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李佴頂着黑眼圈無視何露的關心，一個人洗漱完畢後，帶着作畫的工具獨自去了美術室。

她走的急，也就沒注意到身後小學妹正一臉複雜的看着她，像遺憾又像謀劃什麽的表情。

去美術室的路上要穿過球場，球場的東北處有一座大禮堂，圓形屋頂，平常就是用來開會什麽的，可容納近千人。李佴路過的時候，往敞開的大門裏瞟了眼，兩個男生正在舞臺前拉起橫幅，大意是寫XX藝術學院第幾屆多校聯合大型音樂交流會。

名字倒是唬頭十足。

比賽應該還沒開始。她想，也不知道她畫完後，比賽結束了沒。

去年，她還對這樣的比賽沒什麽興趣，也就只是事後聽別人簡單說了幾句，沒過幾天就忘了，完全沒留下印象。

與何露主修油畫不同，李佴主修素描，平時也會旁聽一下其他導師的課。她不喜歡雙手被沾上顏料的不舒服感，也懶得清洗每次畫完都髒兮兮的工具。她喜歡一人一筆一紙一橡皮。有時，黑白線條更能表現出某些隐晦的東西。

她正走着，一道熟悉的聲音突兀的傳來。李佴定晴一看，聞人東正和仇導師一邊争論着什麽一邊朝她這邊走來。聞人東嘴角的創可貼被她揭了下來，遠遠看着就和沒受傷一樣。也不知道是她本身愈合能力強，還是她化了點妝。

道路就這麽點，想裝作沒看見有點困難，李佴只好硬着頭皮向前。

都怪何露，沒事和自己說那些幹什麽。

都怪聞人東，早不出現晚不出現。

“球球啊，”自從仇導這花名被公開後，聞人東也就放心大膽的叫了，要是讓她高中老師聽見了，肯定怒道：目無尊長！

“你為什麽不讓我唱那首歌，多好聽的歌，要是給我唱，我肯定能拿……個前三名！”本來她想說冠軍的，但瞥見李佴就在對面，聞人東心想：不能讓大觸覺得自己是個驕傲自大的人！

仇導師當然看出了她這點小心思，也不說破，悠然道：“你也不看看那首歌時長多少，別人頂多唱首五分鐘的。你倒好，一下子來首七八分鐘的，想幹什麽？”

“它好聽啊！不僅好聽還有內涵！”聞人東說，又念了一遍歌曲的英文名，“多好聽啊，名字也好聽還隐晦。”

仇導：“它八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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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東：“……”

這下李佴明白她們在争論什麽了，八分鐘嗎？是有點久，不過，如果是聞人東唱，她不覺得久。這一想法來的十分自然，她下意識的勾了一下耳邊的亂發。

聞人東拿出手機劃了一會，理直氣壯道：“哪有8分鐘，才7分23秒！”

“有什麽差別嗎？”仇導毫無客氣的反問，他停下來，和就要擦肩而過的李佴打招呼。聞人東也只好一起停下來，她似乎還不甘心，把主意打到了李佴身上。

“大觸……哦不，是李佴。你覺得我剛才說的有道理嗎？唱歌嘛，不能總唱那些沒營養的情情愛愛，怎麽說也得唱首有內涵的吧。”

李佴略微為難的看着仇導師，“嗯，有道理。”

“對吧，她都說有道理了。”這話是對仇導說的，聞人東又對李佴說：“你聽過嗎？The Last Resort ”她這話完全是無意的脫口而出。誰知道，李佴突然犯“二”了。

“我沒聽你唱過。”

“……”聞人東看她一眼，氣氛微妙。

仇導師不為所動，拍拍她的肩膀，聲音變回平時授課的語氣。“我知道你的意思，但這世界少了那首歌不會少什麽，更不會改變歷史。你要真想唱，也不該在這樣的場合唱。再說了，你現在還唱不出原唱的味道，就別去毀人家的歌了。”

李佴聽的愣怔，仇導話裏有話啊，幾乎把所有的含義都說了，還不直白，也是隐晦。

聞人東嘴唇蠕動幾下，“哼…”她嘴硬道，一臉不爽。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已經默認了這一事實。仇導師笑眯眯的看着她，他的臉因胖而圓，笑起來有種彌勒佛的即視感。

“大觸，我們走！”聞人東顫栗一下，不由分說的拉着李佴走人，連稱呼都忘了改。走了一段路，李佴才出聲：“你不比賽了？”

聞人東放開她，腳步慢下來，她一手插/進褲兜，輕快的說：“沒事，我的比賽下午才開始，何況我還是壓軸的那個。”

“哦，倒數的第二個。”

“大觸真聰明。”聞人東誇道，“我想去看你們畫畫，讓進嘛？”

李佴搖搖頭，瞥見她失望的目光，連忙說：“不過比賽後你可以去看。”

“誰要看比賽後，我想看你畫的。”

聞人東聲音很正常，沒有絲毫刻意的暧昧，但傳到李佴耳中就不一樣了。她悄悄的紅了耳垂。

污者自污，果然沒錯。

“作…作品上有署名的。”

聞人東不接話，而是看着她，笑了出來，笑的微微彎了點腰。她嘴角的傷好的快，只要嘴不張太大就不疼。

李佴更不好意思了，“你笑什麽？”

“嗯哼……我覺得大觸你誤解我的意思了。”聞人東邊笑邊說，一口大白牙晃了李佴的眼。“你也知道我畫畫不好，我就想看看你是怎麽畫出來的。是過程而不是結果。”

李佴和聞人東到畫室時，那裏還空無一人，大概是她們來早了。不過對聞人東來說剛剛好，一群人在旁邊，她還不自在呢。

李佴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她面前的畫板幹幹淨淨，沒有灰塵，周圍的也是如此，近期應該有人用過。斜對面的黑板也沒有任何文字，黑板旁擺了滿櫃子的石膏頭像。那裏學生們畫畫時用來參考光影變化的。

她還在觀察環境，聞人東就忍不住手癢的動起那群石膏頭像來。

“嗯？這個是大衛？”她左看看，右摸摸，一臉新奇，自從被美術老師勸退之後，聞人東就沒能如此近距離的看過這些模型。“這個呢，阿基米德？這大胡子……”

她一個人喃喃自語的讓李佴看了覺得好笑，她還真不知道，私底下，聞人東是這樣的孩子天性。

“別亂動那些模型了。”李佴說，這時她已經把畫紙固定好，筆也削好了，就差靈感。其實她是想畫現在的聞人東來着，她一身黑衣，身形高挑消瘦，窗外陽光為她的黑發渡上了一層金光。

這場景，還真适合小學妹的想象，不過，小學妹不了解兩人，她的想象大概永遠都不會成真。

“大觸打算畫什麽？”聞人東走過去站在她身邊問。

李佴沒回答她，反而微嗔道：“怎麽又叫我大觸了？”

聞人東眨眨眼，“我說實話你別生氣哦。”

“什麽？你說吧，我不生氣。”

“其實，我覺得你的名字叫起來太別扭了。”

“……”

“大觸？”

李佴低低的嘆口氣，側過臉去看她，是沒生氣，但難過了。顯而易見的難過，要說聞人東最怕什麽，大概就是這種眼神了，她的心會軟成一灘水的。

“其實也不是，就我……我不太喜歡叫別人名字。”聞人東真誠的望着她，“要不你告訴我，你有什麽小名……唉算了，我以後一定叫你名，李佴李佴李佴，二~”

李佴被她逗笑，笑容燦燦。“不怪你，我也覺得我名字不好聽，叁兒還報怨過爸媽取名太任性了。”

“那個……”大概是見她笑了，聞人東得寸進尺了起來。“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既然你叫李佴，學妹叫李叁，那，有沒有李一？”

不怪聞人東會這樣想，換誰大概都會這樣想。

李佴定定的望着她，眸中似有無奈。“有，我媽叫李伊，伊人的伊。”

她說完，空氣沉默了一會。聞人東終于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時，一陣不同之前在天臺用過的鈴聲響了起來。聞人東邊笑邊拿出手機，看了眼後也不避嫌，在原地接了起來。

李佴卻在想，她什麽時候換鈴聲了？不是說最愛那首歌了嗎？難不成她有了新歡，剛才說的那首7分23秒的歌？那首歌叫什麽名來着？

想到這，李佴覺得自己真是太無聊了，便打斷這無聊的想法。目光瞥向米白色的畫紙，她擡起手，簡單的勾勒了幾筆，添上細節，一個明顯的男性頭像浮現出來，下巴處的大胡子輪廓活靈活現。

其實剛才那個大胡子是馬克思才對，不管，阿基米德就阿基米德吧。

李佴嘴角微微上揚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