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到最後,拉斐爾也還是沒能猜到奧古斯特最近到底想要幹什麽。

不過很快的,坐不住的奧古斯特閣下,還是在某個輔導功課的晚上,主動把自己的目的給賣了:他在很認真的想要對拉斐爾好。

對一個人好的方式,在奧古斯特看來,就是去了解對方需要什麽、想要什麽,然後……給予。反正絕對不能是那種自以為是的“我都是為了你好啊”的方式。

于是,奧古斯特就不出意外的卡在了“了解拉斐爾”這一步上。他對拉斐爾的了解是很偏面又淺薄的,除了知道對方是個蛇精病以外,他甚至都不知道拉斐爾來布裏斯托爾到底要做什麽。順其自然的,一個傻到家的主意就這樣誕生了——奧古斯特笨拙的想要通過細致入微的觀察來了解拉斐爾的喜好。

是的,從拉斐爾角度來看的那些出現在背後的眼神、古堡鬧鬼事件等,統統只是因為奧古斯特在關注他。

等這麽做了有幾天之後,奧古斯特才意識到,這種“觀察”只能被讀作癡漢。他根本什麽都觀察不到。拉斐爾僞裝的很成功,如果不是奧古斯特确定他曾連續幾個月不斷的聽拉斐爾講他想怎麽血腥的殺掉一些人,他也會以為如今的拉斐爾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普通貴族。

一計不成,便再生一計。

奧古斯特開始一邊暗中關心拉斐爾的生活,一邊試圖拐彎抹角的從拉斐爾口中打聽到他到底想要什麽。

“關心生活”這點,奧古斯特自認做的還是很成功的。他早上起不來,晚上卻能熬夜熬到很晚,于是,每當拉斐爾忙碌起來需要晚歸的時候,奧古斯特就會抱着一本騎士小說,等在大廳的壁爐前,蓋着毯子,喝着熱飲,一直等到拉斐爾回來。

奧古斯特在關心人方面是個徹頭徹尾的生手,因為上輩子自母親去世後,他就一直都是一個人,并沒有誰需要他的關心。

他只能以己度人,回想自己孤身一人時最渴望什麽。

答案顯而易見,萬家燈火,他只想要一個願意一直等他回家的人。他甚至幹出過為了假裝家裏有人,出門前就打開客廳的燈,一直亮到他晚上回來為止。這樣一來,在走到小區時,就能看到一棟棟亮起柔光的房子裏,也有屬于他家的那盞燈,泛着溫馨的昏黃光芒,仿佛真的有那麽一個人一直、一直的在等着他。

所以奧古斯特幾乎每晚都會等拉斐爾,但是又不想拉斐爾發現,便把貼身男仆推了出去。拉斐爾冷了一夜回來,看到溫暖的壁爐,徹夜等他的仆從,一定會很高興。

有次十分驚險,差一點就被發現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拉斐爾一直沒回來,縱使熬夜小達人奧古斯特也沒能熬住,一直睡到拉斐爾走進城堡。倉促間藏的不算完美,但大概是光線問題,拉斐爾并沒有發現。

至于從拉斐爾口中打聽他到底喜歡什麽……

這就徹底難住奧古斯特了。

作為一個母親早逝的孤兒,工作又是很少需要交際的地理雜志攝影師,奧古斯特上輩子與人交流的經驗幾乎為零,大部分工作都是編輯通過網上告訴他的,作為一個手速比腦速快的網瘾少年,他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有技巧的說話。也就是傳說中的社交障礙。

他這輩子僅八年的兒童生涯所說的話,已經快是他過去身為一個成年人所說過的話的總和了。

依靠這輩子為期不到一年的禮儀課家教的教導,奧古斯特嘗試了數次,才終于勉強的邁出了第一步——贊美拉斐爾。

禮儀老師說,在與人聊天的時候,讨論天氣和贊美對方無疑是個不錯的開始。

可奧古斯特還是搞砸了,他對拉斐爾的贊美,好像反而讓拉斐爾僵硬了許久,這可是很少見的,這個世上還長袖善舞的拉斐爾都接不上來的話。

莫名有點小驕傲是怎麽回事。

咳,最後,忍耐力有限的奧古斯特,終于決定還是直白的問吧。反正也快過聖誕節了,他可以拿聖誕禮物作為筏子來打聽拉斐爾的願望。

被壁爐的火光照的小臉紅撲撲的公爵閣下,以一個只有他自己覺得不會被人發現目的的語氣,對拉斐爾.臨時家教.莫蒂默道:“耶爾!”

拉斐爾的法文叫法是拉法耶爾,出身法蘭西的王太後便用“耶爾”來當做了拉斐爾的昵稱。蘇美爾語裏閃耀、光榮的意思,充滿了王太後對拉斐爾寄予的希望。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這麽稱呼拉斐爾。

拉斐爾放下手中的金線手抄書,勾唇,故意湊近道:“恩?”

拉斐爾靠的實在是太近了,作為一個理論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奧古斯特雖然往日裏很大膽的喜歡看男色,實則卻是個在上輩子連手活兒都很少做的純情boy。乍然和理想型如此近,讓他順利變成了一個小結巴,金色的呆毛迎風招展。

拉斐爾很有耐心的看着奧古斯特,繼續用一種說不上來的磁性嗓音,上調着音調,再次“恩?”了一聲。

奧古斯特猛地低下頭:“今天、今天天氣挺好的哈。”

“……”

尴尬,往死裏尴尬,奧古斯特都替自己犯尴尬症的那種尴尬。

“噗。”拉斐爾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聲,他一把抱過輕的仿佛是一根羽毛的奧古斯特,讓他叉開腿坐在自己的膝上,臉對着臉道,“我是你的叔父,你有任何想說的事情都可以直接告訴,好嗎?不要怕。”

這個體位真的很容易讓理論上的紳♂士開始滿腦子黃色廢料啊,小叔!

奧古斯特整個人都徹底僵住了,像是中了石化咒。就是哈利波特裏的那種能讓人變成石頭的石化咒,他很喜歡那個童話故事,所以總覺得銀色和綠色才是貴族的顏色。當然啦,現實是,在英格蘭三頭金紅色雄獅才是皇室的标志。

拉斐爾與奧古斯特認識也快有兩個月了,他覺得更親近點應該也沒什麽問題,于是他就用高挺的鼻尖蹭了蹭奧古斯特白皙小巧的鼻尖。

然後再次用溫柔到仿佛能把人融化的了低沉聲音說:“好不好,奧爾?”

“……好。”奧古斯特的聲音小到幾乎等于沒有。

“那告訴我,你最近到底在做什麽。”拉斐爾誘哄道。

稀裏糊塗被搶走了節奏的奧古斯特,就這樣稀裏糊塗的把自己賣了,拉斐爾想要什麽、最近在做什麽一個字都沒打聽到,他自己最近在幹什麽、想要什麽倒是和盤托出了。

拉斐爾聽後的震驚不比奧古斯特少。

這種關心人的方式,還真是別出心裁、富有創意呢,不過……

“我很喜歡。”拉斐爾就勢就親了一口奧古斯特粉嫩的臉頰,如雪花落在臉上,那麽輕,那麽涼,卻又帶着冰雪消融時的溫度。

奧古斯特:突然有一種自己被占了便宜的錯覺是怎麽回事?

不對不對,拉斐爾這麽好看,如果一定要說誰占了誰便宜,也是他占了啊!自暴自棄的公爵閣下,索性色心大起的回親了拉斐爾,左邊一下,右邊一下,美人的臉頰可真香!不是人造香水的那種矯揉刺鼻,而是一種帶着冬日淩冽之氣的清新,有些溫涼,卻不至凍傷。

然後……叔侄倆就來回親了個爽。

奧古斯特欲哭無淚,總覺得這個走向不是他想要的那種,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算了,反正他一開始就沒對自己的智商抱有期望,已經做好了被發現的準備。

對了!他要問拉斐爾的喜好!

“聖誕節快到了,你想要什麽禮物?”奧古斯特從拉斐爾身上吸取了經驗教訓,決定打直球。

“這種事情是可以直接問的嗎?”

“我之前不了解你啊。”奧古斯特理直氣壯。

“我們正好可以深入的了解一下。”拉斐爾笑的一身正氣。

“對!”奧古斯特很高興拉斐爾能如此上道,連珠炮一樣的開始發問,“那你平時有什麽喜好?偏愛吃什麽?穿什麽?有沒有什麽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完成的心願?”

拉斐爾:……這些和聖誕節禮物有一便士的關系?

雖然這麽想着,但拉斐爾還是笑着回答了奧古斯特的問題:“我其實比較喜歡吃中餐。”

“……啊?”奧古斯特一雙杏仁貓眼裏,堆滿了大寫的“你逗我”的絕望,他再次确認,“中餐?”

拉斐爾繼續湊近,仿佛連呼吸和心跳都能夠彼此感受到的近:“對啊,我一直很好奇中餐是什麽味道。你不喜歡嗎?”

“還、還好吧,我更喜歡法國菜。”奧古斯特有點氣短,他的眼睛控制不住的看着右下角,這是人撒謊時的下意識反應。但奧古斯特覺得自己撒謊撒的挺完美的,畢竟如今全歐洲都喜歡法蘭西的東西,從建築風格到日常服飾,連法語都是貴族必學的語言,和拉丁語一樣重要。

英格蘭前面幾百年的官方會議記錄,甚至用的一直都是法文。後世學者翻開這些羊皮紙資料,一定會很想哭的。研究英格蘭歷史還要掌握法文和拉丁語,真的很考驗人。

“你喜歡法國菜?”這句話在拉斐爾嘴邊玩味了很久。

那種讓奧古斯特覺得危險的陰柔再一次席卷全身,他掙紮着從拉斐爾腿上下來,撂下一句“很晚了,我先去睡了”就跑走了。

拉斐爾單手托腮,看着短腿公爵跑遠,想着對方對什麽叫心虛還真是一無所知呢。

第二天早上,奧古斯特看到了姍姍來遲的、由老管家燙好的倫敦報紙。

在奧古斯特上輩子的歷史裏,歐洲的報紙誕生于十五世紀中葉,所以他也拿不準在這輩子的架空世界裏,報紙的出現到底是歷史的産物,還是拉斐爾的又一“發明”。不管如何,這樣一周一次、只記錄全國乃至全球大事的報紙,極大的方便了奧古斯特的死宅生活,幫助他更全面的了解了整個中世紀的歐洲。

至于熨燙報紙,奧古斯特以前只在英美劇裏看到過,當時百思不得其解有錢佬的奇怪生活,這輩子才知道熨燙報紙最初其實是為了不讓油墨沾到貴族的手上。

活字印刷術剛剛傳到歐洲的前一百年,技術還是很落後的,油墨沾手便是缺點之一。

這個月報紙上最重要的新聞,還是沒完沒了的英法戰争,再沒有哪家表兄弟阋牆能鬧到這種可怕的地步。這份倫敦報紙媒體業的祖宗,早早的就深谙了多年後英國小報的八卦色彩,報道完英格蘭的戰争優勢後,還不忘從精神上打擊法蘭西的國王,謠言說他瘋了。

“啧,上次他們說的還是舅表伯父重病不起呢。”奧古斯特半依在床上,一邊評價一邊翻到了第二頁,那裏是倫敦本地最重要的新聞摘要。

國王婚禮正在積極籌備,安妮公主待嫁之心迫切。

馬奇伯爵(拉斐爾)臨時成為國王使者,前往布裏斯托爾關心城市排水系統重建。

尊貴的格洛斯特公爵閣下(奧古斯特)已确認會出席國王婚禮,這将是他第一次在公衆面前露面。

……

城市排水系統是什麽鬼?

“這是伯爵閣下這次的工作。”老管家道,“在第三版有十分全面的詳細解釋,還附上了伯爵的個人喜好。”

“……”早知道報紙會劇透,我之前到底為什麽要犯傻?

新聞變舊聞,奧古斯特對着老天伸了個中指。我有一句媽賣批,我一定要講!

作者有話要說:

PS:歷史上,報紙很早出現,但英國出現定期的周報,其實是十七世紀。文裏作出調整,親親們可以理解為小攻的改變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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