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報警
穹蒼正在輾轉反側。
她一向睡得很淺,一點零星的聲音都可能将她吵醒。深夜裏精神正朦朦胧胧時,空氣裏傳來了一陣窸窣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起先是在樓道下方響起,上下徘徊了一遍,最後停在他們這一層。
穹蒼本來以為是哪位晚歸的住客,摸索清楚後很快就會離去,畢竟此時已經是深夜兩點。不想外頭安靜片刻,又重新響起一些其它的詭異動靜,還伴随着人物刻意壓低的對話聲。
五感不全時,人很容易做出過度聯想,尤其是在午夜時分。
穹蒼推開卧室的燈,坐了起來,靠在床頭辨別那些奇怪的聲響,将它與畫面聯系起來。。
她細數了一下,大約有幾種不同材質的物體的撞擊聲,某種液體的翻滾聲,随後更是的響起了一陣粗糙的摩擦聲,仿佛是什麽東西在剮蹭着牆皮,帶着石灰塊簌簌而落。
那刨牆皮的聲音是如此得貼近,真實得好像與她僅有一牆之隔。終于,看熱鬧的穹蒼回過神來。
……這是來了一窩哈士奇,想要拆她的家啊?
穹蒼起身下床,去了電腦房,打開電腦,查看安裝在大門上方的監控視頻。
夜色裏,昏黃感應燈照亮着的樓道間,四五人正站在她的門前,幹得熱火朝天。
因為攝像頭的角度問題,拍不到牆面位置,但從灑了滿地狼藉的地面,以及被踢翻在側的油漆桶,完全可以想象出這群人方才做了什麽。
穹蒼給氣笑了,摁着脖頸活動了一下骨頭。
監控裏,有兩位是三十來歲的壯年男女,還有兩位則是頭上已經染了白發的老年夫妻,看年紀,或許在七十以上。
穹蒼登錄微信報警平臺,将這段視頻和自己的地址發了過去,說有人在深夜謀劃非法入室。
對面很快受理,表示會盡快安排出警,讓她暫時待在安全的房間裏等待警方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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穹蒼去陽臺抓起一根掃把,将長杆的一端握在前面,試了下重量,而後光着腳,過去開門。
她拉開防盜門時,那位男青年正彎着腰搗鼓她的門鎖,準備往裏面塞點東西,冷不丁見着她,臉上的錯愕表情都未能及時收起。
穹蒼挑了挑眉,後退一步,問道:“你們是誰?”
四人稍愣,倒是沒有想跑。
穹蒼偏頭,看見了門板背後畫着的圖案。他們用紅色的油漆寫了穹蒼的名字,又在下邊寫了個大大的“死”字,還有幾個不堪入目的髒詞。
油漆沒那麽快幹,紅色的液體向下滑落,拉出數條直線。就着這氛圍,這燈光,這場景,着實有些恐怖。
穹蒼看對面四人的眼神瞬間就不對了。和精神病患者一般計較,好像會得不償失。
那位體格還挺健碩的老太太箭步上前,用身體擋在其餘幾人,梗着脖子同她叫板道:“幹什麽?瞪什麽?你別以為我怕你,有本事就從我老太婆身上踩過去!我告訴你,我三高又有心髒病,指不定躺下人就沒了,你敢動我一個試試!”
穹蒼大開眼界。
古代曾有婦孺老弱組成的人牆用來抵禦敵軍,不想現在的罪犯配置也如此齊全,出門還自帶高級肉盾,簡直是對他們這些守法公民的一大殺器。
穹蒼眼珠轉動,被打擾與失眠的戾氣讓她臉上陰霾密布,冷聲道:“你是誰?”
“你害死我兒子,還來問我是誰?”老太太幹嚎道,“我兒子死得多冤枉啊?這都屍骨未寒吶,你就在背後潑髒水,想讓他死不瞑目!你那心是淬了什麽毒?你跟範淮,還有範安那個賤人,全部都是禍害!你們做那麽多虧心的事,也不怕他們半夜上門找你!”
穹蒼知道這群人是誰了,不由在他們臉上多看了幾眼。
明明都是普通的長相,甚至圓潤的臉型和肥厚的耳垂,讓他們在冷靜或者微笑時,還顯得有些和藹。可惜嘴邊與眼角下拉的皺紋,在他們臉上平添了兩分刻薄,說話時不自覺眯起的眼睛,也讓他們的氣質顯得有些猥瑣。
在本次副本公開之前,這幾人還是受大衆同情的一方。他們在媒體面前不停地賣慘、露臉,向大家誇耀自己兒子的優秀,闡述自己無盡的悲傷,并接受了不少社會人士的捐款。範淮能有今天的名聲,這幾人居功至偉。
本次副本公開之後,他們想必也是享受了把一夜間聲名狼藉,一無所有的感覺。
他們雖然無法接受法律的審判,但是他們的縱容戕害了範安,他們的惡毒謀殺了江淩,他們的欺騙紊亂了秩序,這些都是社會所無法容忍的。
曾經靠着輿論占過多少便宜,如今便要像過街老鼠一樣盡數奉還,甚至還要備上更多的指責。
他們習慣了高高在上為人關懷的特權生活,哪裏能接受這樣的落差?難怪瘋了一樣要來找穹蒼。
“哦?”穹蒼哂笑道,“是人設崩塌,機構要求你們退還大衆所捐助的善款,還是別的什麽,讓你們急成這樣?”
後面的婦人叫道:“你胡說些什麽!”
穹蒼高傲擡起下巴,用極為輕蔑的語氣,說道:“滾出我的家。”
老太太大受刺激,舉起雙手,朝穹蒼撲過來。
“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穹蒼早有戒備,毫不猶豫地抽出棍子,杵在半空。老太太來不及收力,腹部直直沖撞上來。
這一下撞得老婦人兩眼發花,雖然她及時避開了危險位置,仍舊痛得失聲顫抖。她腰腹深深佝起,在反作用力下連連後退,直到被她老伴抱在懷裏。
幾人睜着不可置信的雙眼尖叫道:“你瘋了?連老人你也敢打?”
“她自己撞上來的,頂多算她碰瓷。”穹蒼擡手指了下攝像頭,“監控,懂嗎?”
年輕婦人走上前,用食指直直指着穹蒼的鼻子,用力地發着每一個音調,似要用唾沫将穹蒼淹死。
“我告訴你,你這樣昧良心,是要遭報應的!我要把你今天做……”
她話音未落,穹蒼手腕一轉,一棍朝着她的臉抽了下去。
“啊——”女人慘叫出聲,腳步趔趄地打了半個圈,最後摔倒在地上。
“你敢打我!”女人顫抖地捂住自己的臉,順着指腹下的觸感,清晰感受到面部在發燙發腫。
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經,讓她聽不進其餘的任何聲音。一雙眼睛狠狠盯着穹蒼,龇牙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發狂,沖上來啃咬穹蒼。
“你未經我的允許,擅自進入我的住宅。”穹蒼白色的睡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連帶着她随意糊弄的語氣,有着強烈的嘲弄意味。她背誦道:“‘非法侵入住宅罪,是指違背住宅內成員的意願或無法律依據,進入公民住宅,或進入公民住宅後經要求退出而拒不退出的行為。’。要麽滾,要麽挨打,自己選。”
女子崩潰大喊:“老公!”
青年男子挽起袖子,紅着眼要上前教訓穹蒼。
樓裏上下的住戶已經披着外衣跑出來,有幾人甚至顧不上穿鞋,直接踩着涼拖。他們趕到穹蒼的樓層,被樓梯間裏潑滿的紅色油漆吓了一跳,怔神過後,連忙沖過來幫忙。
一邊是孤身一人,看似手足無力的前大學講師。
一邊是兇神惡煞、人多勢衆的外來人員。
鄰居們分得很清楚。他們幾乎沒有思考,第一反應就是攔住青年男子。兩人合力,勒住他的肩膀,将他往後拉扯,同時大喊讓人出來幫忙。
男人還什麽都沒做,就被一幫人壓在牆上無法動彈,臉上蹭着未幹涸的油漆,連轉個身都做不到,只能從嘴裏發出一些無用的嘶吼。
值班警員趕到的時候,四人正将罵戰從個人升級到家族,被心生厭惡的警察小哥戴上鐐铐,直接拉走。
·
淩晨三點多,賀決雲正在做着光怪陸離的夢。一會兒是自己逮着員工打,一會兒穹蒼聯合他的小弟逮着自己打,即将反抗成功之際,床頭櫃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那震動的噪音一下子将他從睡夢中驚醒,連帶着心髒跟血液都沸騰了下,讓他大感不适。
賀決雲摸過床頭的手機,眯着眼睛,沒看清來電人顯示,選擇接通。
“喂。”
那是一道男聲。
對方才說了一個字,賀決雲以為是自己手下那個不成熟的員工,直接打斷了他。
“宋纾啊,你要是再半夜來騷擾我,我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你特麽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明天加班!”
對面的人頓了頓,繼續道:“……這裏是派出所,你現在有空——”
賀決雲挂斷通訊,還大罵了一句神經病。
·
穹蒼穿着睡衣,泰然自若地坐在空蕩的派出所裏,面前擺了一杯正在冒熱氣的茶。
袅袅白煙,将她臉色襯得越發蒼白,讓人懷疑她是否會在下一秒虛弱倒地。
……事實是她的戰鬥力完全不容小觑。
穹蒼問:“他說什麽?”
值班警察拿着手機,茫然了一陣,說:“他說你再騷擾他,他就把人扭送到派出所來。”
穹蒼沉默,然後道:“正好,你讓他扭送過來吧。”
警員哭笑不得,問道:“這真是你朋友吧?”
穹蒼:“真是。”
警員:“還有其他人嗎?”
穹蒼:“沒了。”
她目光閃了下,說:“不然你就按正常程序處理就行。我是成年人,又不需要監護人。”
沒多久,大概是賀決雲發現不對,又把電話打了回來。
“喂。”警察小哥接起,道,“這裏是派出所。”
賀決雲顯然有點尴尬,打哈哈道:“真是啊?”
“真是。”警察小哥說,“你朋友現在在XX街道的派出所,你過來領下人吧。”
賀決雲乖巧認慫:“好的好的,我馬上過來。她怎麽了?”
小哥道:“她打架呢。”
“她被打了?”賀決雲聲線拔高,“我現在馬上過來!別放人走!”
警察小哥看一眼不遠處兩位鼻青臉腫,和鹌鹑似縮在角落的青年男女,又看一眼面前這個跟尊大佛一樣坐着品茶的年輕女性……
他有說穹蒼被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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