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他的腦袋

“随我去聖墓。”

談完了‘煎蛋’事故之後, 光明大主教撐着金色座椅的扶手,慢吞吞地站起來。

開啓聖墓同時需要三把鑰匙,主教那一把必不可少, 另外再加上任意兩名副主教的輔鑰匙。

副主教共有三人, 原本有一個副職就是替補的,在這件事發生之前,被排除在外的大部分時候是小白臉托馬斯。雖然只是開門的小事,但三位副主教都很清楚它不是小事。

這也是托馬斯拼命對巴什龍落井下石的原因。

現在巴什龍失去了鑰匙, 自然沒有資格跟着去聖墓。他臉色難看, 垂着頭站在原地,緊攥的拳頭上迸出了青筋。

他已經被神殿的核心排除在外。

會議室裏孤零零留下了他一個人,連依蘭小毛線也順着屋縫游走了。

依蘭跟着那三個人穿過長長的後殿走廊, 再一次來到了聖墓門外。

三把鑰匙锲進了鑰匙孔, 規律致密的金屬‘匝匝’聲從內部傳來,足足等待了将近一分鐘之後, 旋刃一樣的金屬大圓門才漸次開啓。

層層金屬片旋開,耀眼的燦爛光芒從裏面照出來,在牆壁上留下了主教和兩名副主教的影子。

主教身材瘦小佝偻, 在不爆發氣勢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個平平無奇的和藹老人家。托馬斯陰柔女氣,哪怕穿着寬大的神官服,也能看出來腰身很細很軟。另外一名地中海發型的副主教身材比較正常,看起來就像光明教堂裏面那種最普通的禿頂牧師。

這三位看似平平無奇, 卻是站在神權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如果聖戰爆發, 他們就是聖騎士的不二人選。

依蘭緊跟着他們,悄悄游進了聖墓。

金屬旋門在身後合攏, 金屬內門正中同樣有三個鑰匙孔。

想要從內部開啓這扇門,同樣需要這三把鑰匙。

‘偷偷留在這裏是行不通的,他們關上門之後我就出不去了,只能跟着他們一起離開。’她暗暗琢磨。

眼前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左右兩旁陳列着七聖騎也就是屠魔者們的塑像,以及一些珍藏在玻璃櫥窗裏面的聖劍等物品,看起來沒什麽特別的,但是能被陳列在聖墓裏面,證明它們都是聖騎士們用過的東西。

踏上走廊的時候,托馬斯忍不住開口問道:“主教大人,既然您也認為鑰匙失竊這件事和什麽鬼煎蛋沒有關系,為什麽還要給巴什龍撐腰,和法師塔的賢者鬧那麽僵呢?”

大主教神秘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不要急。”

穿過走廊,前方是一間較大的廳堂,耀眼的金光就是來自這裏。

真正的聖器并不多,依蘭第一眼看見的正是昨夜大主教釋放聖靈鳥的那張金弓。它看起來顏色略有一點暗淡,在一片金光海洋中,就像一塊色澤略沉的礁石。

大主教撫了撫它,感慨地說:“釋放聖靈令聖器元氣大傷,需要時間來恢複。沒想到,連聖器都沒能留下它。”

托馬斯上前看了看暗淡的金弓,遲疑地望向光明大主教:“主教大人……不知昨夜入侵神殿的到底是什麽?為什麽那些魔法師手裏竟然有這種東西,竟能與聖器抗衡嗎?”

大主教緩緩環視廳中的聖器:“命運之輪再次轉到了既定的軌跡。曾經有一位賢者,她被稱為史上最有魔法天賦的賢者,她善良、熱情、公正,她德高望重,被所有人崇敬,就連精靈都被她吸引而來。可惜最後她堕落了,變成巫妖王。”

托馬斯驚奇地睜大了他的桃花眼,伸出手指,指了指腳下的土地:“您指的是……光明聖戰的最後一役,法師塔之戰中被殲滅的巫妖王瑪琳恩?這和昨夜入侵神殿的事情有什麽關系嗎?”

聽到‘瑪琳恩’這個名字,盤踞在屋頂的依蘭全身都收縮了一下。

她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被喚醒。

賢者、巫妖王、最後一役、瑪琳恩。

“不錯。”大主教笑了笑,“正是她。在她堕落之前,她的肩膀上住着一只魔法精靈,據說這只魔法精靈能夠釋放強大的魔法,曾經和瑪琳恩一起度過了不少難關。可惜在最後一役中,就連相伴多年的魔法精靈都抛棄了瑪琳恩,不知所蹤——可見巫妖王不得人心。”

‘不是這樣的!’依蘭拉成條條的眼睛裏泛起了淚光,她的心裏有個細細的聲音在尖叫,‘沒有抛棄,沒有!’

她難過得要命,心底非常非常抵觸大主教那些話。

托馬斯挑高了眉毛:“所以主教大人的意思,昨夜出現在神殿中的是那只消失了數千年的魔法精靈嗎?難怪有那麽大的能量!”

大主教笑了笑,沒有肯定或者否定,只說:“賢者和魔法精靈在一起……真是有趣啊。白德是一位非常非常出色的賢者,假以時日,不會遜色于堕魔之前的瑪琳恩。說實話,我倒是很期待這位白德賢者也能成為載入史冊的反面人物,那樣,說不定你們都能沾他的光,名垂青史不是嗎?”

托馬斯非常及時地拍上了馬屁:“名垂青史的當然是主教大人,我等只不過是您的跟屁蟲罷了,能在史書上混到一個‘等’字,已經是莫大的榮耀。”

大主教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愉悅,不過更加溫和的語氣洩露了他的好心情:“迪斯?卡爾、澤白度、米諾加等英雄,在那一戰立下不世功勳……托馬斯,如果有機會親歷一場史詩之戰,我保證你們都會有姓名,而不是那個‘等’。”

“謝主教大人栽培之恩!”托馬斯和地中海一起低頭。

依蘭心中翻湧的情緒久久難以平複。

她呆呆地想:‘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到底是誰?等等,這些人是不是誤會了什麽,他們以為我和如今的賢者是一夥的……噢,他又替我背上了一只黑鍋!’

依蘭一個激靈醒過了神。現在可不是追尋過往的好時機,還有正事要辦呢!

她飛快地掃視着面前這些聖器。

加上那把顏色變得暗淡的弓,聖器一共有五件。弓、劍、錘、盾,還有一把豎琴。

“神聖之弓需要很長時間來恢複。”大主教撫着那把弓,“沒想到聖靈鳥都沒能留下那只精靈。”

“主教大人,我們還會找到更好的機會。”

“是的。”大主教微笑着,把那把金色的豎琴從聖光之臺上面取了下來,“聖器真言之琴,能夠強迫對方回答三個問題,出言必是真話。托馬斯,你剛才問我為什麽要借着‘煎蛋’的事情為難賢者,那是因為只有将矛盾激化,我才能找到機會使用聖器啊……托馬斯,安排好那些效忠于我們的魔法師,只要白德賢者有任何失言,讓他們及時發散擴大,好好引導輿論。記住,光明神殿,永遠必須站在絕對正義的立場上。”

托馬斯恍然大悟,谄媚地笑起來:“是!我一定辦好這件事情!”

依蘭緊緊盯住大主教手中的金色豎琴,心髒‘怦怦’直跳。這個東西太厲害了!在它面前,連心裏都藏不了任何秘密!

千萬千萬不能撞上它!她自己重重敲了幾下警鐘。

“剛才我不提這些,是因為巴什龍在場,接下來的事情,就不需要他參與了。 ”大主教嘆了口氣,“他令我失望。”

“是!”托馬斯的眼睛裏閃爍着激動的光芒。

大主教繼續帶頭往更深處走去。兩位副主教低頭跟在他的身後。

聖器室的後方就是七位屠魔者的聖墓。

七塊金光燦爛的巨型碑矗立在寬闊殿堂中,依蘭仔細打量着周圍,看見金色的棺椁就停放在金碑後方,并沒有入土。不知道為什麽,一眼看過去,這些金碑和金棺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不知道魔神的身軀會不會就藏在這裏?’依蘭悄悄打量着四周,‘如果可以留在這裏仔細探查就好了。’

她匆匆環視一圈,發現這個地方從牆壁到殿頂再到地面,所有的建築材料都是純淨的聖金,她現在的魔法水平根本不足以鑿穿這種厚度的金屬,而且在神聖之光的壓制下,這裏的魔法元素都變得怠惰。

出不去。跟着主教們離開是唯一的出路。

她嘆了一口氣,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念頭。

三個主教在聖墓前默哀了片刻,轉身向外走去。

依蘭游走在他們頭頂。

她迅速開動腦筋:‘地面都是聖金,這意味着光明神殿把這裏做成了最堅固的儲藏室,沒有必要、也不方便再設密室了。所以魔神的軀體會不會就藏在某一只棺材或者墓碑裏面?’

她轉過眼睛,再次看了看那些莫名違和的墓碑和金棺。

‘噢!’依蘭猛地把自己拉長了一些,瞪圓眼睛,仔細數過去,‘一二三四……七……八?!’

金碑有七座沒錯,可是棺材卻有八只!

難怪她剛才怎麽看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原來棺材多了一只!

依蘭激動得身體亂扭。

破案了破案了!肯定在這裏!

她迅速開動腦筋:‘我和魔神是通過路易大人身上的堕神之血找到了白休,然後追到這裏的,堕神之血是從缺失心髒的地方流出來的,所以這裏藏的是軀幹!白休不可能跑到聖墓裏面,所以和他合作的人是一個神職人員嗎?噢,我是不是抓住了一條重要線索!我可真是一個推理小天才!’

依蘭‘小天才’心不在焉地跟着三個主教往外游,腦袋裏思考着下一步策略。

偷鑰匙!

拿到主教和另外一個副主教的鑰匙,湊齊三把鑰匙,潛進來偷走魔神的身體!

依蘭小線條游低了一些。她要留意看看主教們都把鑰匙藏在哪裏。

‘你們總得睡覺吧!’

她眯着眼睛,愉快地在牆縫裏游動。

三位主教停在了金屬旋門門口,各自取出了鑰匙,放入鑰匙孔。

依蘭牢牢記住了位置。

主教的鑰匙在前襟的內袋裏,托馬斯的鑰匙挂在左邊腰側,地中海的鑰匙和巴什龍一樣,也用鎖鏈挂在胸前。

依蘭和魔神現在手上已經有了巴什龍的鑰匙,所以只要偷了主教的鑰匙再加上任意一個副主教的鑰匙,就可以開門。

她激動得心髒發癢。

旋門大概需要一分鐘才會徹底開啓,一分鐘之後閉合。

依蘭耐心地聽着‘匝匝’聲。

就在這時,身後的長廊和甬道最深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合金做成的巨型聖墓都在嗡嗡震顫!

依蘭吓了好大一跳。

她緊張地望向三個主教,卻發現他們都沒有太大的反應,一個個垂着眼睛,就像聽不見響聲似的。

“記一下時間。”等到震顫結束,大主教才淡淡地說,“雖然被鎮壓的魔鬼永無翻身之日,但是如果黑暗力量爆發得太過頻繁的話,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下。”

托馬斯微笑着點點頭:“一直是兩年三次頻率,算算時間,差不多就該是現在爆發一次了。我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知道聖墓裏鎮壓着魔鬼的頭顱時,一整夜都沒能成功入睡。”

依蘭小毛線的呼吸徹底凝滞。

她的心裏發出了尖嘯。

腦袋腦袋腦袋!魔神的腦袋在這裏!

等等,是腦袋的話……她剛剛的‘天才’推理就全錯了……

依蘭垂下一條線線:‘噢,魔神說得沒有錯,在确鑿的證據出現之前,最好還是不要開動腦筋發散思維,免得把自己弄成一團漿糊。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一團不帶腦子、沒得感情的毛線線!’

聖墓深處,一片金光燦爛之中,好像閃過了一片黑色薄霧一樣的幻象,它就像一幅透明的玻璃畫,從墓室最深處掠出來,穿過所有的空間,撞碎在門上。

它只是幻象。

事實上,三位光明主教的頭發都沒有動上一動。

“匝匝匝——”

金屬旋門開啓。

依蘭戀戀不舍地收回了視線,在心裏對他說:‘等等我,我很快就會來接你回家!’

把眼睛轉回來的時候,依蘭忽然感覺到一陣眼花。

腦袋裏,好像有什麽被激活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發現面前開啓到最大的圓形旋門好像一只漩渦一樣,開始原地旋轉。

‘怎……怎麽回事?’她的頭很暈,就像身處風暴中心。

一片轉動中,三個光明主教非常平穩地踏出了旋門。

噢,他們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得趕快出去……

依蘭強忍着不适,游向正在緩緩收攏的金屬門。

她的頭更暈了,眼睛花得要命,旋門就像一只湊在眼前飛速旋轉的萬花筒。

忽然之間,白光泛濫。

刺眼的光線卷住了她,眼前的一切像落進了石子的水面一樣,蕩開一圈一圈的波紋。

畫面模模糊糊地在眼前出現。

現實和夢境般的畫面重疊在一起,依蘭艱難地重重眨眼。

‘不,不不,我得先出去,先離開這裏,門一旦合上,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這裏全是聖金和聖器,如果被關在這裏的話,等到天亮交換,魔神的下場一定比烏瑪絲密室中的瘟疫領主更加凄慘一萬倍!

依蘭拼命游向收束得越來越小的旋門中心。

眼前的虛幻畫面越來越清晰,徹底遮蔽了她的視野。

‘噢,不不,讓我先出去!’依蘭拼命眨眼,在虛幻和真實的交界處,尋找門縫的方向。

她已經撞在了金屬門上。

但是畫面帶來的觸感也同樣真實,畫面中,此刻擋在她面前的是一根白色的石膏柱,上面有精致的花紋,她撞在石膏柱上,觸覺絲絲分明。

幻象強勢地侵占她的觸感,讓她分不清自己位于金屬旋門的什麽位置。

聲音也傳了出來。

“噢,短短一天之內,就逮出了二十五個在城裏面散播謠言的魔法師,都是那個澤白度的功勞!”白胡子從石膏柱後面走出來,胡須飛得老高,興高采烈地對黑胡子說,“這個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啊!我們這些糟老頭子是該退休啦!”

黑胡子卡多拉克捋着胡須:“确實是個很厲害的年輕人。也許你還不知道吧,城內交通和食物的調度也是他在做。”

“噢!我就覺得今天哪裏怪怪的!整個城裏有序多啦,噢!最令人手忙腳亂的問題都解決啦!我覺得,現在就可以把整個城都交給他!我要退休好好陪我的貓!”白胡子蹦起老高。

依蘭的心神被畫面抓住。

‘不,不不不!’她在心裏大叫,‘不要随便信任什麽人啊!不是說唐的孿生兄弟在這裏嗎!’

“別大意。”黑胡子倒是冷靜很多,“至今我還沒有看見他,你呢?”

白胡子撓了撓頭:“我也沒有。不過他那麽忙……城裏人又多,沒見到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別忘了唐那個孿生兄弟!先找到人再說,唐的長相很特別,如果澤白度真是他的孿生兄弟的話,見到人,我們肯定可以認出來。”

依蘭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噢,黑胡子卡多拉克,還是你比較聰明,難怪你和賢者是一對,而白胡子卻一看就是個單身漢!’

剛舒完氣,她立刻醒過神。

‘噢!不不不不!我現在哪有功夫替古人擔憂?!我得出去!離開聖墓!’

她拼命眨眼睛。

眼前白胡子和黑胡子清晰逼真的臉完全沒有松動的跡象,理智告訴依蘭現在必須馬上清醒,但是感官卻強勢地把她留在了‘夢境’裏面。就像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牢不可破的真實。

‘時間不多了!’她的心裏泛起了濃濃的焦灼,‘我可能只有十秒……或者八秒的時間來鑽出那扇門!’

她用力地擠起眼睛,直到眼前一片黑暗,眼睛周圍皺得非常緊繃難受時,才飛快地睜開一絲眼縫。

看見了!

黑胡子和白胡子兩個人的正中間,隐隐約約多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虛幻漩渦!

依蘭沖了過去。

“噗。”她感到一陣失重。

她沒能飛進那個漩渦,而是落到地上了!

介于夢境和現實之間,她感到渾身無力,動作疲憊,像是背着一頭水牛。

噢,小時候在夢裏被怪物追的時候,也是這樣身體沉重,怎麽跑也跑不起來。

“你說得沒錯!”白胡子蹦跳着轉了個身,長袍一掃,讓依蘭失去了漩渦的位置,“我們現在就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先去把那個澤白度找出來再說!”

疲憊不堪的依蘭艱難地再次閉上了眼睛。

‘走開呀!夢境你先走開呀!冰!紮我自己!’

她只有……不到五秒鐘的時間了。

黑胡子嘆息:“如果不是生逢亂世的話,這些年輕人必定大有作為。”

“嘿,老夥計,你這話就不對了,亂世才出英雄嘛!不知道歷史将會如何評價光明神殿的‘壯舉’啊!以正義之名,行鏟除異己之實?哈!等我退了休,我一定要好好寫幾本書,罵得光明神殿狗血淋頭!”

依蘭小毛線重重閉着眼睛。

再一次狠狠睜眼時,視野正中再一次出現了搖搖晃晃的缺口,它,只有小指甲尖那麽大了!

‘我只有這一次機會。你們兩個先閉嘴!’依蘭凝聚了全部精神力,盯住那一點幻覺一樣的門縫。

蓄力……蓄力……

“呵,難說。僅冰原一戰就屠殺了三萬手無寸鐵的平民的唐,聲望可是越來越高了。”黑胡子輕輕搖頭,“就看能不能打贏這一仗吧。誰贏了,誰說了才算。”

白胡子當場跳腳:“要不是……要不是元素魔法莫名其妙被削弱,誰怕那些黃金狗!不是我說,這事情八成就是光明神殿幹的!”

“怼!”

依蘭彈跳了起來,半途中用力把自己拉成了一道細絲。

近了……更近了……

依蘭覺得自己正在從沼澤裏面把身體拔出來。

門縫還在收縮,眼看着第一層刀片一樣的旋轉金屬就要徹底合攏!

‘快快快快!’

她鑽進了肉眼幾乎已經看不到的縫隙。

“嗖!”

她徹底摔進了夢境裏面。

‘我離開聖墓了嗎?黑暗神保佑,應該離開了吧……不行,我不能這樣躺在路上……’

依蘭記得聖墓門外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上一直有光明神使在巡邏。

‘得挪到邊上去。噢,我到底有沒有成功離開聖墓……我的身體會被夾成兩段嗎?’依蘭憂郁地想,‘如果斷了,會不會像蚯蚓一樣,各自長成一只新的神格?天哪,用腦袋想一想那個畫面,我都快要窒息了!’

她憑着本能,用盡全力把那個幾乎拖不動的現實中的身軀移向牆角的位置,然後悲催地望着面前的白胡子和黑胡子。

雖然她等夢境再臨已經等了好幾天,雖然她迫不及待想要看到歷史的真相,但這個時間和地點,真的不合适啊!

徒勞地掙紮了一會兒之後,依蘭放棄了。

無論她怎麽努力,至多就是看到頭發絲大小的現實畫面,非常模糊,難以辨別方向,而且試圖移動現實中的身軀難如登天,根本找不出半點醒轉的可能。

她撲騰了一會兒之後,無奈地放棄了——與其這樣,覺得還不如專注于夢境,說不定能在夢境中找到什麽突破口。

至于躺在聖墓外面會不會被人看見……只能向那個不靠譜的黑暗神祈禱了。

‘噢,魔神,請你保佑你自己吧!一定要好好保佑你自己呀!’

她憂郁地跟着黑白胡子離開了這間亂糟糟的石膏大殿。

站在高高的白色臺階上面環視下方的城池,依蘭發現外面果然有秩序了,氣氛也明顯變得不同。

“都是澤白度的功勞啊!”白胡子站在臺階上,擺出一個擁抱太陽的動作,“世界是年輕人的世界啊!朝陽,噢朝陽!它的活力和生氣,讓我們老頭子只能羨慕嫉妒!”

澤白度……依蘭覺得這個名字依稀在哪裏聽過,有那麽一丁點兒耳熟。

她飛快地跟上白胡子和黑胡子。

城裏很多人在誇贊澤白度。

“真是個很棒的年輕人!噢,現在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了!”

“我又重新找到信心了,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太會給人驚喜了!”

“他真的很會鼓舞人心,不是我說,這樣的好口才,說不定可以說明光明神殿那位大主教,放棄對法師塔的包圍呢。”

“哼哼,看看眼下的形勢吧!說不定将來是光明神殿求着我們停戰,我們還不一定願意答應!”

和上次相比,城裏的氣氛截然不同。

黑胡子和白胡子對視了一會兒,就連嚴肅穩重的黑胡子,眼睛裏也不禁流露出了一絲喜悅。

看起來,真的是非常有希望啊!

一架造型奇特的小車‘嘎吱嘎吱’被推到了面前,車後面揚起一張帶着汗水的笑臉,一個年紀在三十左右的眼鏡魔法師撩起魔法長袍的袖子擦了把汗,喜滋滋地說:“兩位快看,這是剛發明的魔法投石車!往能量核中灌注魔力就可以發射魔法炮彈,射程遠遠超過火流星喲!”

“真的假的?”白袍子拎起衣擺跳了過去,“能超得過我的火流星?”

特意強調了‘我的’。

眼鏡魔法師嘿嘿一笑:“是的!您上城牆,親自試試就知道啦!哦對了,是澤白度發明的,他讓我先帶過來讓你們過目,如果沒問題就可以開始大量生産啦!”

黑白胡子對視。

“先看看。”

“上城牆!”

依蘭跟在他們身後。

因為事先知道了這一戰的結果,所以她對一切都抱着深深的懷疑态度——這個澤白度到底會不會有問題?眼鏡魔法師會不會趁機偷襲黑白胡子?

‘噢,天哪,兩位老人家,你們可要警醒一點啊!別喪失了警惕心啊!’

依蘭焦灼地在黑白胡子身上穿來穿去。

她什麽也做不了。

來到城牆上,戴着厚瓶底眼鏡的魔法師興沖沖地在旁邊解釋魔法投石車的原理,一副獻寶的樣子,好像恨不得把澤白度發明的神奇寶貝推銷到大陸各個角落。

對于魔法投石車的原理,依蘭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麽。

總之就是一堆機械加魔法定律。

白胡子依言開始操作。

依蘭膽戰心驚地注視着這個看起來很危險的東西。

“轟——”

一枚大火球被抛射了出去。

它翻滾着,越過了壯闊雄偉的魔法光牆,遠遠地抛到了光明騎士紮堆的地方。

“轟隆!”

恐怖的爆炸發生了,一朵可怕的蘑菇雲和火焰一起沖上半空,氣浪把一大圈光明騎士掀得飛向四周,一看就是兇多吉少。

“哇喔!”城牆上發出了歡呼和驚嘆。

依蘭也吃了好大一驚。

這也太厲害了吧!

“能把魔法吃這麽透,肯定不是光明神殿的走狗!”白胡子一秒鐘就為澤白度心折,“我相信他!”

黑胡子雖然不置可否,但他的眼睛裏也清楚地流露出了欣賞的意思。

看到這麽強大的火力攻勢,任何一個人心裏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如果有許多魔法投石車的話,打退光明神殿豈不是輕輕松松?

“大規模投産肯定會有難度,”眼鏡魔法師早已經料到黑白胡子的反應了,他擠眉弄眼地說,“除非能調動城裏所有的人,先把那些魔法礦石全部提純,用它們來制作能量核心。”

“小問題!”白胡子豪邁地揮手,“走,先帶我們去見見澤白度,我要當面誇獎一下這個厲害的天才!”

“他在忙食糧的事情。”眼鏡帶頭走下城牆,“到東邊去一定可以找到他!”

黑白胡子一起催促他:“快快帶路!真是好奇死了!”

依蘭也像他們一樣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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