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赴死

我奔到北大門的時候腿腳俱是發軟，那皇後看向那沙漏時的神情我便知道不好。莊遙定然交代過需把時間拖延到何時的。

北大門的那倆星宿竟然好端端的坐在那裏睡覺，我正想長籲一口氣時忽然覺得情形不大對。除了那倆昏睡着的星宿，幾百裏內竟然沒有一個神仙。

許是關在府門裏太久，我對天庭裏發生的事不太敏感。小織籠前幾日有意無意的說過，總覺得這些神仙們這幾日的神色不大安穩。我當時覺得管他們安穩不安穩呢，只要我安安穩穩的就是了。現在看來他們不安穩定是為了讓我和莊遙不安穩。

我一直到了司命府門前也沒見到一個神仙，心裏便越來越慌，正待要進去尋小織籠問個原由，卻見到了無尚。

他站在雲上走過來，仙風道骨，面容青瘦，眼神清亮溫暖，他叫我一聲：“阿縷。”

我一時怔怔的站在那裏，淚水便流下來。

他被沉在紫星海的這一百多年裏，我想盡了各種辦法去看他，也曾被水木借此關進水牢受過酷刑，也曾被畫未踩在腳底鄙視唾棄，我只想着，他沉在那樣一群歸了太虛的人中間會不會覺得寂寞覺得冷。

我聽見那些比較高深的神仙說：“這樣的重傷，恐怕是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他那雙精神的爹娘一下子死蒼老了百年。

我走到他跟前笑道：“你睡了好久。”

他伸手替我擦了淚淺淺的笑：“是我貪睡了。”一如幾百年前他替我擦着淚說：“我一定會娶你。”

“無尚哥哥，你是如何醒來的？”

“我聽見一聲轟鳴，忽覺周身清明，竟然就睜眼看見自己在自家宮殿。”他搖了搖頭，也覺得有些疑惑。他說完默了一瞬忽然道：“莊遙呢？”

“我是來尋他的，可是竟然一個神仙都看不到。”我有些茫然。

他站起來拉着我便架了塊雲往前奔，說道：“我似乎是聽見過莊遙的聲音的。”

我便忽然覺得自己猜到了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又實在不能去相信，因為莊遙說過“他從來不賭”，若我想的是真的，這該是多麽大的一個賭注。

無尚側頭看看我：“你是不是曉得了什麽？”

我說：“應是你爹娘得了權，以我的性命......”只要讓別的神仙知道我本是一個魔，不用無尚他爹娘動手，我也一定會被打成個篩子。

無尚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以你的性命逼迫莊遙散盡靈力救我？”

我緩緩點頭，忽覺一切似乎都晚了些。

輪輪回回，莊遙終究還是因我而死。

幾日前便聽見幾個老神仙嘀咕說若莊遙看管紫星海幾百年，靈力深厚，或許是讓無尚蘇醒的唯一法子。其中有人不太贊成，說莊遙是什麽人，雖不見得會濫殺無辜，卻也絕不會為着個不相幹的人犧牲掉他自己，況且這樣的法子根本就沒人試過的。

無尚拉着呆呆木木的我便往紫星海奔，穿過一層一層的神仙才見到了拿着個大刀支着身子站在紫星海邊的莊遙。

他看見我過來，笑着搖頭：“回去。”一如很多次從外面玩了回來，他都會對跟在他後面要去紫星海的我說一聲：“回去。”

我望着齊刷刷的站在這裏的神仙，只覺得惡心。又是這樣的一幕，一百多年了，竟然還是逃不過宿命。

在莊遙往後倒去的那一剎那我飛撲過去拉住他的袖子，凄厲的叫道：“遙遙。”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是柔和。

我遙遙前遙遙後的追着他喊了幾百年，他終究沒有答應過一聲。

他說：“都說神魔相愛便相殺，我，是從來沒信過的。阿縷你要記得，我自己殺了自己，你還要好好活着。”只聽嘶啦一聲脆響，他用指頭劃斷了自己的衣袖，指尖觸過我的指尖墜下去。

霧氣茫茫的紫星海上，只回蕩着一句：“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