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蘇氏這一生就從中午生到了晚上, 宋琉璃總時不時看他一眼, 再叫宋琉璃看下去, 四爺覺得自己怕是忍不住火氣,叫福晉勸了幾句早早便離開了。
到了傍晚的功夫,福晉才淡淡地吩咐:“你們都先回去吧, 等蘇氏生了我會叫人通知你們。”
其他人也不想坐在這兒聽着蘇氏生産, 很快都散了去。
“許福, 正院和鈕祜祿氏那兒可有何動靜?”一回到琉璎園, 宋琉璃立馬把許福給叫了過來。
她現在已經确認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若非如此四爺走的時候不可能看都不看她一眼。
許福見主子面色嚴肅,仔細想了想才回答:“回主子的話, 正院和扶香院這些時日都沒什麽事兒發生, 奴才叫人不錯眼的瞧着呢。”
宋琉璃皺眉:“你确定嗎?咱們園子裏可有不正常的地方?”
許福心下一驚,腦袋裏快速回想過,才小心翼翼道:“咱們園子裏有小鹿子盯着,确定沒什麽不對的。若真說有什麽不對……前幾日奴才去提膳的時候,膳房的劉小寶瞧着奴才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兒, 奴才沒問出話來。”
說完他趕緊跪下來:“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瞧着膳房态度沒有變,劉小寶說話也沒什麽漏洞, 這才沒有禀報上來。”
宋琉璃眉頭擰得更緊了些,這種叫人看不見摸不着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了,她非常确認一定是出什麽事兒了,最可疑的幾個地方卻都沒有問題……
“你先出去。”宋琉璃垂着眸子道。
等許福出了門, 她從榻上的櫃子裏取出一個反轉符來,閉着眼猶豫了一會兒。
鈕祜祿氏的反轉符到現在都還沒有反噬,因為她還沒出事兒,若是現在用了,萬一兩廂疊加……會不會出什麽不可控的事情呢?
她想了想又把反轉符給收了起來。
若是以前,她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馬就用上了。可現在不行,她還有兩個小公主,她若是出了什麽事情,只怕兩個孩子再特殊也會叫人不動聲色給磋磨死。
都說一個人的時候無畏,她過去連死都不怕,現在當了母親……卻是開始知道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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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她對索綽羅氏更理解了
些,當初其實索綽羅氏不是沒有争寵的本事,可她卻一直帶着宋琉璃縮在自己院子裏,還叫宋琉璃偷偷去讨好正院。
她過去以為索綽羅氏是膽小怕事,現在卻知道,索綽羅氏的七寸……是她。
宋琉璃眼神微暖,雖然上輩子她沒能有個愛她疼她的媽媽,這輩子到底她是幸運的。
她已經許久不曾回想起前世了,眼下想起來,那個冷漠的哥哥曾經總放在嘴邊的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她:“做最好的準備,做最壞的打算。”
她沉住氣思忖許久,等木蓮在門外催促她用晚膳時,宋琉璃才咬着牙将反轉符點燃。
反噬相對來并沒有叫她那麽害怕,即便是出了什麽意外,總不可能要她的命,這點冥冥之中她自有感觸。
但就四爺今天的臉色來看,她直覺是出了很嚴重的事情,不然這幾日四爺跟她小鬧過後正蜜裏調油的時候,如何會對她這般冷漠?
同樣是危機,端看選大還是選小。
她深吸了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和忐忑,先去用膳。
蘇氏是在晚膳過後才生下孩子的,孩子很健康,足足有八斤六兩。
可生下孩子以後,蘇氏很快便大出血,太醫想盡了法子也沒能給止住,等琉璎園接到消息說合英院生了小阿哥的時候,蘇氏人已經沒了。
“這孩子……只怕是要記到正院名下了。”宋琉璃想了想便明白,只怕是福晉的手段,去母留子。
她能想到這個,後院裏的女人也能想到,四爺更不會想不明白。
“把給蘇氏接生的嬷嬷提到外院裏審,小阿哥……暫時抱到外院裏來。”四爺冷着臉吩咐。
自打下午開始,四爺就一直面若冰霜,這會子誰都不敢靠近,只有蘇培盛一個人苦哈哈伺候着。
聽了四爺的吩咐,蘇培盛趕緊去找高斌。
正院裏,烏拉那拉氏滿臉疲憊的剛坐下,就聽劉嬷嬷說接生嬷嬷都被四爺帶走了。
“幾個人都打點好了吧?”烏拉那拉氏捏着額角很是疲憊,她可是全程都在盯着蘇氏生産的。
好在是個小阿哥,她心裏已經放下了一半。
劉嬷嬷點頭:“主子放心,早就敲打過了,她們身上也都幹淨得很,接生用的銅盆都已經清洗過了。”
烏拉那拉氏蹙着的眉頭略展開些:“那就好,等爺查完再說吧,我先去躺一會兒。”
她生完孩子以後沒有養好,一直都有些體虛,這坐了一下午的時間,她眼前發黑,有些熬不住。
本來劉嬷嬷的安排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四個接生嬷嬷身上還帶着血氣就被帶走,可幾個人臉上除了害怕倒也沒露出別的情緒來。
四人早就咬牙定下了口供,只要她們抗住刑,那她們和家人就都保住了,若是露出一星半點的不對勁,只怕一家老小都要死。
所以一開始審問,粘杆處并沒能審出什麽有用的東西,誰知就在這時,有個奶嬷嬷發現不對勁,趕緊找到了蘇培盛。
“蘇公公,小阿哥的襁褓上有紅花的味道。”那奶嬷嬷也是吓得三魂沒了六魄,說話都有些哆嗦。
蘇培盛眼神閃了閃,當即就叫高斌帶着人去了小阿哥暫住的地方。
粘杆處畢竟也不是吃素的,一開始沒有突破口,他們除了用刑也沒別的法子,真發現不對以後,沒多久就叫他們給詐出了實情。
“主子,四個接生嬷嬷都被烏拉那拉府給收買了,有兩個在包袱皮上浸泡了紅花,水洗過後,留下的藥汁抹在另外兩個嬷嬷的手上,因為小阿哥難産……需要助産,蘇格格接觸到紅花才會出血不止。”高斌低着頭快速禀報,“後頭那奶嬷嬷把血水洗掉,銅盆已經叫正院裏安排人給處理幹淨了。”
府裏會查包袱裏的東西,誰也不會去查一塊包袱皮,這才叫人鑽了空子。
四爺本來心情就不好,這會子更是差到了極點。
“這四個人都給爺捆起來扔回內務府,告訴他們,這四個人的家小都給爺看好了,等爺禀報過萬歲爺以後,再行處置。”
等吩咐完,見蘇培盛應聲,他才繼續冷聲吩咐:“叫粘杆處盯緊了烏拉那拉府的動靜,若是有人要殺人滅口,殺無赦!”
蘇培盛剛才就聽明白了,這會子也只是點頭:“奴才馬上就去跟高統領說。”
等這一通事情都安排完以後,蘇培盛才小心翼翼問道:“爺,那小阿哥……”
四爺擰緊了眉心閉上眼睛,好半天才站起身:“去琉璎園。”
蘇培盛聞言心下一驚,這是要把
小阿哥給琉璎園,還是要去跟宋主子對峙了?
他也不敢多說話,只小跑着跟上四爺的腳步,去了琉璎園。
四爺進門時,宋琉璃正趴在軟榻上,給大寶和小寶畫識字卡,她們兩個馬上就三歲了,也到了該認字的時候。
“給爺請安。”宋琉璃見四爺面色不好,只淺笑着過來行禮。
這次四爺沒叫她起身,繞過她坐在軟榻上,看着方方正正的宣紙上那栩栩如生的菊花,臉色更冷了些。
“爺記得你說你不會作畫。”四爺壓着心裏的暴戾,淡淡道。
宋琉璃挑了挑眉,自己站起身看着四爺軟軟笑道:“人還是要謙虛的嘛,這就像是識字,雖然不精通,可到底也要會一點,只是不想着班門弄斧這才說不會的呀。”
四爺擡起頭定定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只是會一點?”
宋琉璃心下沉了沉,面上卻是不變:“阿瑪怕我們出去丢人,是叫先生都教過一點。”
四爺朝蘇培盛伸手,直接将畫筒扔在了宋琉璃腳下:“你自己看看,看完想清楚,再跟爺回話。”
宋琉璃瞧着四爺冷若冰霜的臉,慢吞吞上前撿起畫筒,等打開那副畫的時候,她臉色也淡了下來。
“這畫兒爺是從何處得來的?”她絲毫不見害怕,反倒是直直盯着四爺問道。
四爺都要叫她氣笑了,以前這女人做錯了事情理直氣壯,他還覺得是自己縱出來的,現在他卻感覺這女人怕是天生就膽大包天。
“你覺得爺是從何處得來的?”四爺語氣倒是比剛才和緩了些。
蘇培盛見狀卻是更害怕了些,他趕緊帶着人先退了出去,他怕再聽下去,只怕在現場的奴才都要活不成了。
“左不過就是瓜爾佳府的書房裏吧。”宋琉璃直接将畫扔在地上,自己也淡淡地跪了下來,“爺要給婢妾扣什麽罪名?不如直接說出來便是。”
四爺眼神裏怒火不斷翻湧,到底是叫宋琉璃這理直氣壯又失望的表情給喚回來一絲理智。
“你在選秀前的事情,爺不再過問,爺只問你,可還有什麽是瞞着爺的?”他深吸了口氣,閉着眼睛問道。
宋琉璃仔細盯着四爺好半天,才突然笑出來:“爺怕是連婢妾小時候尿床的事
兒都查出來了,婢妾還有什麽能瞞着爺的。”
四爺睜開眼,瞧着笑靥如花的女人,對她就這麽跪在地上還是覺得有些刺眼:“你先起來。”
“等爺一次把話說完再起吧,不然也還是得跪下。”宋琉璃并沒有順着杆子往上爬,反倒是垂着眸子軟軟道。
四爺聽着她聲音像是聽出了委屈,臉色變換了一瞬,到底是心軟了。
他上前拉起宋琉璃:“蘇氏生的孩子就記在你名下。”
這也算是他對宋琉璃服軟,他總是呆在琉璎園,什麽都不做的時候就少,可兩年多下來宋琉璃的肚子還是沒動靜,只怕她是不容易有孕。
他心裏一時半會兒也過不去對宋琉璃的芥蒂,接下來許是好久都不會過來。他答應過要給宋琉璃一個小阿哥傍身,哪怕他不過來也不能叫人欺負了她。
眼下蘇氏難産而亡是正院的手筆,他怎麽都不可能叫正院裏抱養這個孩子,記在宋琉璃名下是最好的法子。
“婢妾不要。”宋琉璃聲音特別輕,可四個字落地有聲,絲毫不帶含糊。
屋裏的氛圍一下子就凝固住了。
“爺再問你一遍,孩子你要不要?”四爺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氣,看着宋琉璃有些蒼白的臉色,他怕自己剛才的火氣吓到這小狐貍了。
越是這樣控制不住心疼她,他心裏就越是惱怒,他替這女人擔心,事無巨細都替她想着,也不敢吓着她,到是叫她有恃無恐,越發不把自己放在眼裏。
“不要。”宋琉璃低着頭,只吐出這兩個字來。
“宋氏!”四爺狠狠把拳頭砸在桌上,氣得心口生生的疼,“你不要不識好歹!”
宋琉璃沉默着不說話。
四爺聲音更冷厲了些:“嫁給爺委屈了你是吧?叫你還想着你那位表哥!”
宋琉璃擡起頭,這回倒是沒有委屈,那雙清淩淩的眸子更是黑白分明:“不養別人的孩子,跟婢妾的表哥有何關系?”
“爺是別人?還是你心裏惦記着別人才不想養着爺的孩子?”四爺上前捏住宋琉璃的胳膊把她拉起來,困在自己懷裏,“你跟爺說你琴棋書畫都不會?跟人在畫舫上對酒當歌的是誰?作畫題詩給人當定情信物的是誰?跟人下棋到深夜的又是誰?
你在爺面前可有一句實話?”
不管是粘杆處從瓜爾佳少夫人還是瓜爾佳府的下人那裏調查出來的事情,都叫四爺心底止不住的冒火,他好不容易壓住自己的火氣,替這個女人着想,她卻還是不識好歹,這叫四爺如何能忍?
宋琉璃被迫仰起頭,這才将眸子對準四爺暴怒的寒眸,眼神裏有漠然,也有幾分思量。
“爺叫人調查婢妾之前,可曾想過來問婢妾一句?”
她突然就有些心冷,雖然她不那麽喜歡四爺,可從頭到尾她也沒喜歡過別人。
作為她的男人,因為捕風捉影的事情出去調查她,懷疑她心有所屬,逼着她養別人的孩子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是她錯了,她不該相信自個兒能叫四爺信任她,也不該相信四爺會記得她的話,争寵就争寵,何必想着要□□男人呢?
好在現在明白也還不晚。
“都是婢妾的錯,還請爺責罰,婢妾從不曾心有所屬過,那畫兒不過是婢妾送表哥的生辰禮,為的是拒絕他。”宋琉璃想明白了也不掙紮,順着四爺的力道坐在他懷裏。
“若是爺覺得婢妾該養着小阿哥,只管叫人送過來就是,多謝爺信任婢妾。”她聲音比過去更多了些溫婉和順從。
曾經叫四爺最喜歡的調皮和活潑瞬間就從宋琉璃身上退了去,她這會子溫順的跟後院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不同。
四爺見狀卻是氣得更狠了些,他松開宋琉璃,站起身像是困獸一樣在屋內走了半天,叫心口那團火憋得難受,只能沖着屋內的熏香爐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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