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犯錯·缺口(4)
電梯在十八樓停下,季節踏出去卻并沒有看到郗非寒。
她下午五點的時候接到郗非寒的電話,大少爺電話裏說鑰匙丢了,讓她回來開門,并且不等她想好臺詞拒絕已經放出狠話,說如果她不回來,他就在門口一直等,不吃不喝,等到凍死或者餓死為止。
狠話說到這份上,她能不回來嗎?
郗大少爺千嬌萬貴,要真死在她家門口,這個罪過未免太大了點。
季節搖着頭笑得有些無奈,照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多半是被耍了。郗非寒如果不是沒等她就是已經進門了,依常理推論,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從包裏掏出鑰匙打開門,室內果真燈光大亮,之前電話裏可憐巴巴說沒鑰匙的人,此刻正翹着腿坐在沙發上吸煙。
“嗨,美女。”郗非寒簡直悠哉游哉到了極點。
季節佯裝板起臉,不滿地開口,“郗大少爺,騙人很好玩?”
郗非寒痞笑,“騙別人不好玩,騙你嘛……”停頓一下,他把煙蒂按進煙灰缸,拍了拍手才接着道出後面幾個字,“還可以。”
季節無語,什麽叫還可以?哪裏可以?又是怎麽個可以法?
短暫的時間裏,兩人都沉默着沒了下文。
換了鞋子,季節漫不經心地走過去在郗非寒邊上坐下,“找我回來幹什麽?”
他大少爺沒去試圖挽回某位佳人的心,哪裏來的閑情逸致跑到這裏來跟她開這種無聊至極的玩笑?
郗非寒臉色不滿,大哼一聲,“你是我娘子,這是咱家,你說我找你回來幹什麽?”
季節一口水嗆在喉嚨裏,劇烈咳嗽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
郗非寒見死不救,由她去咳,直到咳嗽聲逐漸平息,方才伸手抽了兩張紙巾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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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好不容易緩過氣來,不禁睜大眼睛觀察起郗非寒,沒一下還擡手去摸他腦門。
這人今天不是一點的反常,她是他娘子這種話他倒是經常說,可他郗大少爺何時把這個地方當家了?“咱家”兩個字從他嘴裏說出來也不怕牙齒痛。
“非寒,你是不是生病了?”之前聽紀芸蓮說他和芮七夕因為孩子的事情徹底結束了,難道是受不了打擊精神錯亂了?
郗非寒表情一怔,卻是捕捉到了她眼裏的那抹頑皮,氣得他兩只手齊上陣,将她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似乎還不滿意,他轉而又去蹂躏她的臉。
她躲閃着連連求饒,終于在幾番掙紮之下逃脫魔爪。
“郗非寒!”跳出三米遠,她回頭惡狠狠瞪着沙發上的無良之徒,擡手整理亂糟糟的頭發。
郗非寒換回滿臉笑意,對她的吼叫聲置若未聞,雙手枕頭靠倒在沙發上,下一秒他的腿搭上茶幾,十成十的老爺樣。
這樣輕浮的動作引來她的不滿。
“郗大少,拜托你注意一下形象。”好歹也是名門出生,怎麽行為舉止跟個土流氓似的?
“喲,娘子大人這是嫌棄為夫了?”他又開始怪腔怪調,笑得不是一般的欠揍。
“難道我嫌棄得還不夠明顯嗎?”說完這句懶得再跟他貧,看一眼時間,已經六點過半,該操心溫飽問題了。
轉身往廚房走,身後跟來一串腳步聲,剛轉過頭就被郗非寒攔腰抱起。
“敢嫌棄我,你是想死還是活膩了?”他惡狠狠地質問,不等她回答已經把她往半空中抛去。
她驚叫着求饒。
他不理會,反而越抛越高,尖叫連連裏,她聽見他略帶笑意的聲音。
“還敢不敢嫌棄我?嗯?”
她順着杆子往上爬,趕忙搖頭承諾說不敢了。
他仍是不願停下來,再次把她抛出去,“是我好還是紀司念好?”
“你……你……”被他上下來回颠簸着,她完全失了主張,只知道順着他的意思說。
他滿意地笑了兩聲,手上動作繼續,“如果我和紀司念只能活一個,你怎麽選?”
“選……”差一秒就出口的“你”字,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
她的猶豫讓郗非寒很不爽,“給你五秒鐘時間考慮。”說完開始倒數。
數完了一她還是不說話,他不再把她往上抛,而是轉身往窗子邊走。
她從他半認真半戲谑的眼神裏讀出了危險,他的意思很明确,她如果不選或者選得不合他心意,下場會慘不忍睹。
生命誠可貴,她在被丢出去的前一刻作出選擇。
“選你……選你……”
其實,郗非寒是不會真的把她從十八樓丢出去的,但折騰一通吓唬她他是做得出來的。這樣的事情,從他們認識第一天到現在,發生過數不清那麽多次。
戰争以郗非寒的大獲全勝而告終,季節雖不服輸卻也無可奈何。土霸王都是不講王法的,她小女子一個怎麽可能鬥得過。
不過,就算鬥不贏,占點小便宜的本事還是有的。
趁某人洋洋得意放松戒備之際,她對着他的腳背使勁一踩,哀嚎聲裏她轉身逃跑,原想着跑回卧室關了門就萬事大吉,卻在轉身的瞬間整個人僵在原地。
沙發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一個人——紀司念,他此刻正雙手環胸看着她和郗非寒,臉上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愣神間,郗非寒已經追上來從後面将她抱住,這次她沒有驚叫或者躲避求饒,只是怔怔地看着對面沙發上的那個人。
他怎麽會在這兒?
下一刻她想起,就在前一天她把這裏的備用鑰匙給了他,讓他過來拿織圍巾的毛線。
想起剛才和郗非寒的那翻打鬧,心下不由生出一陣忐忑。
他什麽時候來的?又聽到了多少?
郗非寒也覺察出了不對勁,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這才有些遲鈍地發現紀司念,只怔了一秒他就又恢複成先前玩世不恭的樣子。
“喲,紀總親臨寒舍,真是蓬荜生輝啊!”說話間原本掐在她腰間的雙手改為環住,“不過你來得真不巧,我和我娘子正打算就寝呢。”
“非寒!”有些生氣地從郗非寒懷裏掙脫,季節三兩步走到紀司念跟前。
郗非寒知道她是真的不高興了,便不再說什麽尖酸刻薄的話,和紀司念互相瞪一眼,踱步到另外一邊沙發坐下。
“司念……”低聲喚他名字,她低着頭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麽過來了?”
紀司念看着她勾唇諷笑一下,語氣聽起來有五分冷淡,“本是來接你的,不過,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沒必要?他為什麽要這麽說?
“你覺得我會帶一個在三分鐘之內放棄了我兩次的女人回家嗎?”語氣真正冷淡起來。
她愣在當下,找不到什麽話來為自己辯解,只能擡起頭看着他。
冷漠的表情,疏離的語氣,刻薄的字句,他将兩人的距離拉開很遠一段。
為什麽會這樣?她似乎知道又似乎不能明了。
沉默間,他的手機響起來。
“七夕……”接通後他喊出芮七夕的名字。
“好,你先不要出去,我馬上過來接你。”說完這句,他站起身往門口走,和她擦身而過的時候竟無半點停留。
她看着他的背影由近至遠,直至最後被棕色的門板完全隐去。
他竟然,就這樣,去找芮七夕了。
心裏的情緒有些混亂,難過有一點,失落有一點,最多的卻是失望。
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不相信她。
他總說她不相信他,可他又何嘗不是一樣?如果他相信她,不會連問都不問就給她定罪判刑。他明知道她和郗非寒不過是鬧着玩,卻因為兩句玩笑話變了态度。
其實沒什麽的,她努力對自己說。
人生就是這樣,愛恨情仇,悲歡離合,不到最後一刻誰又敢說能和誰怎麽樣。
“碰”一聲巨響,茶幾被郗非寒踢翻,果盤、煙灰缸、抽紙、遙控板散落一地,似乎覺得還不夠,他又跳起來把對面沙發上的幾個抱枕扔到地上。
面對怒氣滔天的郗非寒,季節并不出言制止,只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等他鬧夠了坐回沙發裏大口喘粗氣,她才着手開始收拾殘局。
待一切恢複原狀,她在他身邊坐下。
“非寒,這些年我一直想問,你怪我嗎?”
郗非寒不解,“為什麽要怪你?”
“如果不是我讓你去接近芮七夕,你也不會……”
郗非寒嘆了口氣,“節節,我認識她比認識你要早得多。”
“什麽?”郗非寒認識芮七夕比認識她還要早?怎麽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她。”
他記得那天是郗致遠和趙文玉結婚的日子,也是他的生日,他在和郗致遠大吵一架後跑去找紀芸蓮,不無意外已經再婚的紀芸蓮帶着家人一起在給紀司念過生日。
他透過圍牆的縫隙遠遠看着裏面一家人其樂融融,不知不覺就落了眼淚。
然後,他聽見有人打開了院門,一個穿着西瓜紅棉襖的小人兒蹦蹦跳跳來到他面前。
那是一次并不愉快的對話。
“小哥哥,你怎麽在我家門口哭啊?”
“誰哭了!”他兇她。
她大膽地把手伸到他眼睛下面,“可是你明明就……”
“你滾開!”他把她推倒在地。
她眼睛一紅,無助地哭起來。
院子裏傳來腳步聲,他轉身往角落跑,聽見背後有人喚她七夕。
那一年,他八歲,她七歲。
季節總算明白,為什麽當初讓他去接近芮七夕他一口就答應了,原來是早有淵源。
“既然如此,為什麽後來又要和她分手?”
郗非寒苦澀地笑,“那個時候年少氣盛,追求她本就沒安好心,只想着她是紀司念的女朋友,搶過來玩玩也未嘗不可。但是沒想到,我竟然會把自己給繞進去。當發現自己漸漸習慣了她的存在,我的心開始發慌,害怕套上感情的枷鎖,害怕被無情的背叛,所以選擇了分手。”
郗致遠和紀芸蓮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家庭的不完整導致他不敢輕易去相信一份感情。那是蜿蜒長在心裏的荊棘,是美麗妖嬈卻裹着劇毒的罂粟。他害怕受傷,不敢去愛,于是就做了傷人的那一個。
後來的後來,他幡然悔悟,可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浪子回頭金不換”,那個穿着西瓜紅棉襖跑向他的小女孩兒,早已經迷失在了時間的年輪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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