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壽康宮傳出旨意，讓皇後和鳳貴妃前去侍疾，這讓原本對顧太後的病情不怎麽在意的周煜也疑惑起來了。批閱完手上的奏折，周煜覺得有必要前去壽康宮向太後娘娘問安。

禦辇經過禦花園的時候，皇後傅玉淑的鳳辇也正從鳳儀宮的方向過來。皇後下辇行禮，周煜見她精神似乎有些頹靡，便開口問道：“皇後身子不好，侍疾一事，就交給鳳貴妃好了，你在鳳儀宮歇着。”

傅玉淑臉上淺淺一笑，擡起眸子看着周煜，他容貌俊逸，長眉鳳目，若說他不是真龍天子，又有幾個人信呢？

“侍奉太後娘娘，是臣妾之職，倒是皇上日理萬機，還要親自去探望，皇上對太後娘娘，真是孝順。”

說者無意，但聽者有心，周煜臉上頓時就覺得有些難堪，但終是忍了下來道：“既然皇後也來了，那就随朕一起去壽康宮吧。”

趙三寶前去重華宮傳旨的時候，鳳卿還在日頭底下曬太陽。周吉祥見趙三寶前來，也免不了拉着鳳卿在宮外接旨。

還沒等趙三寶把話說完，就偷偷的問了一句周吉祥道：“太後娘娘這是什麽心思，她每次見了我都氣暈過去，我還去豈不是要害了她的性命。”

周吉祥瞥了一眼趙三寶，悄悄湊到鳳卿的耳邊道：“主子，這回你什麽話都別說，總氣不到太後娘娘的，你說是不？”

鳳卿覺得周吉祥言之有理，也只好換了衣服，随趙三寶去了壽康宮。

鳳卿前腳到壽康宮，後腳周煜的龍辇也來了，她見周煜和傅玉淑一同下辇，倒覺得兩人果真還有幾分相配。

壽康宮一衆人都起身相迎，顧太後也在顧雲初的攙扶下從房內走了出來。見周煜也過來了，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道：“皇上今兒怎麽有空來，聽說政事繁忙，哀家的病有幾位娘娘照顧就夠了。”

周煜見顧太後臉上當真有着病容，說話也不像往日暗藏機鋒，态度也緩和了幾分道：“兒臣怕她們照顧不周，鳳貴妃看上去不像是會照顧人的，皇後年輕，她自己身子也弱。”

顧太後笑了笑，招呼他們三人落座，命宮女上了茶，這才悠悠開口道：“皇上是越發知道疼人了，哀家讓她們來侍疾，也不是讓她們來給哀家端茶遞水的，這些事兒自然有宮女們做。哀家只是病的發慌，像有人陪着哀家說說話兒。”顧太後說到這裏，不由垂下眉宇，有些黯然道：“就算是尋常人家，到了哀家這個歲數，誰不是膝下兒孫成群，皇上您說是不是？”

這話說的再在理不過，周煜居然一時找不到話來應答，只呆在那裏。顧太後常年和自己面和心離，他覺得自己有些摸不透自己這個母後。

“母後，秀水宮的一應陳設，兒臣已經命小李子知會了管事，就從宮中的藏品庫中運一批過去。算算日自己，也差不多快好了，等母後壽辰的時候，大抵可以過去看看了。”

邊關要打仗的時候給太後建行宮，這讓皇帝郁悶了很長時間，還被老百姓罵作愚孝。周煜一心想當一個開明的治世之君，當這個污點只怕會陪伴着他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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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太後卻看上去興致寥寥，随口道：“聽說前幾日傅将軍報軍情的時候，說前線的将士們還吃不飽肚子，哀家籌集壽辰的時候，還多下五萬兩銀子，如今看來也沒別的用處，一會兒哀家命趙三寶去戶部退了銀子，你買糧饷去吧。”

聽說顧太後退銀子，周煜卻跟撞鬼了一樣，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鳳卿，總覺得是不是鳳卿又用了什麽妖法，牽制住了顧太後。而此時心中最高興的人是傅玉淑，她見皇帝愣着不動，起身跪拜道：“臣妾替哥哥謝謝太後娘娘。”

“起來吧。”顧太後淡掃了她一眼，頹然嘆道：“說起來，若沒有你們傅家，何來大盛朝呢，哀家之前說的那些都是氣話，倒讓你委屈了。”

傅玉淑忙把頭低的更低，卻聽周煜問她道：“怎麽，你惹母後生氣了？”

傅玉淑正想開口，顧太後笑着道：“沒有的事兒，不過是閑談的時候随便聊了幾句，哀家不懂政務，只随口扯了句，若是傅将軍這次凱旋歸來，只怕又立下了不世之功，哀家記得傅将軍的妻子似乎病疫了，皇上也該給傅将軍張羅了，這傅家是出皇後的人家，子嗣上也疏忽不得。”

周煜也不知怎麽今日顧太後提及此事，他與傅少行同年，少時曾一同由魏太傅教授，後來傅少行随傅老将軍行武，兩人便不曾有多少見面的機會。傅少行十七歲娶親，但常年征戰在外，鮮少估計妻室，他的夫人在兩年前他出征之時已經病故了。

“母後今日怎麽就提起這些事了，還是母後想的周到，傅将軍此次回京，朕一定好好張羅這事情，母後身子不适，不如早些休息，兒臣告退了。”周煜摸不清顧太後的心思，便起身告辭，衆人忙起身送駕。周煜道：“皇後同朕一起走吧，這裏有鳳貴妃在就好。”

傅玉淑明白周煜的心思，緩緩起身，擡眸時卻看見顧太後的視線正從自己身上離去。她看看垂下眸子，跟着周煜出來。

龍辇慢悠悠的擡起來，朝着鳳儀宮的方向走去，周煜見傅玉淑垂眸不語，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有什麽話你就說吧。”周煜把傅玉淑當做妹妹，從來不曾有過別的念想，雖然他知道她是自己的皇後，但周煜不是好色之徒，所以對于傅玉淑，他實在難以做出那種事情。

“臣妾沒有什麽話要說，太後娘娘說的，就是臣妾要說的。”

“皇後，你若看在太後的那五萬兩銀子，就不敢跟朕說實話，朕也無可厚非，但你是朕的皇後，你應該有自己的立場。”周煜松開她的手背。

“皇上……”傅玉淑擡起頭，看着周煜道：“皇上，天下人人都知道傅家的女兒進宮，是因為使命，可是傅玉淑不在乎，傅玉淑進宮，只是為了皇上你，你明白嗎？”傅玉淑擡起頭，清亮的眸中透着水光，緩緩從眼角溢出。

周煜從懷裏掏出手絹，想要伸手為她拭淚，最後卻還是停在了她的頰邊，将手帕塞入她的掌心道：“皇後，鳳儀宮就要到了，皇後下辇吧。”

傅玉淑接過手帕，悄悄的擦了擦眼角的淚。禦辇停了下來，她目送周煜離去，看着龍辇轉彎消失不見。

宮女太監們将她迎進門去，傅玉淑在鳳儀宮辟了一間書房，她進到書房，屏退衆人。硯臺中還有未幹的墨跡。傅玉淑蘸飽了筆墨，再紙上緩緩的落筆。

兄長親啓，

妹進宮已有三載，奈何龍威難測，聖眷全無，兄既有鴻鹄之志，妹願舍富貴相助。顧太後與帝之間，雖外言慈孝，但內已水火不容。兄可盡早完結戰事，回京以商大事。下月二十，乃顧氏華誕，妹定當迫其将周煜身世道出，兄手握兵權，然朝中再無為君之人，可自立為王。

傅玉淑寫完之後，頓覺身上枷鎖一輕，起身推開窗子，将那未幹的墨跡拿到太陽底下曬了曬，看着上面的字跡一字一句的幹涸。忽然啪嗒一聲，一滴淚又毫無預警的落在了信箋之上，傅玉淑拿出手帕，伸手一拭，墨跡漸漸散開。而那手帕正是方才周煜放入她手中的那一塊。

傅玉淑怔了怔，整個人似乎恍然清醒，急忙拿出火折子，将方才的書信放在火上，一點一滴的燒了個幹淨。

袅袅的青煙幽幽升起，信箋不多時便已成了一片灰燼。傅玉淑看着被墨水染黑的卷帕，在火上一抖，那火勢蹦出來，将那手帕也燒的幹幹淨淨。

她在窗下坐了良久，看着日頭緩緩西去，硯臺的墨都快幹涸了，這才起身，重新碾磨，将方才的信又書寫了一遍。

上好的火漆封口，傅玉淑看着宮女把信拿走。她跟傅将軍之間的通信，向來由傅将軍在親自安排的人選負責，這一點她大可放心。

傅玉淑站起來，看着巍峨雄偉的宮殿，像巨大的牢籠被強固在紫禁城這片土地上。從她進來的那一天，她無時無刻的想要出去。三年了……已經三年了……她的期盼一點點的落空，最後只剩下滿懷着仇恨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