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搭船
天還沒亮,奚曦帶着田恬,與劉奔薛志良站在北寧河邊。奚曦背了一簍子昨兒個剛腌的山雞和野兔,還有一些山菇。劉奔也是背了一只腌的山雞,還加大半簍子早晨剛去挖的黃花地丁。薛志良昨兒個沒去山上,只背了一簍子林小米家的玉米。田恬什麽都沒背,握了個熱乎的山雞蛋,興致勃勃地看着河一方。
“船什麽還沒到?”田恬瞅了瞅岸邊杆子上搖曳的紅布,焦急地又探頭看去。
“那方是南面。”奚曦提醒道。
“哦。”田恬點點頭,卻是不解。
“甘棠鎮在南面,船是從北面來的。”奚曦見他不明白,便只好繼續說。
田恬朝天翻了個白眼,将頭拐向另一面。浪費感情!巴望了這麽久,竟然跟他說方向錯了!
“待會兒我們坐大船還是小船?”劉奔道。
“這兒還有幾班船?”奚曦微微挑眉。
“大船是商船,小船是艄公撐的。”劉奔道,“小時聽父親說過。”
“這大船小船價錢怎麽算?”奚曦問。
“不知。”劉奔搖頭,“這不是……從沒坐過嘛。”
田恬望着奚曦央求道:“都坐咩!”
“大船行的快些,小船行的慢。”奚曦想了想道,“大船價格一般來說是比小船貴一點點。”
“去的時候趕早市,就坐大船。回來時候不趕,就坐小船。”田恬看向奚曦,眨巴了幾下。
奚曦看了看另外兩人,道:“行吧。”看田恬這麽好奇,就應了下來。劉奔和薛志良都是老實而直爽的人,一般都是聽他的,若是有什麽意見,就直說了。至于船費,奚曦想着回去打獵時可以适當照顧他們一番,不用攤明面上說。
“我從沒坐過大船呢!”劉奔既興奮又緊張,也開始朝着北寧河北面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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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也是!”薛志良蹭了蹭草鞋,不好意思道,“大船會嫌咱的鞋子髒麽?”
“呃……”劉奔收回期盼的目光,也是狠狠蹭了蹭鞋。
“不會,咱付錢坐船,怕甚!”奚曦微仰了頭,一臉沉靜。
“就是就是!”田恬點頭應道。花錢的是大爺,大搖大擺上去誰敢說甚!
終于看到了大船的影子,四人拼命揮手,才見那船漸漸靠了過來。一條木板搭到岸上,看着有兩丈之餘。四人對視了一番,只有奚曦還是那番鎮定。
“上不上?”船上有個大漢吼了一聲。
“上!怎麽不上!”奚曦應了一聲,牽了田恬最先踏上木板,同時對後面的劉奔和薛志良道,“跟在我身後。”
“好!”劉奔和薛志良應道。
田恬被奚曦牽着,顫顫巍巍地小步走着。
“恬哥兒,”後面的劉奔道,“別害怕,奚當家牽着你的。”
“我……沒害怕……”田恬道。
“那你別打抖,顫得我們直打晃。”劉奔又道。
“我抖的嗎?!”田恬不敢回轉身子與他對峙,只得一指上天,“那明明是薛志良太壯,颠着木板了。”怎麽這麽沒眼力界,一個砍死野豬的英雄上個木板橋會抖嗎!
薛志良:“……”
“我還沒上木板呢!”薛志良替自個兒辯白一句,大腳馬上踏上木板以示存在感,整個木板晃了三晃,田恬直接一晃往旁邊一栽。他真是料事如神!上船果然是大搖大擺的,可惜,擺過頭了!
“瓯~”薛志良看着被他顫下木板,又被奚曦拎住的田恬,頓住了動作,“俺是不小心的……”
“小心你姥姥!”一陣眩暈又立馬定下的田恬鼓着腮幫比了個中指,可惜對不上薛志良,只看到嘩啦啦的流水,立馬吓得哇哇大叫,“堅持住啊大叔,偶真的真的不會凫水啊!”一時緊張,又開始口齒不清了!
薛志良一腳踏着木板,一腳還在岸上,兀自想着:我姥姥都死好多年了,要小心作甚?
奚曦眉頭一緊,手一翻将田恬翻了身,提着他幾步躍上船。
田恬驚慌之餘,在空中轉體180°,随後眼前一花,對上一個壯碩的大漢。他迷糊道:“感謝上帝……”
站在船欄邊的大漢一笑,這小孩兒真有意思!他對上奚曦,道:“兄臺,功夫不錯。”
“不敢,雕蟲小技!”奚曦道,“敝姓奚,寧左村人,兄臺貴姓?”
大漢笑着指了田恬:“這娃兒都叫出我名了,姓尚名棣。”
“……”田恬抿了抿嘴道,“久仰久仰!”很是真心!
奚曦:“呵呵。”
緊跟着,劉奔和薛志良也很快到了船上。劉奔看了一眼田恬,關切地問了一句:“沒事吧?”
“木事!”田恬站直了身子,努力維護自己的英雄形象。
傻熊薛志良從劉奔身後探出了腦袋:“那你怎的一副想哭的樣子。”
“過來!”田恬咬着牙道,“我保證不打死你!”
“你打不死我的……”薛志良說了一句,見田恬的眼睛吓人,便躲到劉奔身後,還輕聲嘀咕了一句,“明明瞧着眼睛都紅了,怎的不承認想哭呢?”
“你!”田恬瞪大了眼睛,“我這……明明是丢了蛋,才……”
“什麽蛋?”薛志良探出腦袋。
“山雞蛋!”田恬道,“放口袋好好的,就被你那麽一腳,掉河裏了!”
“欸……”薛志良蔫巴巴縮回腦袋。
“呵……”一直站在一邊的尚棣看着木板拖上來,便道,“你們還真熱鬧!”
“讓尚兄見笑了。”奚曦沖尚棣一拱手。
“呵呵……”尚棣豪爽地一擺手,“話說,你們上來作甚?”
“嗯?”四個人相視一眼,奚曦道,“我們想搭船去甘棠鎮,這……”
“你們……認錯船了……”尚棣道,“我這船是商船,只接貨不接人。”
四個人又是一陣沉默,我們一揮手,你就靠船,怎這麽好說話!田恬抿嘴皺眉,枉他為了在一幫莽漢裏刷存在感,一邊揮手還一邊賣力蹦跶!
奚曦最先反應過來,看了看船上的标識,倒是認識,便對尚棣道:“這是……齊莊的船?”
“是。”尚棣點頭,看着另外三個又懵又呆的樣子,便笑道,“正好心情好,看你們也是有趣之人,順路捎你們一程吧。”
田恬繼續暈圈,你才有趣,你全家都有趣!不過,這人名“上帝”,說不得一家子真是有趣之人!
“謝謝尚兄!”劉奔回神過來,與奚曦一起向尚棣道謝,這船主倒是和善人!
“你們這是去甘棠鎮賣東西?”尚棣注意到他們背上的簍子。
“這不聽說甘棠鎮富,咱拿了些山上的東西去看看,能不能賣。”劉奔道。
奚曦點頭,道:“現下秋收了,咱村裏存着糧,想看看那兒賣劃算不。”
“是是!”劉奔點頭。
“背簍裏是山貨?”尚棣沖他們背簍看了過去。
“自家打的一些獵物,”奚曦将背簍卸下,“還有一些山裏采的山菇野菜。”
劉奔知道奚曦這麽做肯定是沖這船的标記,便也跟着卸下背簍給尚棣看。薛志良終于從懵圈中爬出來,猶豫着放下背簍:“俺只有些家裏産的玉米。”
尚棣湊近看了一下:“腌過的?”
“昨兒個剛打的,腌了一下,也算是新鮮。”奚曦道。
尚棣點點頭:“不如賣給我吧,正好午上做了嘗嘗!”一直在河上漂,倒是好久沒吃着這野味了!
“尚兄喜歡吃就挑一些。”奚曦将簍子遞過去,“這山雞甚麽的都鮮得很,放山菇一炖,滋味就更好了!”
“行!”尚棣看品色不錯,便大手一揮,吼道,“蘇二,擡下去,給兄弟們加餐!”
“是!”那個叫蘇二的竄了出來,一手拎一個簍子,把奚曦和劉奔的簍子都拎手裏。
薛志良抓了抓腦袋,看着自個的簍子,道:“俺……沒有山貨,只有地裏收的玉米。”
蘇二将兩個簍子并在一手抓着,一手提過薛志良手裏的玉米簍子:“只要新鮮就成!”說完,便輕松地提着三個簍子下去了。
那些個野味沒有講價也沒有猶豫,都給了他,尚棣看着面前的漢子,便問道:“你們村裏要賣什麽糧?”
“麥子稻谷之類都有。”奚曦道。
“你們打算怎麽賣?”尚棣問。
“官府來收糧是麥子七文錢一斤,稻米九文錢一斤,拉鎮上商鋪裏去的話會高上一文。”奚曦将實情告訴他,“我們也就是聽說甘棠鎮富有,糧食卻賣得貴,才來看看。”
“甘棠鎮的确賣得貴一些,可收糧價格并不貴,那貴出去的是店鋪租金和來往的腳錢。你們若是擔着米過去賣,最多也就比你們鎮上貴一文。”尚棣看他實誠,便道。
“一文錢也不錯了!”奚曦思索了一下,“就算除去船上的費用,也能賺上一點。今年多征糧,咱莊戶人家日子也不好過。”
“也是。”尚棣想了想,一擔米也能多賣幾十文錢,對他們來說不覺着什麽,可對于窮苦百姓來說,也是一筆大錢了。他便多說了幾句:“你們若是人多,可以包上一條船,會劃算很多。”
“我們看着如果價格合适,村裏人都是要賣糧的。夏收和秋收的糧都囤着,應是有不少的。”奚曦道。
“這樣啊。”尚棣想了想,道,“那便賣與我吧。”
“嗯?”奚曦看他。能賣與齊莊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價錢幾何。
“價格與你們鎮上一般,地兒就在你們上來的那處,到時候我們船來裝,不需要你們擔着去甘棠鎮。”尚棣道。
“這倒是方便……”奚曦想着,“倒是省了腳力和船資了。”村裏到北寧河邊倒是很近,比去鎮上方便很多。
“但我先說好了,價格也是要看品相的,幹淨無雜石,麥子八文錢一斤,稻米十文錢一斤。”尚棣道。
“那我們回去跟鄉親們商量一下。”奚曦笑道,“多謝尚兄幫扶!”
“也就是碰巧了。”尚棣笑笑,“你們幾個是種了多少田地?”
“我們……一畝地都沒有。”奚曦和田恬表情還比較正常一點,劉奔和薛志良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你們趕個什麽勁?”尚棣雖也是一早看出這個姓奚的不簡單,不是一般莊戶人家,可也沒想到會這樣不一般。連個田地都沒有,還一口一個莊戶人家!
“都一個村的,能幫一把,自然就幫上一把了。”奚曦道。
“那你們……”尚棣将奚曦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們就是獵戶。”奚曦道。
“哦。”尚棣笑着點點頭,“你們若是背些菜和野味,倒是保管賺得比擔米去賣好。”
“嗯?”劉奔眼睛一亮。
“菜和野味價格倒是賣得貴,而且背那麽一簍子,船資也就收一個人的,可不劃算多了!”尚棣笑道。這菜和野味藏不住時間,自然是比糧米賣得好。
“多謝尚兄指點!”奚曦明白了,立馬道謝,劉奔和薛志良也跟在後面道謝。
“謝甚!”尚棣的笑意漸濃,他爹早年為了養活一大家子也是挑糧賣菜的,自小跟在爹身邊學着,不然後面也沒機會得主子賞識。他道:“你們回村和鄉親們商量好,若是覺着賣糧與我劃算,便……跟這次一樣,在那杆子上系紅帶,我這船逢五便經過你們那兒。”
“好好!”幾人連連應下。
那叫蘇二的倒是又回來了,将銀子分給三人,還挨個兒報數,奚曦六百文,劉奔三百文,薛志良一百文。
“這麽多!”薛志良立馬瞪大了眼睛。
奚曦有些複雜地向尚棣看了過去:“這……太多了吧?”
“按甘棠鎮的價格算給你們了。”尚棣道。
奚曦看着手裏的一串銅錢,抿了抿唇。他有想過便宜賣,沒想到這人按照甘棠鎮上的價格算給他們了,一時有些神色莫名。想了一想,還是道:“這……怎麽好意思……”搭他的船都沒說要收多少船資,現下還賺了一點小錢。
“也就有緣。”尚棣笑眯眯道,“跑這麽多年,從沒見過這麽攔船的。”
“那要怎麽搭船?”田恬眨巴着眼問。
“你們那兒碼頭都沒有,大船是不靠的。”尚棣道,“小船倒是可以接。”他想起當時那幾個人揮舞手臂的勁頭,還夾雜着個小孩兒亂蹦跶,就想笑。
“我還以為大船小船都停呢!”劉奔有些茫然地想着以前父輩們說的。
田恬更覺丢臉了,他蹦跶得最歡,上船時還差點掉湖裏,想到這就覺得英雄的一世英名盡毀。一擡頭撞上尚棣正望着他笑,更是羞得紮進奚曦的懷裏:“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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