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只是剎那的怔忪，但周吉祥還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間有些游移的眸光，斂着氣息道：“皇上，奴才從您出了太後娘娘的肚子就一直跟在皇上的邊上伺候着，不說別的，皇上身邊缺個可心人，奴才以前眼拙，見皇上隔三差五的去重華宮，也只當皇上喜歡鳳主子，可奴才最近明白了，皇上您是有心要找個擋箭牌，推了三宮六院啊。皇上，奴才都是一條腿進棺材的人，也不怕皇上再發落，魏太傅有句話說的沒錯，大盛朝皇室枝繁葉茂，才能千秋萬代。”

周煜心情莫名的煩躁起來，見周吉祥又提起枝繁葉茂，便更覺心煩，只阖上眸子，平躺下來，以期讓自己能快速的平靜下來。

良久，周煜睜開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繡着雙龍戲珠的明黃色帳頂，面無表情的問周吉祥道：“她真的死了？”

周吉祥嘆了一聲：“真死了，奴才不放心，去太醫院請了陳太醫，陳太醫親自請的脈，沒脈搏，也沒人氣兒了，那還能活嗎？”

周煜的面色漸漸暗了下來，攏在一片陰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只是聲音無比的冷：“照原來的辦法，封鎖消息，這個節骨眼不能再出事了，明兒一早朕親自去看看。”

皇帝要瞞着死訊，定然不能讓奚宮局的人知道死的是主子，宮裏平日裏死個宮女都直接用草席子一裹，就送到外頭的亂葬崗去，有門路的讓家裏人領去，省的被野狗啃了。能用棺材裝殓的，那都是有頭有臉的女官，因此宮裏不長備着棺材。

周煜到冷宮的時候，春露已經幫鳳卿化了妝，穿上了從重華宮帶來的唯一一套像樣的衣服。棺材還沒有到，死人又不興在床上躺着，所以春露喊了兩個太監，把外頭小院門的門板卸了下來，兩頭用長凳子擱着，放在客廳裏頭，将鳳卿的屍身頭朝外放在上面，這也是夙京的規矩。

昨兒下了一夜的雨，難得今早就雨過天晴，外頭的太陽一早就上來了，到了辰時三刻，正好從大廳往裏頭照進來，薄薄的光線照在鳳卿略施脂粉的臉頰上，栩栩如生。

周煜站在門口，高挑颀長的身材聳在中間，蓋住外頭射入的一縷陽光。他靜靜的看着躺在門板上的鳳卿，不知道為何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許就連他自己都不确定，會不會有那麽一天，自己和別的男人一樣，經受不起女人的誘惑，喜歡上一個人，最後為她願意放棄所有。

周煜仰頭一笑，戲谑于自己方才一閃而過的怪異想法。他帶着一絲蒼涼轉身，擡起頭看着東邊的太陽，幾縷陽光穿過他的指縫，射入他的眼眸，有一種刺目到想要流淚的感覺。

忽然從他的背後，傳來一句迷迷瞪瞪的話語：“喂，你擋着我的陽光了。”

鳳卿從門板上做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着神色驚恐且又眼眶有些紅的周煜。

她的眸子清澈明亮，陽光從周煜周身的縫隙中照到她的臉上，她笑靥如花，還帶着幾分俏皮，抱着雙膝坐在門板上，伸了一個懶腰道：“這一覺睡的好沉，差點以為醒不過來了。”

周煜臉頰上的肉跳動了起來，似乎有冷氣從他眸中射出來，他咬牙：“你沒事睡門板上做什麽？”

鳳卿看看自己屁股底下，屈膝爬過去道：“誰規定不能睡門板的？”

周煜的手握着拳頭，壓抑住自己強烈的想要揍她一頓的沖動，抽了抽嘴角，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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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外頭半扇的大門被推開，周吉祥從外面走進來道：“奚宮局的棺材到了，可以讓鳳主子入土為安了。”

周煜從他身邊錯身而過，眸中怒火中燒，周吉祥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猛地看見坐在門板上曬太陽的鳳卿，吓的哎喲了一聲，軟軟跌在地上道：“哎喲我的主子，您怎麽又活了？”

鳳卿爬起來，跟在周煜身後，看見身後四個太監擡着一個長方形的東西在外頭候着，她見過這東西，是地球人用來裝死人用的。

鳳卿覺得自己這樣死而複生怎麽說也讓他們震驚了不少，總得想個辦法讓他們定定神。再看周煜的神色，足以可用目光殺死自己，所以索性跟他們開起了玩笑，用手指敲了敲棺材道：“周公公，這是給我睡的嗎？”

四個太監一看死人爬了起來，也不管周煜就在外頭，吓的四處亂串。鳳卿屈膝跳到棺材裏面，趴在棺材板上喊周煜：“皇上，你別走啊……”

周煜回身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咽了咽口水道：“周吉祥，宣賀太醫進宮，給她好好診治診治。”

周吉祥知道，賀太醫是在治療失心瘋方面最有權威的太醫。

鳳卿從棺材裏面爬了出來，悄悄走到周煜的後頭，扯了扯他的衣袖道：“皇上，你就那麽讨厭我嗎？我大老遠的跑來找你。”

她擡起頭看着他，露出一截白皙無痕的脖頸，昨晚他在乾清宮掐過她的下颌，但是那地方光線昏暗，他并沒有注意到她脖頸中的粉色疤痕已經沒有了。

周煜盯着她，若有所思，再仔細看看，果然又有了破綻。他平時是不信鬼神之人，參佛禮拜也都是場面上的事情，他對鬼神佛祖并沒有幾分敬畏之心，但少時也曾偷偷看過幾本異志錄，裏面專門講一些怪力亂神之事，雖真假無從考證，但經人記載，也不應全是空穴來風。

“你是誰，為什麽要纏着朕？”

“啊……？”鳳卿不解的看着周煜，低下頭扭捏：“我是鳳卿啊，是鎮南王風天翔的女兒啊。”她再次擡起頭，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周煜。

“你不是。”周煜擡眸，看了眼天上挂着的太陽，青天白日的，就算撞上了什麽他也是不怕的，他是真命天子，豈會懼怕這些妖孽。

鳳卿皺了皺眉頭，擡頭看着周煜反問：“我哪裏不是了？”

周煜緩緩的靠過來，将她壓制在身體的陰影下，低着頭，一步一步的把她逼到牆根，唇瓣在她額際輕輕一觸：“這裏的傷呢？”

鳳卿忙擡手摸摸額頭，萬分心虛道：“好……好了啊……”

“那這裏的呢？”周煜擡起她的脖頸，指腹在她白嫩無痕的脖頸慢慢劃過：“朕明明看的很清楚，這裏有一道疤。”

鳳卿很嘴硬的說：“皇上你看錯了。”

周煜冷冷一笑，松開鳳卿，扭頭對後頭跪着的周吉祥道：“周公公，再賞幾杯美酒給鳳主子喝。”

鳳卿一聽，連忙捂住肚子，連連擺手，蹙眉道：“不行不行，那東西太難喝了，喝的肚子疼。”

周煜面色漸緩，假裝寬厚道：“那你還不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鳳卿覺得自己說不清，而且那些什麽外星人，現代穿越過來，一定會讓皇帝以為自己在編故事騙他，沒準又要罰她喝酒，只好不夠義氣的指了指周吉祥道：“周公公知道，讓他跟你說好了。”

周煜松開手，轉身看着跪在面前的周吉祥，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周吉祥這時候早已經吓的一身冷汗，他這輩子摸爬滾打，在宮裏是頂頂大的奴才了，哪個主子不對他客客氣氣的，這回居然遇上了這麽沒義氣的主子，簡直就是臨老了還這麽倒黴。不過轉念一想，人家女娲娘娘是神仙，她這樣說是看的起自己，沒準以後會有好運氣。于是就撞着膽子道：“奴……奴才聽說，李……李大人是從……從女娲廟把鳳主子帶回來的，鳳……鳳主子回來之後，皇上的毒就解了……鳳主子自己也是百毒不侵之身，今兒上朝……奴才還聽大臣們說昨兒夙京的百姓瞧見紫禁城上頭有龍鳳呈祥的祥雲，奴才想……這鳳主子大概就是女娲娘娘派來輔佐皇上的。”

周煜似笑非笑的聽完，一臉不可置信的掃了眼站在牆角的鳳卿，她睜着一對無辜的大眼睛，使勁點了點頭，對周吉祥道：“本大仙奉命下凡，你不能把此事洩露出去，知不知道？”

周煜看着她那一本正經的心虛模樣，吩咐周吉祥道：“你下去，準備一盆狗血，朕要看看她是真大仙還是假大仙。”

鳳卿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他肯定又出什麽壞主意，看見周吉祥一臉惶恐的離開，上下打量着周煜道：“皇上，我都不是你以前的鳳貴妃了，咱兩的關系就不能改善改善嗎？”

周煜看看她，攬腰一把把她勾進自己的懷中，貼着她的耳朵道：“好啊，改善改善，先跟朕去拜見母後吧。”

聽說皇帝帶着昨天被關進冷宮的鳳貴妃來壽康宮給皇太後請安，整個後宮的人都很震驚。

壽康宮裏，還有幾位顧太後推薦進來的宮妃在那裏晨省，見皇上沒有坐禦辇來，手裏還牽着似乎不太情願的鳳貴妃，雙眼裏面恨不得射出暴雨梨花針來。

鳳卿就在周身莫名的寒氣裏，被周煜牽着手走進了壽康宮的正殿。皇後傅玉淑坐在一旁，見皇帝來了，忙起身見禮，衆人也都緊随其後。

皇後見鳳卿臉色很好，心頭微微放松，輕聲道：“皇上今兒政務不忙嗎？倒是有時間過來。”

周煜向她點點頭，卻并沒有放開牽着鳳卿的手，緩緩道：“嗯，卿兒進宮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拜見過母後，聽說她想來，朕不過是來帶個路的。”他臉上神色淡淡，瞥向鳳卿不情不願的臉，似笑非笑道：“你說要來，朕帶你來了，還不快見過皇太後。”

鳳卿使勁抽了幾次手，都被他給牢牢握住，實在沒法子，只好陪着笑，掃了一眼殿中的衆人，想必坐在中間，那個年紀最大的婦人，應該就皇太後沒錯。鳳卿想起昨夜周吉祥說過，皇帝一從壽康宮出來，就頭疼，鐵定是被皇太後給氣的，于是便故意悄悄湊到周煜的耳邊小聲問道：“皇太後是不是那個最老的？”

她雖然假裝刻意的壓低了聲音，但一群人圍得都很近，再小的聲音也能聽的一清二楚。周煜憋着笑，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周圍的嫔妃們，要麽就是憋不住笑的，要麽就是被她這樣的大膽妄為給吓的還轉不過彎來的。

鳳卿哦了一聲，朝着皇太後點了點頭，笑道：“皇太後，您好！”

噗嗤一聲，也不知道是哪位嫔妃忍不住笑了出來，顧太後臉色一沉，也顧不得平時的顏面，立時就發飙了：“你這是帶她來請安的嗎？是想讓哀家給她請安是不是？入宮十年都沒學會一點規矩，這是哪門子的貴妃？”

周煜略略皺眉，眼梢閃過一絲不快，但還是壓住了道：“正因為卿兒不懂規矩，朕以前不讓她來請安，但母後亦常說朕沉迷美色，罔顧孝道，今日朕帶她來了，母後又不領情，朕也很為難。”

他看了眼還沒弄清狀況的鳳卿，故意裝作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頂道：“你在母後這裏好好玩，這裏有很多你的姐妹們，朕還有很多政事要處理，就不陪你了。”

“喂……”鳳卿喊了一聲，還來不及抓住周煜的袖子，就被他丢開了，剛剛明明還抓的那麽緊的呢……鳳卿低着頭，悄悄看了眼四周圍上來的來者不善的姐妹們……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作者的成長需要您柔軟的安慰。。。。奴家好冷啊，看官都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