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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兩個人都還是小孩,蕭龍辛只比文澈大了兩歲,卻比文澈高壯出兩圈來。
七歲的文澈像個路邊随手撿的小野貓一樣躺在床上,瘦的都沒把床單壓出多少痕跡,他只穿了個小褲衩,裸露出來的地方幾乎都是傷,最常見的就是青青紫紫的淤痕,幾乎哪裏都有,肩膀上被刀劃出來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隐隐露出一點血色,骨折的腿也被打了石膏固定好,手被凍得開裂了,塗了一些凍傷膏,亮晶晶地反着光,另一只手上連着輸液針頭,藥水一滴一滴地流下來,和旁邊儀器滴滴噠噠的聲音一刻不停地響着。
文澈好像在睡覺,又好像死了,一動不動,幾乎看不見他喘氣。
蕭龍辛是偷偷溜進來的,偌大的病房只有他們兩個人,他伸手輕輕拍了拍文澈的臉,想看看他到底還活着沒有。
沒想到剛碰到文澈的臉,文澈就睜開了眼睛,眼神很空洞地看着蕭龍辛。
文澈長得很标致,對一個孩子來說,甚至有些标致的過分,蕭龍辛的學校裏那麽多小姑娘,都沒有遇到過像文澈這麽好看的,即使看起來風餐露宿吃了很多苦的樣子,文澈依然很白嫩,大眼睛像濕漉漉的黑葡萄一樣好看,卻一點神采也沒有。
蕭龍辛盯着他看了一會,想伸手捏捏他的臉,又把手縮回去了。
兩個小孩誰也沒有說話,文澈睜開眼睛看了蕭龍辛一會就覺得很累,又閉着眼睛睡覺了,他的右眼眶還有些腫,閉上眼睛的時候尤其明顯,長長的睫毛都給壓倒了。
蕭龍辛站在床邊看了好久,想拿被子幫文澈蓋上。
恰巧文澈的吊瓶要打完了,護士走進了病房拔針,見蕭龍辛要給文澈蓋被子,連忙小聲制止了。
“先別給他蓋被子,肚子上的傷口還不能碰,這屋裏溫度調高了,不冷的。”
蕭龍辛也沒回頭看護士,随手把被子扔回原位,就出了病房。
他的母親很多事都不瞞着他,關于病床上躺着的那個孩子的來歷,蕭龍辛已經很清楚的知道了。
小孩是自己父親和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生出來的,說是來路不明,其實蕭龍辛心裏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人,一般人會把剛出生的孩子賣給人販子換錢嗎?顯然不會。
蕭龍辛的父母雖然是典型的政治婚姻,但是由于兩個人門當戶對,從小受到的教育與經歷都沒有太大差別,脾氣也都很好,這麽多年相處下來架都很少吵過。
所以文澈的存在被蕭母知道的時候,她覺得十分震驚而不可思議。蕭父只說是自己當年一時糊塗,在蕭母的逼問下才說出了實情,文澈的母親确實不是什麽良家,兩個人只是在娛樂場所幾度春風,沒過幾個月就過來找蕭父,說自己懷孕了,蕭父雖然覺得她私生活混亂的估計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誰的種,為了萬無一失還是找人帶着她把孩子打掉了,又給了她一筆錢讓她以後不要再來找自己。
在那之後兩個人就好幾年沒有聯系,沒想到前段時間她居然找到蕭父的公司,說自己當年賄賂了蕭父的人,想把孩子生下來賴上蕭父,但是真的生下來以後,自己又染上了毒瘾,怕蕭家不接受自己和孩子,一時腦袋不清楚幹脆把孩子幾萬塊賣了,這幾年自己過得不好,也得了一身的病,怕活不了多久,最近每天都能夢到一個小孩對自己哭,覺得良心過不去,只好來找蕭父求他幫幫自己找到那個孩子。
就在這個節骨眼,蕭母在公司的親信給蕭母透了口風,蕭母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查來查去,事實在那裏,容不得蕭父狡辯。
兩個人關起門來開誠布公地談。
蕭母的态度很明确:離婚。她娘家有勢力,自己也有事業,犯不着和這種人在一起浪費餘生。
蕭父不同意,甚至表示只要不離婚,他現在就可以立遺囑,股份和不動産都贈給她和蕭龍辛,現金和房産也可以立即過戶到她的名下。
蕭母表示接受不了欺騙,并且蕭父的錢她不放在眼裏,財産分割等着打離婚官司的時候各找律師。
可是誰也沒想到,蕭龍辛的姥爺生病了,癌症,蕭母怕老爺子知道這事加重病情,就把離婚的事拖了一段時間。
就在這段時間,蕭父的人把孩子找到了,那麽小的孩子被人販子輾轉賣了幾手,被控制着去要飯,身上傷痕累累的,問他什麽一個字也不說,吃飯的時候還用手抓。
蕭母沒看過這個孩子,也沒什麽看的興趣,知道蕭龍辛想去看雖然沒答應,卻也沒攔着。
看過了以後,蕭龍辛腦袋裏亂糟糟的,一會想,他怎麽那麽瘦,胳膊還沒我一半粗,一會想,他怎麽那麽白?長得像個小姑娘。
完全忘了自己一開始知道他的存在的時候是非常厭惡的。
蕭龍辛隔三差五就會去病房看文澈,有一次恰好趕上他換藥,身上所有的傷口攤開來,看的蕭龍辛異常難受,文澈似乎在極力忍着疼,閉着眼睛一言不發,哼也不哼一聲,過了會護士換好藥走了,文澈背對着蕭龍辛躺着,肩膀微微地抖。
蕭龍辛繞到他面前去,看見文澈閉着眼睛無聲地哭,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枕頭很快就濕了一小片,小孩白白淨淨的臉憋出一層紅色,愣是一點聲音沒發出來。
過了很多年以後,文澈長成一個大人了,他哭的時候也不會發出一點聲音。
蕭龍辛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麽,後來他才知道,文澈以前哭了就要挨打,哭出聲來打的更狠,所以他不敢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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