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郁金花海
“信到送了, 你們都出去吧。”維納爾淡聲說。
“是。”
依蘭死死盯着那一行字——當心維納爾!
力透紙背,筆鋒淩厲。
羊皮紙邊緣,還沾着血。
發生了……什麽?
依蘭想叫住管家和送信士兵, 但她發現自己的喉嚨也麻掉了, 發不出聲音。
嘴唇也是。
她的身體變成了一截麻麻的木頭。
天哪,茶水有問題!
維納爾傾身上前,抽走了她僵硬地握在手中的那張羊皮紙。
“噢,父親的筆跡。”他煩惱地皺着眉, “還能惦記着給依蘭送信……看來我的行動出了一點小差池, 沒能一下殺死他。”
依蘭用力睜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她的心裏翻起了驚滔駭浪。
維納爾他要弑父!
“不過沒有關系。遲幾天,早幾天的事情而已。”維納爾站起來, 摘掉了白絲手套, “說不定他的魂魄會比信鷹更早一步回到這裏,也許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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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了頭:“父親, 你在聽嗎?”
依蘭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他太冷靜了,他的表情和平時是一模一樣的,溫文爾雅, 風度翩翩。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非常可怕。
“真是太給我驚喜了。本來這兩件事只是毫無關聯的兩件事而已,沒想到我尊敬的父親大人在死之前,居然惦記着我的小依蘭。”
“噢,我的愉悅簡直翻了不止一倍!”
他緊緊攥着那張羊皮紙,用指甲把邊緣沾的血跡一點點刮下來舔進口中。
“嘶……”他眯起了蔚藍的眼睛, 就像磕了魔藥一樣, 雙目迷離。
他扔開羊皮紙, 緩緩走到會客廳正中,背對依蘭, 仰頭望着空無一物的地方,開始了他的傾訴。
“首先,感謝父親你對我毫無保留的信任,連人事調動的權力也徹底交給了我。”
“在你對我井井有條的安排大加贊賞時,一定沒有注意到,随你出征北冰國的人,絕大部分都是當初跟着我母親嫁過來的私人衛隊吧?還有西芙,你以為她為什麽輕易就能被我說服,願意嫁到北冰國?”
“當然是因為,西芙在配合我的全部計劃。”
“母親屍骨未寒,你就開始踐踏她的理想是嗎?好啊,我把一切都告訴西芙,讓她知道是誰鐵了心不讓她和我在一起,讓她知道我每天都活在殺死我母親的兇手的陰影之下,噢,你一定能夠想象到,像西芙那樣單純又愚蠢的、陷入了愛情的女人會擺出一副什麽樣的表情。”
“她為了我,什麽都可以做——親愛的父親,這樣的女人你應該很了解才對。母親就是這樣愛着你啊!”
“西芙帶在身邊每一個人,都是精心為你準備的,我的父親。”
“噢對了,當然還有阿爾薩斯。他不像他無能的父親,願意仰你鼻息過活。阿爾薩斯野心大得很,他想做千古一帝。當然,将來我和他肯定會翻臉,不過那不重要,對于現在的我來說,除掉你才是生命中最有意義的事情。”
“十七年了……我給出的這份冷血答卷,你應該非常滿意吧!”
“反正我自己很滿意。”
維納爾誇張地在會客廳中踱來踱去。
“再加上小依蘭這個戰利品……沒想到我給自己精心準備的獎賞,居然是你挂在心上的人……噢,天哪,我已經激動得內心顫抖了。不過你一定看不出來,我早就學會了你的喜怒不形于色。”
“真有意思,我找來了雪絨鳥,借着你的名義把小依蘭騙到莊園時,真沒想到你會給她送信呢。你真是太會給我驚喜了!”
“我簡直迫不及待!”
“那就開始吧!”
維納爾朝着空無一物的半空,行了一個非常誇張的躬腰禮。
右手橫扶着腹部,左手擡在身側,标準的九十度舞臺禮。
随後,他大步走到沙發旁邊,把依蘭打橫抱了起來。
依蘭用眼神問他:‘你要對我做什麽?’
“噓……”維納爾笑容溫柔,“帶你去一個我準備了很久的地方。你一定會喜歡!”
他把她抱起來往外走。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走廊上一個人也沒有,陽光下的郁金香莊園安靜得就像一座冰冷華麗的墳。
他踏着厚重的名貴地毯,大步走向未知的莊園深處。
“依蘭,”維納爾的聲音無比溫柔,“這是你早就答應過我的事情,你不用表現得這麽憤怒。說好的,周末白天,我的身體和靈魂都給你,不是嗎?”
依蘭動了動渾身上下唯一還有知覺的眼珠,看向天空。
‘喂,他要你履行承諾,你聽到了嗎?’
‘看你給我惹的事!’
魔神沒有出現。
她為了給他驚喜,并沒有告訴他雪絨鳥的事情。而他沒事也不會到這附近瞎逛,因為這裏比鄰王宮和光明神殿,他讨厭那股熏到半空的聖光味道。
英俊逼人的青年抱着柔弱美麗的少女,徜徉在郁金香花海。
“這裏嗎?噢,不,”維納爾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雖然這裏也非常棒,但我更喜歡那些精心準備的驚喜。”
明亮的光線、壓倒的郁金香花海、黑發的女孩……
維納爾的喘氣聲越來越重。
“噢,我親愛的依蘭,我知道你有一副好身手,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放心吧,魔藥會讓你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沒有任何知覺。對于你來說,這其實是一件非常非常仁慈的事情,因為我要對你做的那些事,可能會讓你有點痛。”
“你沒有感覺……應該會更合适。我更希望做那件事情的時候,你一動也不要動,什麽反應也不要有,冰冰涼涼……噢,自從親眼目睹母親的死狀,我每一夜都輾轉難眠,只有你才能救我,依蘭。”
“不過對你用了藥,也是一件很糟糕的事,因為我還得抱着你走上很遠一段路。耗費太多體力,也許會影響待會兒的發揮。”
他向着西邊走去。
這條路他走得很少,幾次被禁足白塔,母親弗麗嘉都會追在身後,不停地絮絮叨叨。
而母親走進白塔的那一次,他卻沒有送她。
他沒想到父親會做得那麽絕。
如果早知道,他一定會拼命阻止她進入白塔,他會抛棄這個自己一點也不想要的繼承人身份,帶着母親回溫莎家去。
可惜沒有如果。
母親就像是一個繭,那個繭破碎了,裏面的幼蟲就必須飛出來。
而他,帶着她的血,帶着自己的欲望,将用這雙染血的翅膀掀起風暴,吞噬掉那個自以為是、冷血無情的鐵腕男人。
維納爾維持着平靜的表情,其實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在激烈地顫抖。
終于來到了白塔之下。
“我母親就是死在這裏。”維納爾溫柔地俯身,貼在依蘭的耳朵旁邊說,“看啊,那片斜坡,很美麗是不是?你知道嗎,在你答應和我約會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很美妙的夢,夢見了青天白日,郁金香花海,還有,極致放蕩的兩個人。”
依蘭把眼睛轉到了另一邊。
她不想評價他母親的愛情悲劇。
那些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從來都是無辜的,弗麗嘉暗殺事件的起因,也是因為維納爾拿她來擋箭。
因為他的随性之舉,她不知道承擔了多少惡意。莎麗、西芙、阿爾薩斯……而弗麗嘉,只是把惡意變成了實際行動。
她把眼睛轉了回來,正正地直視維納爾那雙蔚藍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美,現在也依然很美。看起來純澈無害。
他用這一年多的時間,騙取了她的信任,騙取了他父親的信任。
‘你錯了,維納爾。’依蘭用眼神告訴他。
也許是因為這一刻整個世界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原因,維納爾居然看懂了依蘭的意思。
“不,我沒錯。”他輕輕把落到臉頰的銀發甩到了肩膀後面。
斜坡上面多了一扇隐蔽的門。
維納爾踢開門,抱着她走下臺階。
到了嗎?
依蘭凝聚了精神力,對着維納爾身後即将合起來的門縫扔出了一只拳頭大小的水珠,圓溜溜的身體,拖着一根小尾巴。
扔出水珠之後,她又扔出了風,把這只長得和毛線球非常相似的水珠送上了天空。
‘我在這裏!’
“砰!”鐵門重重合上。
一整片耀眼的白光襲來。四面八方密布着龍晶燈,把一間二十尺見方的地下室照耀得像是最酷熱的夏至日山頂。
地面種滿了郁金香。
都是最名貴的品種。花簇種得非常密,拳頭大的花苞一朵挨着一朵,又美又豔。
在這樣的美景中,牆壁上挂的那些斧、榔頭、鑿子、鐵鈎……就顯得非常不協調。
維納爾注意到了依蘭的目光,他溫柔地一邊走下臺階,一邊向她解釋:“在那個過程中,我會借助那些工具,把你雕鑿成我母親最後那個樣子。不要怕,不會痛的,我給你用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麻痹魔藥,保證你不會有任何知覺。”
“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你的靈魂一定可以看到我所看到的那一切。我相信你會喜歡的。”
他的眼睛裏閃動着狂熱的光。
依蘭憤怒地瞪着他。
她用眼神譴責他。
‘你這個變态!你是個魔鬼!’
維納爾微笑着搖了搖頭:“依蘭你錯了。我說過,這件事只是我給自己的一個獎賞,你只是我解決了父親之後,獎賞給自己的一件戰利品。我只是想要你而已,非常單純。可是沒有辦法,殺死你,這是西芙和阿爾薩斯開出的條件,他們并不給我商量的餘地。我只好把兩件事稍微整合了一下。”
依蘭的瞳仁輕輕收縮。
“我也不知道那兩兄妹為什麽對你有這麽深的執念,可憐的小依蘭,你何德何能,可以把他們得罪成這樣?”他嘆息,“非殺你不可!”
“噢,可愛的女孩,順便告訴你一件事情吧。‘花花公子’費拉克那件事你大概還記得吧?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他們要毀你的名聲,我沒有阻止,我本來想等到你聲名盡毀、跌落塵埃之後,悄悄把你藏起來的。真沒想到莎麗居然和我是一路人,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我想,連她做到了手刃父親,我當然也可以!”
他走到了郁金香叢中,輕輕把她放了下去。
依蘭的身體完全沒有任何知覺,她只知道自己壓住了一大堆花苞。雖然魔神每天努力鍛煉,但她的體重還是很輕,應該沒有把它們壓扁。
這會是一幅很美的畫面。
維納爾的藍眸一片癡迷。
他的喉結上下滾動,解開了外袍,扔在一邊。
依蘭狠狠瞪着他,拼命用眼神示意——你就不怕有人發現嗎!
“哈哈哈哈!”維納爾笑了起來,“雖然沒人旁觀有一點遺憾,不過也無所謂了。父親不在,就算有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對你做什麽,也只會服從我的命令。”
“不過你放心,這附近絕對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經過,我都安排好的。”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條貼身的絲綢褲子。
他返身從牆上取下了一把小鐵鈎,用手指刮了刮,測試鋒利程度。
“嘶——”指尖冒出了鮮血。
他把血珠抿進了嘴裏,染到血色的玫瑰色嘴唇更加豔麗。
他走向她。
依蘭的目光忽然僵硬。
她在絲綢下面看到了劍柄。
驟然闖入視野的畫面,把她剛剛凝聚好的精神力攪成了兩個圈圈。
“!”
維納爾已向她撲了過來!
依蘭急忙再度凝聚精神力。
視野中,風刃和冰的真言前後重疊,在他即将撲到她身上的一霎那,她狠狠發出了意念——
“冰風!”
兩枚形狀有些像回旋镖的冰刃直直射向維納爾!
他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左右鎖骨分別被一枚冰刃釘穿,他摔到了她的身邊。
“啊——”
他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
依蘭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和精神都虛弱了很多。
她的冰風刃只能紮穿皮肉,于是她選擇了用琵琶骨穿刺的辦法來讓維納爾喪失繼續傷害她的能力——這是魔神教她的。
她學會冰風刃那天,他一臉嫌棄地用兩根手指夾住了她的‘暗器’,很不屑地告訴她:“像這樣的小威力,也就穿刺了琵琶骨,可以對付對付像你一樣嬌氣又孱弱的人。”
依蘭自動忽略了那些她不愛聽的部分,把重點記了下來。
沒想到今天就派上了用場。
她現在只能向黑暗神大人祈禱,維納爾像她一樣,‘嬌氣又孱弱’。
眼睛有一點發黑。
好累啊……
眼皮越來越重。
要不是維納爾在旁邊打滾呻吟的話,依蘭覺得自己随時都有可能昏睡過去。
她一邊強行再度凝聚好了精神力,一邊分心地想着,‘難怪運送沙丁魚的時候,要在它們裏面放上一條兇殘的大魚,這樣可以讓沙丁魚們精神起來。’
終于,維納爾沒動靜了。
依蘭轉動眼珠,發現維納爾已經滾到了她的視野盲區。她的餘光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的郁金香。
上面灑到了維納爾的血,妖豔得像是傳說中的惡魔之花。
她的心髒整個懸了起來。
他是昏迷了嗎?
一點兒聲音都沒有,應該是昏迷了……吧?
依蘭一丁點都沒有感到輕松,聽不到維納爾的聲音,也看不見他的身影,更讓她感覺到未知的恐懼。
她不敢再對着外面扔‘信號彈’了,她把風轉成風刃,水轉成了冰,緊張地轉動着眼珠,防備不知道藏在哪裏的敵人。
她很害怕,非常害怕。
從小到大,這是她經歷過的最恐怖的場景了。
尤其是周身這些美麗的花,更加令她毛骨悚然。
她忐忑地等待了很久很久,汗水在額頭上爬來爬去,終于有一小股冷汗流進了她的眼睛。
全身上下唯一有知覺的地方就是眼睛。
依蘭感到視線一陣模糊,眼睛裏泛起了火辣辣的疼痛,她正在用力眨眼把汗水擠出去,忽然感覺到一個陰影籠罩了下來!
維納爾不知什麽時候爬了起來,他垂着雙臂,悄悄繞到了她的後面。
此刻,他通紅着雙眼,從她的頭頂上方探出了面無表情的臉。
依蘭的瞳孔猛烈收縮,她凝聚了全部意志:‘風!’
“砰——”
一陣狂風刮過,整扇門都飛了起來。
黑色的身影卷過花叢,卷起的狂風把維納爾直直掀了出去,撞擊在牆壁上。
身穿鬥篷的魔神把依蘭摟了起來,一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湧動着狂暴的殺機。
一大片金色的聖光追在他的身後,在他停下身形的一瞬間,它們全部轟在了他的後背上。
光芒閃耀,他的輪廓鑲上了一道燦爛金邊。
就像是傳說中從天而降的救世神。
一股股黑氣從他的後背冒出來,他摟着她,她的身體雖然沒有知覺,卻能感覺到他的手臂快把她鉗成兩段了。
這位救世神的眼睛裏流淌的是嗜血的兇光,他盯着摔到牆角的維納爾,毫不掩飾惡意滿滿的殺機。
依蘭盯着他,盯盯盯盯!
他緩緩垂眸看了她一下。
視線相對,很勇敢又很不争氣的依蘭,忽然眼睛一熱,視線一片模糊。
她摁下心頭的激動和委屈,左右轉了轉眼珠。
示意他,別殺維納爾。
誰都知道今天她和維納爾在一起,要是維納爾出了事,毒蛇阿爾薩斯肯定會以此為借口光明正大地對付她。
到時候怎麽辦?難道掀了王宮,直接和光明女神開戰嗎?
“好。”他勾起了唇角,望向維納爾的眼神裏,惡意濃得順着眼角淌下來。
“我當然不會殺他。”
維納爾狼狽無比地靠着牆壁爬了起來,難以置信地嘶吼:“你膽敢勾結魔鬼!”
“呵……”魔神大人勾着唇,皮笑肉不笑,“我可愛的小信徒,在獻祭開始之前,你是想說上幾句口是心非的話嗎?”
他抱着依蘭走到維納爾身前。
鬥篷陰影中的面孔美得非人,他單手捏住維納爾的脖子,把他拎高了一些。
“你我的約定,今日就履行。”
“我從來沒有和你這個魔鬼進行過任何交易……”維納爾咬着牙說。
“出爾反爾也沒有關系。我們的契約,早就成立了。你的靈魂屬于我。”魔神的聲音冷酷又魅惑。
下一秒,地下室裏回蕩起恐怖的靈魂尖嘯。
維納爾的眼睛裏漸漸失去了神采,不過依蘭知道他沒有死。
現在她已經明白了什麽是靈魂獻祭,從此,維納爾就是魔神手中的提線木偶,被主宰全部意志。
魔神把收割過的羔羊扔到一邊。
他垂下頭,盯着懷中的她,臉色變得非常臭:“把我要用的身體弄成這樣,你想好怎麽死了嗎。”
依蘭委屈地眨巴着眼睛。他!他對維納爾,都比對她溫柔一萬倍!
她現在很焦急,很擔憂,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而且她的精神也疲憊到了極點,剛一放松,就沉沉地昏睡過去。
路易很快就趕到了。
維納爾确實也約了路易,不過約定的時間是十一點。他認為兩個小時之內,足夠他處理好依蘭,然後把這一切全部嫁禍給恐怖名聲在外的路易。不得不說,維納爾打了一手好算盤。
打扮得像個木乃伊的路易大人匆匆趕到了花房,他抓住自己的頭發,放聲怒吼:“維納爾你這個蠢貨!瞧瞧你都幹了什麽!”
維納爾呆滞的眼神中閃動着暗影烈焰,魔神大人正在錘煉信徒的靈魂。
路易沖上前來,撥開依蘭的眼皮檢查了一會兒,松了口氣:“是麻痹神經的魔藥,藥效二十四小時能解,沒有別的危害,大人可以放心。今天的事情,就說是一次魔藥事故吧,我的失誤造成。”
魔神的表情冷得像個冰雕。
路易狡黠地眨了眨眼睛:“這就把小依蘭送回去吧,大人願意的話可以親自照顧她。偶爾,也要來點不一樣的。”
魔神眼角抽了兩下,臉色詭異地緩和了許多。
“馬上把她弄回去。”他先行離開。
這附近到處都是聖光之物,還會被光明神殿的金頂掃射到,他不方便直接帶走她。
半個小時之後,依蘭被擔架擡回了家。
妮可和老林恩的心一個比一個大,聽說依蘭誤服了魔藥導致二十四小時不能動彈時,老兩口居然開開心心地坐到了她的床邊,決定趁她沒辦法抗議時,把她平時不愛聽的那些車轱辘話翻來覆去地好好給她說上百八十遍,借此機會好好教育一下越大越不聽話的女兒。
迷迷糊糊剛醒來就被狂轟濫炸的依蘭:“???”
這一年多來,因為營養充足的關系,小依蘭的個子蹿得飛快,胸脯也有了鼓鼓的小饅頭。
妮可的關注重點就變成了為她介紹合适的對象。
坦利絲王國的年輕人一般會在十六、十七歲定下婚事,十八歲就可以結婚。
這些話對依蘭說倒也還好,她嘴上嗯嗯嗯,心裏不以為然就糊弄過去了,可是有時候妮可非要在晚飯後和女兒談心,面對一個逼婚的老母親,魔神的惡劣态度可想而知。
依蘭給他背了一個又一個黑鍋,都快把她壓成駝背了。
可憐依蘭現在一動也動不了,被母親轟炸得兩眼發直。
妮可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她把準備好的相親名單拿出來,挨個向依蘭介紹那些小夥子們的優點,翻來覆去地介紹。
老林恩倒是覺得那些臭小子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兒,不過他喜歡聽妮可說話——只要妮可不罵他,無論她說什麽他都愛聽。
于是老林恩拄着輪椅扶手,托着腮,很有興趣地望望夫人、望望女兒。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坐在衣箱上的魔神,臉黑得就像鍋底。
說好來點不一樣的呢?
他無數次掀開窗戶,沖着老兩口吹陰風,都沒有澆滅妮可的談興。
依蘭也很無奈。
她非常焦急,心裏擔憂着霍華德的事情。
直到夜幕降臨,公主床上的病人換成了魔神大人,妮可還在那裏唠唠叨叨。
依蘭小毛線悄悄溜下衣箱,順着床腳偷偷爬上床,鑽進被窩裏面,拱拱拱,拱到魔神的手裏,用自己的絨毛安撫他。
她知道他一定快要炸了。
撓了一會兒,她想起自己的身軀什麽感覺也沒有,于是繼續偷偷往上爬,爬到了枕頭下面。
她膽大包天地把自己拉成一根長長的線,混在頭發裏面,爬到他的耳朵邊上。
“你聽我說話,別理妮可!反正我是一定不會去相親的!”
為了和母親大人恐怖的音波對抗,依蘭小毛線開始對着他的耳朵眼講正事。
“霍華德大公被維納爾算計了,同時被維納爾、西芙和阿爾薩斯的人襲擊,現在非常危險!明天天亮之後,你不用管我,先去救他,要不然他真的要死了!噢!但願大公能撐住……”
生無可戀的魔神覺得自己才是要死的那個。
他完全無法理解,身為先天神o,為什麽自己會淪落到這樣一個境地?
被困在一具木頭一樣的身體裏面,一動也動不了,身邊還有個嗓門比鴨子還大的女人,在向他不停地介紹別的男人的優點?
魔神大人覺得自己現在只想做一件事情——毀滅世界。
妮可和老林恩直到九點才離開了依蘭的卧室。
依蘭小心翼翼地蹦到了魔神大人的腦門上,勾下一對黑豆眼睛,膽戰心驚地去看他。
唔,他的情緒看起來非常穩定!
依蘭小毛線并不知道什麽叫做風暴之後最恐怖的平靜,她見他面容安詳,整個球立刻放松了下來。
“我剛剛說的事情你一定記住了吧?”她左右搖晃着身體,“明天交換回來,你別管我,先去北邊救霍華德!”
其實她也知道現在着急沒什麽用,信鷹從北冰國的方向飛回來要好幾天,這意味着,叛變刺殺事件已經發生在數日之前。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
他在想,這個絨毛東西準備拿出什麽報酬來呢?
她沖着他叽叽喳喳地說:“聽見沒有聽見沒有!答應你就眨眨眼!”
他:“……”
很好,現在都已經開始直接命令他做事了嗎?
哈!神怎麽可能聽從一只螞蟻的調派!
他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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