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傷

村裏已亂成一團,銅鑼聲、哭喊聲、刀棍聲不絕于耳,其中還混着野豬的嚎叫聲。鄉親們舉着各式的刀棍,與野豬打鬥着。

奚曦飛身躍起,執刀殺過去。腳尖點到野豬背上,刀身直插入它耳後,野豬轟然倒地。一個回身,砍刀回旋,另一頭沖過來的野豬已身首異處。借力躍起,奚曦踏過矮牆,一刀砍死踏到一個夫郎身上的野豬,血噴灑了那夫郎一臉。

有奚曦在前,村裏的漢子也士氣大振,砍豬的力氣也大了一倍。最後,衆人将一頭在麥田裏撒歡的野豬圍起弑殺。

奚曦提着血淋淋的柴刀,暗沉着臉一步步走過。村民們看着他那神色,皆是一凜,獵戶家可都在山腳下,野豬奔過來攻擊的第一處,那奚家夫郎……

寧可貴小心地跟過去問:“奚家夫郎……”

奚曦一頓,眼眸裏的血色才慢慢散去。他收斂了臉上的怒氣,道:“沒事。”

“那就好!”寧可貴放下心。

“麻煩裏正清點損失。”奚曦道。

“是是!”寧可貴仿若是奚曦的下屬般,點頭應道。

奚曦沒有再管他們,自顧自地提刀回家。他徑直走去劉奔家,打開門聽到裏面嘤嘤嘤的哭聲,便加快了腳步。

“恬兒?”奚曦打開門望去。

“大叔!”田恬看到門口的那人,頓時臉上大好。

“可有受傷?”奚曦快步過去,将人摟在懷裏。

田恬搖頭,紮在奚曦懷裏不肯探頭了。

“咯咯……”小毛猴撲騰着手腳笑出了聲。不知是田恬嘤嘤嘤地太悅耳,還是聽着聲音熟悉以為是來逗他的,小毛猴在床上笑得很歡。

劉奔家的:“……”奚家夫郎哭得越厲害,他就笑得越歡!這蠢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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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恬聽到聲音,越發沒臉,更是嘤嘤嘤。

“怎的了?”奚曦着急地将懷中人上下摸了個遍,沒發現傷口,“是撞着了,還是摔着了?”

“唔……”田恬也不好意思讓奚曦一直着急,探出頭找了個理由,“衣裳摔破了……”

“人摔疼了沒有?”奚曦問。

田恬搖頭,奚曦這下才放心:“衣裳破有甚可哭的?喜歡的話咱明兒個再去買兩身!”

“是嘞,咱給你破洞那繡兩朵大菊花,保準人都看不出破洞!”劉奔家的道。他知道恬兒是吓着了,聽到這般理由也是全力配合。

“嘤……”田恬适時地止住哭,你才要兩朵大菊花!有本事繡那種菊花!若是劉奔家的能聽到田恬心聲,肯定會回一句,你敢穿我就敢繡!

“呀!”劉奔家的驚呼,“奚當家,你胳膊上傷口老大一個,趕緊得找大夫包紮一下吶!”

“無妨的。”奚曦輕描淡寫道。

田恬趕緊掙紮着出來,找奚曦胳膊上的傷口。板栗般大小的血窟窿,血跡沾着外頭破掉的夾衫,大有牽一發而動全身之感,大約是獠牙戳到了。不看還好,看了又一陣嘤嘤嘤。

“恬兒乖,看着吓人而已,不妨事的!”奚曦安慰他道。

“嘤嘤嘤……”田恬趕緊下床,拖着奚曦要去看大夫。

“真的沒事,你看,我再殺一頭豬都成!”奚曦為了讓田恬放心,曲了曲那傷着的胳膊。

田恬狠狠瞪了奚曦一眼,拉着他要去鎮上。正好裏正寧可貴找了過來,看到奚家夫夫這幅樣子,問道:“這是怎麽了?”

“受了一點小傷……”奚曦看着田恬無奈一笑。

“咱已經讓人去鎮上請大夫過來了,奚當家不若去我那兒等一等?”寧可貴道。

“好。”奚曦點頭。這傷口也就是替恬兒擋在野豬前,被那畜生的獠牙給頂了一下,他已避了一下力,看着吓人而已。只消回去拿酒淋上一道,再用幹淨棉布一包便沒事了,可為了讓田恬放心,他也只有應下了。

“這次是碰上野豬群了,一下子來了九頭野豬!”寧可貴道。

“嗯。”奚曦點頭,“天氣冷了,山裏沒東西吃,便沖撞了過來。

“索性,只是幾人受了點傷,沒有造成死亡。”寧可貴道。

“萬幸!”奚曦點頭。

“田裏被拱壞了一大片,暖棚倒是還好。”寧可貴道。

“野豬也是有眼睛的,一看那油紙棚子就知道不好吃。”田恬終于回過神接了句話。

奚曦見田恬終于緩過來了,心裏也是一舒:“暖棚若是有損,便去找牛大力要一些油紙回來糊上,透風了,裏頭的菜也種不長。”

“哎哎!”寧可貴點頭。

“這野豬的血跡得趕緊找人清理幹淨,山下那一道樁子也得馬上找人修,最好得加高。”奚曦道。

“是!”寧可貴點頭,立馬與幾個沒受傷的漢子一起去了。

老遠,劉奔趕着牛車過來,看到奚曦連忙問:“聽說野豬下山了?”

“是,”奚曦點頭,“你家夫郎娃娃都好好的,別擔心。”

“回來的路上,遇着初六,他說村裏有一些村民受傷了。”劉奔道。初六是寧可貴家的小子,遇上這事兒,趕緊架了自家牛車去鎮上請大夫了。

“嗯。”奚曦點頭,“你家院子裏有頭野豬,趕緊将血跡處理處理。”

劉奔明白,趕緊趕了車回去。

“大叔,疼不?”田恬看着他胳膊上的血窟窿,眼裏滿是緊張。

“不疼!”奚曦咧嘴一笑。

田恬白了他一眼,這麽大個口子,哪能不疼!

寧可貴家的看着奚家夫夫走過來,馬上迎了過去:“奚當家,咱泡了糖水,喝一些吧?”

“對,糖水好!”田恬趕緊點頭,失血了補點糖水總是好的。

“不礙事的,大嬸子!”奚曦道,“倒不若給我碗鹽水。”

“鹽水也成!”田恬又是點點頭,當挂水了。

寧可貴家的笑了,趕緊去調了碗鹽開水來。哪知奚曦将水稍稍涼了涼,直接往哪血窟窿裏澆下。

“嘶……”田恬差點沒敢看。

奚曦卻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嫌棄傷口處衣衫牽牽連連地扯,便将衣袖挽了上去,到傷口處也沒停頓,一下子便扯上,凝起的傷口又流出了血。

“嘶……”田恬咯咯咯地咬手指。

不多時,初六帶了大夫來了,看到奚當家的胳膊,便沖他走了過來。大夫給他看過傷,拿出藥粉撒到傷口上,再包紮好。

“成了,”奚曦站起身,一摸身上,才發現沒帶銀錢,“我回去拿銀錢。”

“不用,”初六道,“這看傷的錢都從賣野豬的銀錢裏出。”

奚曦頓了一下,點點頭:“成,那你們趕緊去給別家傷者看看。”

“哎,”大夫道,“這位……當家的,你先別忙,我給你開個方子,你拿去喝幾日。還有,你胳膊上記得明日去醫館換藥。”

“這……就不必了吧!”奚曦皺眉。

“哼哼!”田恬斜睨他,“原來大叔也怕喝藥!哼哼!”

“這……”奚曦一壓眉。

“奚當家,您可是咱自家夫郎的靠山,可不就是咱寧左村的靠山!”初六道,“為了咱寧左村,奚當家務必保重身子!”

老大夫:“……”

奚曦的頭瞬間被壓得低了低,再看了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田恬,無奈道:“好……”就這麽破個皮,竟然還要喝湯藥!

初六讓大夫寫下了方子,遂帶着他挨個傷戶走去。

“這是……包紮好了?”奚曦正想離開的時候,寧可貴正好回來。

“是!”奚曦點頭,“一切都處理好了?”

“嗯,”寧可貴點頭,“那樁子被這些個畜生撞出了個缺口!”

“天越寒,咱越是得警醒着些。”奚曦道。

“往年也是被這些個畜生亂拱一氣,田地裏補苗也是不行了,生生地折了收成!”寧可貴也是氣道。往年每次畜生下山,都會有村民死亡,不是被頂死,就是被咬死。

“若田地糟蹋厲害,無法補苗的,便直接紮上暖棚,改種菜吧。”奚曦道,“尚船主上次與我道,他可以放條小船來收菜,價格翻甘棠鎮菜價三番。”

“果真?”寧可貴驚喜。

“是。”奚曦點頭。他一開始沒說,是怕到時候菜沒種成,大家夥兒空歡喜一場。現下看暖棚的菜長勢喜人,應當是能成的,才趁着這機會與寧可貴說了。

“那就太好了!”寧可貴拍手,“我一會兒便與大夥兒說一聲!”

奚曦點點頭,準備帶着田恬離開。

“奚當家,奚家夫郎,且慢。”寧可貴道。

“裏正?”奚當家疑惑道。

“就是,這次打了九頭野豬,”寧可貴道,“其中八頭都是奚當家砍死的,理應歸由奚當家。餘下一頭野豬,咱是這麽打算的,砍去一半賣了,貼補傷患藥錢和田地損失,其餘的各家分上一份。”

“我們家也吃不了八頭野豬!”奚曦笑道。

“奚當家可以拿去賣了,咱村裏有牛車,可以幫着拖去鎮上,或者叫船去甘棠鎮賣,價格高一些,咱大夥兒幫着奚當家扛着去!”寧可貴道。

“這……”奚曦哭笑不得,都替他打算好了呢!

“奚當家不用謙讓,咱們受奚家恩惠已是良多。”寧可貴道,“眼下奚當家也是需要用錢,這造紙坊的每月工錢開銷,冬日這紙還得用上等炭烘着,咱也過意不去!”

“這……”奚曦皺眉,“要不這樣子吧,這麽多戶分半扇豬也是分不了多少,就拿兩頭豬去分,這看大夫的錢和田地損失從我這兒出,行不?”

“成!”寧可貴點頭,“奚當家是咱寧左村的恩人!老夫代表寧左村村民謝過奚當家!”

“不必客氣!”奚曦擺手,“一個村的,沒這麽多外道話!”

“是是!”寧可貴連連點頭,“得兩頭豬,自然是得吃一吃殺豬菜了!”

“我那七頭豬一起殺好了挂着,明日坐船去甘棠鎮賣吧。”奚曦盤算着,“那些個豬下水也別拿出去賣了,大夥兒分一分。”

“成!”裏正點頭,“咱明兒個一起去甘棠鎮,鄉親們定是舍不得吃這肉的,肯定也是要拿去賣了的。”

“那咱明兒個便一起下甘棠鎮。”奚曦點頭。

寧可貴趕緊去找人殺豬,奚曦一個轉身,與田恬往回走。他道:“七頭豬吶!”

最終,這豬肉也是沒賣成。吃殺豬菜的時候,牛大力說了句,一下子裝這麽多豬肉去賣,價格肯定賣不高,不如做成熏肉,冬日裏一點點賣出去,價格肯定更好!

田恬點頭,狠拍了一下奚曦的大腿:“這人果真有前途!”那日牛大力說動船公單獨送他們一趟的時候,他便覺得這人聰明,現下這麽一看,果真!

“若是能識字,就更好了!”奚曦點頭。

這日晚上倒是不必做飯,大夥兒一起料理野豬,做了頓殺豬菜。雖然外頭很冷,可一點都沒減了大夥兒的興致。柴禾堆得高高的,早早就燃上了,大夥兒坐在外頭吃飯,倒是一點都不覺着冷。

田恬吃得很少,一直在照顧奚曦。奚曦很無奈,他傷了左手,右手可是好好的,不過想到恬兒不喜歡野豬肉,便喜滋滋地受了照顧。

晚上回去,奚曦走進竈間,利落地洗菜煮面。

“你……”田恬恨鐵不成鋼地指着他。

“這點子傷不算什麽。”奚曦将菜切一切,扔進鍋裏。

“真是……糙漢子!”田恬氣道,“萬一染上狂犬病怎麽辦!”

“狂犬?”奚曦望向他。

“那……野豬多髒,萬一落了什麽髒物到你胳膊裏,那該怎麽辦?”田恬說着說着就又開始哭了。若是大叔出了什麽事,他該怎麽辦?

“恬兒別急,”奚曦心柔得一塌糊塗,“我用野豬腦塗過了。”以前他也受傷過,可從沒見過田恬驚慌失措到這程度,一時之間,奚曦心裏又是甜蜜,又是難過。他又很快加了一句,“我以後一定好好的,不讓恬兒這般擔心。”

“咦……”田恬聽着這麽一說,對那傷口放心了一些,再一想,望着那傷臂立馬嫌棄起來。

奚曦:“……”好想砍掉這破手臂!

奚曦将面舀了滿滿一大碗,田恬很快就忽略了那被野豬腦染過的胳膊,吃得那叫一個歡騰。

次日,寧左村民自然是沒有去甘棠鎮賣豬肉,而是家家戶戶都熏豬肉、腌豬肉。田恬不會做這事,村民們也哪裏會讓村裏唯一的讀書人做這等庖廚之事,直接争着搶着來幫忙,他便理直氣壯地陪傷員去鎮上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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