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捉蟲)
一直到丁香跪在宋琉璃面前時,也不過才未時,歇過晌兒,只有三天時間查探真相的福晉便會将她和武氏這裏的奴才都提去審問。
所以這一日的午間宋琉璃沒去午睡。
“原因可以告訴我嗎?”宋琉璃臉色很淡然地問跪在地上的丁香。
丁香沒有說話,她一直以來都對格格很好,也從不曾露出馬腳,今日格格這話她拿捏不準是在炸她還是真的知道是她,她沒留下任何馬腳。
“你不必抱僥幸心理。許福将自個兒的算計明明白白放在了臺面上,茯苓性子急掩飾不來,芍藥那邊……”宋琉璃站起身緩緩走到丁香跟前嘆了口氣,“我沒跟你說過嗎?是真話還是假話我能看得出來,從沒有過意外。”
起碼是摸的出來。
“我以為我對你不薄,所有的財物都由你來保管,蘭柏軒也隐隐以你為首,所以我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裏。”她盯着丁香道。
難過肯定是難過,可她不是個真正的小孩子,成人的世界經受得起背叛,區別只在于每個人處理的方式不同。
“是奴婢對格格不住。”丁香臉色白了一下,給宋琉璃磕了個頭,擡起頭後比以往的溫柔更多了幾分冷靜。
“奴婢自幼失怙,可在額娘去世前,曾為奴婢定下一門親事,那家人對我很好,像養女兒一樣将我撫育成人,只待奴婢到了年齡便可成親……可現在奴婢等不到了,自婆婆跪着哭求奴婢的時候,奴婢就知道等不到這一天了。”
宋琉璃閉了閉眼,所有的情非得已都有這般讓人心酸的理由,她知道丁香不會說更多了。
她只聽到自己略有些無情的聲音:“你知道,我不會護着你,也不會讓你把髒水潑到我身上。”
丁香又磕了兩個頭:“奴婢知道,定不會叫格格為難。”
宋琉璃很難相信她,不是不相信她的人品,是不能相信天平兩端不平衡的籌碼,所以她輕輕扶起丁香,仔細替她理了理水色便袍。
“許福,一會兒你帶着她去正院吧。”
許福低着頭應聲:“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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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背叛的人不管如何都離不開一個死字兒,他見過許多,已經無甚波瀾。
可茯苓卻是第一次見到,她臉色蒼白得厲害,卻難得一句話都沒說。
不只是宋琉璃睡不着,四爺府後院除了失血過多需要休養的伊氏,應該無人能睡着。
武氏的丫頭雲燕已經在搜查時就被蘇培盛送去了正院,她只能憤怒又忐忑不安地發着火,卻無計可施。
她怎麽都想不明白事情如何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明明是她派雲燕買通了合英院的小丫頭想要算計宋氏一把,夾竹桃粉卻莫名出現在了蘭柏軒和她這裏,雲燕一定是被宋氏那個賤人給收買了!
她恨的厲害,本以為雲燕的家人是她阿瑪門下奴才,武氏才特別信任她,可誰曾想宋氏還能玩兒個反間計,竟是讓她也摔了個跟頭。
好在她還留了一手,她跟宋氏沒完!
而被她惦記的宋氏這邊摩挲着自己常念的佛珠兒,臉色特別淡然,只有眸子依舊是那般黝黑。
“尾巴可擦幹淨了?”
銀杏點點頭:“武知州那邊留下的人手都殺了,奴婢也是一路往宋府去,進出都讓外門仔細查過了,沒留下把柄。”
“雲燕和丁香那邊可有敲打過?”
銀杏低着頭:“自打知道那位有孕開始,奴婢就聽您的吩咐讓雲燕日日在武格格面前撺掇,一直都沒停了敲打,她不敢亂說。”
宋氏點點頭:“等這事兒結束了,她們的家人不必留。”
銀杏眸子縮了縮:“是,奴婢知道了。”
幾條平頭百姓的命對權貴之家來說并不算什麽,為達成目的古往今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冤魂。
銀杏也只覺得心裏發寒,卻并未對雲燕和丁香的家人有任何憐憫之心。
宋氏感覺心情很不錯,臉色越發淡然如蓮:“可惜沒能讓李氏也摻和進來,她倒是防得厲害。這丁香可是福晉的人,眼下被自己的釘子崩了牙,也不知道正院那位到底什麽心情。”
正院那位表示氣得胸口疼。
沒了外人以後,多少算計都不用再說,她只有幾分郁氣:“丁香的婆家不是派人掌控起來了嗎?”
劉嬷嬷皺着眉也有些頭疼:“自打派她去了蘭柏軒,老奴只找她問過幾次小宋格格的信兒,也沒什麽有用的,從未吩咐她做過任何手腳!”
烏拉那拉氏揉着自早上開始就有些疼的額角:“咱們這分明是被人算計了!你這就讓人去看看丁香婆婆一家是否還在掌控之中,若逃了或者被人救了,給我查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
劉嬷嬷臉色狠辣道:“左不過就是李氏或者宋氏,前幾日宋氏的丫鬟出過府,極有可能就是合英院,老奴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你猜正院能查個水落石出嗎?”李氏捏着一顆葡萄含笑放入口中,神色頗為愉快。
春巧笑得特別讨巧:“格格放心,這正院呀,一定能順藤摸瓜查到合英院身上去。”
李氏笑得更明豔了些:“這些女人在後院呆久了,只知道該怎麽讨好爺,卻忘了該怎麽叫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真真是可惜了。”
另一個貼身丫鬟春桃還有些不大明白:“格格,咱們就真放任雲燕和丁香的家人遠走?萬一将來被人發現了……”
李氏哼笑:“我這人說話向來算數,破船還有三斤釘呢,你又怎麽肯定在府裏當值的奴才沒有獨特消息渠道呢?就算他們不小心被人逮住了,又跟我有何關系?”
她既沒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就連跟雲燕和丁香傳遞消息都是與她毫無關系的不起眼奴才,所以才說這水渾了才好辦事嘛!
眼下雲燕和丁香只能肯定咬死誰,卻不知道被誰牽着線走,這多好玩兒,她雖張揚,卻不喜歡螳螂。
春巧倒是還有些別的疑惑:“可咱們算計這麽久,不是為了管家權嗎?合英院并不算受寵,何不留着對付正院呢?”
李氏搖搖頭:“你們還是小看了爺,也小看了福晉,更小看了宋氏。”
春巧和春桃目目相觑,都有些想不明白。
“爺最是重規矩,何況還有大阿哥在,只要不是天大的事兒,爺不會不給福晉臉面。而福晉身邊有劉嬷嬷,她可是宮裏的老人兒了,如何能由得我們算計?至于宋氏……其他人都可以等,只有宋氏必須得讓她再無翻身之地!她那雙招子透露了太多事情。”
尤其是看向孩子時的陰冷,讓李氏睡覺都睡不踏實。
扶香院的大太監這時掀開簾子進了門,先趕緊跺跺腳去了點兒涼氣才趕緊給李氏打了個千兒。
“格格,都安排好了,雲燕一死,那邊必定有動作。”
李氏拿帕子擦了擦手,讓春桃給她仔細摸上一層護脂後才悠悠起身:“很好,四爺府只需要有一個宋氏就夠了。”
未時中,陰了好幾天後這雪終于是落下來了,一開始還是細密的雪粒子,很快就變成了鵝毛大雪。
等丁香茯苓和許福都被邱順給帶走時,門外已經是白茫茫一片。
宋琉璃站在門口靜靜看着遠去的雜亂腳印兒,她知道丁香必定是回不來了。
即便是胎穿到這個時代,即便在家中境遇算不得好,進入四爺府後又總是害怕死亡,可她卻頭一次知道,原來死離她并不遙遠,也許就只有一場雪的時間。
丁香在進正院前,看見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沖她晃了晃身子,那眼熟的絡子就系在他身上,她眼神中終于露出了些許放松,随即垂下眸子掩蓋住了所有的思緒。
待得所有奴才都跪在正院裏後,福晉并未馬上出來,而是讓他們在大雪中跪了半個時辰。
等福晉出來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已經凍得臉色青白,僵硬的臉上一時倒是看不出來心虛或者害怕。
烏拉那拉氏也不指望這些奴才能自己露出馬腳,她只讓行刑太監将長凳擺在所有奴才前面,從怡樂軒的雲燕開始,一個個慢慢審問。
計劃是這樣的,可計劃遠沒有變化快,進展比她想的要快許多。
雲燕被人架起來,還沒等開始打,她便掙脫開束縛又跪在了福晉面前:“奴婢有話要說。”
福晉皺眉沖着幾個大力嬷嬷揮揮手,看着雲燕冷聲道:“說!”
“格格只知道伊格格懷孕,先開始并未想着要對伊格格下手,但是宋格格抓了奴婢的家人為要挾,讓奴婢陷害蘭柏軒和怡樂軒,然後将夾竹桃粉灑在了越漪苑惠香姐姐身上,才導致伊格格流産,還請福晉明鑒!”雲燕也不管地上都是雪,直接叩頭在地上,“奴婢不求饒恕,只求福晉和爺放過奴婢的家人!”
說完她直接起身,不等人攔住,直接裝在了廊子的欄杆上,滿頭是血地倒在了地上。
茯苓吓得叫出聲來,随即趕緊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福晉捂着胸口,見邱順上前檢查過後搖了搖頭,才閉眼深吸了口氣:“趕緊擡走!派人請爺和各位格格過來。”
邱順帶着人将雲燕擡出們去,一個清秀的小太監眼眶通紅,死死盯着雲燕的方向,許久才強迫自己低下頭去。
跪在雪地中的奴才都吓得不輕,許福臉色也有些難看,唯有丁香定定跪在地上,臉色特別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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