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來自星星的大佬（五）（小俢）

黯淡、混沌、朦胧……像置身于被黑色幕布所掩映的天穹。卡俢頭暈目眩，視線模糊不清。

忽然，刺眼的白光射來，畫面定格，周圍的一切開始漸漸有了輪廓。

這是一片荒涼的土地，有灰黃色的沙丘，貧瘠的山嶺，像是被遺忘的廢墟，蒼涼而蕭索。

卡俢發現自己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頭痛欲裂。有血從身體裏不受控制地流出，與周遭随處可見的暗紅色液體彙流到一起，又向遠方蔓延，漸漸鋪滿整個荒野。

卡俢活動了一下手臂，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他轉頭看去，是一截斷肢。

卡俢閉上眼睛，這場景如此熟悉，潛藏在記憶深處的一幕幕在腦海裏翻湧。

是八年前的第一次藍嶺戰役。

宇宙暗星組織向α星發起的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戰役。這場戰役慘烈至極，雙方将士的屍骨，破碎的星艦，鋪滿了整個藍嶺。

這也是十四歲的卡俢，第一次上戰場。跟随着他的父親卡隆爾元帥，第一次涉足這片人間煉獄。

突然，畫面一陣扭曲，光影以迅雷之勢閃爍變化，像是誤入了時空隧道。

卡俢發現自己又來到了一架破舊的星艦前，他緩緩走了過去，看見了一群人。他們渾身是血，面容枯槁，神色哀凄。

他緩緩走了過去，看到了人群的中心，他躺在血泊中的父親——星球邊境第一統帥，卡隆爾。

父親被敵軍的炮火擊中，奄奄一息。老人死死握住他的手，喉嚨裏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而混濁的眼睛裏，卻透着決絕與堅定。

他沒來得及吐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便走了。

卡俢慢慢展開手掌，沾了血的“劍與火”勳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三年前，十九歲的卡俢在父親去世後，正式接任α星邊境最高統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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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以後，他重振旗鼓，率領舊部打退了暗星組織大大小小的幾十次進攻，收複了大片家園。不料卻在時隔八年的第二次藍嶺戰場上，被敵軍炮火包圍，他誓死不降，最後與數百萬敵軍同歸于盡。

他這輩子，生于戰火，死于硝煙。在墜入蟲洞的那一刻，他想，願來生能感受平凡人家之喜樂。

明晃晃的白光驟然亮起，卡俢下意識伸手去遮。突然，溫熱的觸感覆在手上，熟悉的面孔猝不及防地撞進視線。

程彎正輕輕拍着他，眉眼帶笑：“睡醒了？起來吃飯。”可能是因為身體虛弱，卡俢上完藥後，就不知不覺睡着了。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了。

夢境中的回憶與現實交疊，卡俢不由得一陣恍惚。直到程彎強拉着他做到飯桌旁，他的意識才漸漸清晰。

眼前的少年穿着寬松的襯衣，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好看的鎖骨透過半掩的領口，若隐若現的恰到好處。

卡俢下意識避開視線。

程彎盛出一碗剛出鍋的白米飯，遞到卡俢跟前，“別愣着了，趕緊吃呀！”

卡俢怔愣着接過碗筷，忽然有些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然而當他夾一筷子菜伸進嘴裏時，美夢，破碎了，他也徹底清醒了。

卡俢強忍着讓那縷齁鹹齁鹹的海帶滑進肚子裏，“這是……你做的？”

“是啊是啊，程彎一臉期待，“這是我第一次下廚，你覺得怎麽樣？”

卡俢看着那盤紅紅綠綠的玩意兒，努力想出一個不是那麽傷人的詞彙：“嗯……色澤，很鮮明。”

“……哦。”

程彎有點小失落，有那麽難吃？

他瞅着那盤兒涼拌三絲，看起來還行啊。

他伸筷子一夾，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裏……

“哎呦我去！咳咳……”

好吧，确實有這麽難吃！他覺得自己剛才好像生吞了一把大粒鹽。

“那個……”程彎怪不好意思的，把另一盤推到卡俢面前：“要不你再嘗嘗這個？”

卡俢還想着上一口那記憶猶新地味道，有點兒後怕“嗯……這道菜，叫什麽名字？”

“哦，這個叫口水雞。”

卡俢疑道：“誰的口水？”

程彎：“……這不重要，你只要記住它是只雞就成。”

卡俢看着滿盤子通紅通紅的辣椒，有點兒牙疼。不過看着程彎那閃閃發亮的小眼神兒，還是夾了一小筷子。

“嘶……”

卡俢現在覺得舌頭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你跟辣椒有仇嗎？”

“……”

程彎難以置信地嘗了一口，結果一下子蹦起來，飛到飲水機邊兒猛灌了兩杯水。

辣椒和麻油放的太猛，那股子要死要活辣勁兒簡直能直沖人天靈蓋。

之前系統告訴他，大佬的好感度基本沒怎麽漲。程彎掏心掏肺地想怎麽能讓大佬開心開心，于是親自掌勺做了一頓人生的處女飯。

然而……他現在毫不懷疑大佬吃了這頓飯之後，立馬能把僅有的一顆星也掉沒了。

程彎死心了：“要不……我們點外賣吧。”

卡俢非常想說好，但總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厚道。人家辛辛苦苦做的，總不能太打擊吧……

他眼尖地看到桌子上另一個盤子，“這是什麽？”

桌子上除了剛才兩道菜，還有一盤餃子，然而程彎已經放棄掙紮了。

程彎有氣無力：“餃子。”

卡俢：“餃子？”

程彎驀地想起來，餃子這麽美味而獨特的東西外星人肯定沒吃過。于是開始斟酌怎麽樣才能把地球的美食推廣到全宇宙。

“餃子……嗯，他是一種很神奇的食物。它外皮是面做的，裏面包上各式各樣口味的菜，像雞肉豬肉牛肉蝦仁芹菜酒菜……你想往裏擱啥，就能往裏擱啥！”

卡俢顯然沒見過餃子，聽了程彎的介紹，甚感神奇：“既然什麽都能放，那為什麽不把米飯包進去？”

程彎：“……”

這真是個令人深思的問題。

程彎不得不再一次感嘆外星人腦回路的神奇，他從小到大吃了二十多年的餃子，就從來沒有産生過如此的疑問。他決定有機會一定要試一下。

卡俢拿起筷子：“我試一試？”

程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不過既然大佬樂意，就讓他吃吧，應該吃不死人……吧？

“等等，”程彎忙不疊地跑去飲水機邊兒，又接了杯水，放在大佬手邊兒，“你要是忍不住了，就喝水……”

卡俢開始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有些沖動……

他夾起一個餃子，靜靜地看了一秒鐘，之後深吸一口氣，直接一股腦兒塞進去。

程彎捂臉，大佬我沒逼你吃，你大可不必如此強迫計幾……

然而幾秒鐘過去了，并沒有想象中的慘叫，他偷瞄了一眼大佬，也沒看到什麽毒發身亡的狀況……

咦？出鬼了？

只見卡俢非常平靜的把餃子咽下去了，并且又夾了一個。

程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感覺怎麽樣？”

卡俢将第二個餃子咽下去：“還不錯。”

大佬說還不錯！！

程彎是那種典型的給點兒陽光就燦爛，此時經過一番小小的表揚，立馬就來了精神。

他趁此機會機嘗了一個，終于略感欣慰。雖然趕不上原來世界裏外婆包的那麽汁多餡美唇齒留香，但起碼還算得上能吃，至少比之前那兩個強多了。

卡俢越吃越上瘾，程彎樂颠颠地給他倒醬油醋：“餃子得蘸着料才好吃。”

卡俢在一邊兒吃着，程彎就和個他講自己小時候的事。講過年時家家戶戶放鞭炮吃餃子，講和兒時的小夥伴一起上別人家地裏偷西瓜。大多是一些繁雜而冗長的生活瑣事，但卻平淡而溫馨。

講着講着就傷感了，唉，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程彎用手撐着下巴，看着卡俢一個又一個餃子下肚，情不自禁地說：“以後有要是有機會，我帶你去我家，我外婆做的比我好吃多了。”

卡俢筷子頓了頓，鄭重地說：“好。”

再一擡頭，眼前的人忽然與墜入蟲洞時自己的身影重疊。

我願來生能感受平凡人家之喜樂……

老天，似乎真的聽見了他的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