是直線攻擊,面廣則承力大,我們豎排站立,這樣能夠降低靈盾的壓力,而我們的力量也可以依次釋放,延續的時間更長一些。”
這個道理就像是遇到洪水時,人們豎排站立的生存率比橫排站立更高是一樣的。
其實江寧洗他們不是想不到,只是這樣危難關頭,他們內心都被“死亡”的恐懼籠罩,以至于大腦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正常運轉。
沈肖雲又道:“我在最前面,江師兄在我後面,接着是許師兄和周師姐……”他微微頓了一下,道,“請讓蘇寒在最後吧。”
周可可最先反應過來:“你的修為已經耗盡了,不該在最前頭!”豎排站立,修為最高在前頭,之後依次遞減,在他們五人中,沈肖雲如今體內的靈氣量絕對是最少的了。
沈肖雲搖了搖頭道:“這主意是我提出的,我必須在最前面。”
他這樣說着,略微冷靜下來的三個人也很快明白了。
成豎排站立,第一人絕對是最危險的,并非是靈盾破了後他會第一個死,而是第一人極有可能因意外而受傷。
什麽樣的意外?是源自他們自身的意外。
說白了,他們四人不過是點頭之交,彼此相識而已,遠沒有默契到對彼此的力量都一清二楚的地步,但豎排站立的同時也需要靈氣交替釋放,讓靈盾的力量維持在一個平衡點,剛好能夠抵禦飛劍又不至于浪費。
可這個平衡點并不好把握,只要稍有不慎,站在最前頭的那個人就成了箭靶子,後果不堪設想。
在衆人皺眉思考的時候,沈肖雲再度開口:“也不僅是這樣,我在前頭是為了能夠讓我們走出這飛劍陣。”
江寧洗猛地看向他:“你是說……”
沈肖雲沉聲道:“對,走出去。這飛劍到底什麽時候能停下,沒人能确定,與其在這裏空耗,還不如向前走!”
江寧洗想得更多一些,他說道:“萬一前面更危險……”
沈肖雲看向他:“不試試怎麽能知道?”
一句反問,讓江寧洗徹底沒了話語。
對啊,不試試,不争取,不努力,怎麽能甘心?
沈肖雲見他們都冷靜下來,才繼續說道:“我在前面主要是為了帶路,争取找飛劍沒那麽密集的區域走,這樣的靈盾能堅持的時間更長一些,我們走出去的幾率也大。”
這下沒人反駁了,之前的大段時間,他們全都深陷惶恐與不安,連豎排行走的道理都忽視了,哪裏還有精力去熟悉飛劍的走向。
相比較來說,一直觀察的沈肖雲是比他們有勝算的。
蘇冰在識海裏開口:“我還以為他們會傻到死。”
蘇寒:“……”
蘇冰懶洋洋地說道:“都是一群溫室裏的花朵,你一味護着,只會越來越嬌氣。”
蘇寒的語氣好了一些:“即便這樣他們也走不出去。”
蘇冰笑了下。
時間持續了整整一個時辰,許炎森的百靈丹藥效已過,周可可的魂獸淡的只剩下一層薄霧,江寧洗的靈氣也只剩下一成左右……
當然,最慘的是沈肖雲,他肩膀被飛劍貫穿,雖然及時止了血,可那黑衣仍是濕淋淋的,血腥味擋都擋不住,但即便如此,他依舊面色沉然,步子極穩,選擇的路仍是最精準的!
說實話,這一個時辰,包含江寧洗在內的三人都對沈肖雲心服口服。
哪怕外頭有再多關于他的傳言,但毫無疑問,這小子是個當之無愧的奇才,不只是對修行的領悟,更驚人的是這份在絕境中沉着冷靜的心性!
倘若真能活着出去,他們沒人會想與其為敵。
又是一刻鐘,在所有的力量都消耗一空時,前方終于亮起了曙光。
沒有飛劍了!
他們走出了那九死一生的劍陣!
巨大的喜悅在胸腔裏爆炸,這種劫後餘生的狂喜是任何沒有體會過的人都無法想象的。
許炎森激動的直接撲向沈肖雲,本想是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但沒想到他剛走進,沈肖雲身體一軟,竟直接昏死過去。
許炎森焦急道:“沈肖雲!”
江寧洗上前,握住沈肖雲的手腕,探了探後,他松口氣道:“沒事,暫時暈過去了,我們先……”他一句休整的話說完,周可可的尖叫聲驀地響起。
江寧洗急忙轉頭,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後,他真正體會到了什麽是絕望。
走出了飛劍陣并不代表着走出了鎖寶陣。
恰恰相反,他們這是步入了地獄之門。
面前一頭近十丈高的兇獸正張着血盆大口等待他們的到來……
所有人都力竭,連走一步都難,更遑論與這可怕的兇獸戰鬥!
什麽是絕望?拼死争取的劫後餘生居然是鏡花水月。
周可可癱軟在地,眸中一片灰敗,丁點兒生機都沒有:“這是頭……六階兇獸。”
周家擅馭獸,周可可自小就熟讀《獸經》,所以一眼就認出來了。
六階兇獸意味着什麽?意味着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金丹老祖都莫可奈何的可怕存在!
何止是絕望?這已經是宣布死亡。
那兇獸發現了獵物,它呲牙咧嘴地撲過來,眼看着要一口吞掉這幾名少年了。
電光火石間,似是有一道黑芒閃過,誰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麽,而結果已經血淋淋的擺在了眼前。
十丈高的六階兇獸發出了慘烈的哀鳴聲,接着轟隆一聲,龐大的身體斷成兩截,鮮血像瀑布一樣傾灑而下,幾乎将整個空間都浸泡成血色海洋。
三個少年齊齊擡頭,看到的是站在兇獸之上的修長身影。
血色的映照下,黑衣如墨,額間發被風撩起,英俊的容貌若隐若現……
許炎森和周可可驚訝地異口同聲:“蘇……蘇寒?”
居高臨下的男人薄唇微揚,輕緩開口:“你們覺得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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