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番外·茨酒

最開始的時候, 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都只是普通的人類。

酒吞童子不過是越後寺當中一個小和尚，要說有什麽過人的地方，唯一可說的便是他的容貌了。

過于俊秀的容貌導致了他受到了寺廟當中其他小和尚的排擠，常常不動聲色地陷害他。

而拿到手的飯菜也從一開始的冷飯冷菜變為了馊飯馊菜。

寺廟裏的老和尚們大多知道這件事情，卻懷着某種心情，将小和尚之間的鬥争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有那麽幾個老和尚, 在小和尚們愈發大膽恣意妄為地欺負酒吞童子的時候, 才出言阻止。

畢竟他們也不想看着自己寺裏的小和尚被欺負到死在自己的寺廟裏, 如果有什麽留言流傳出去了，那樣會影響他們的香火。

而怨憤也逐漸在酒吞童子的心裏累積起來。

在再一次被同寺的小和尚們毆打到遍體鱗傷之後, 此時還是人類的酒吞童子趁着夜色有氣無力地拖着自己的身體來到了小河邊。

那些小和尚将他的晚飯扔在地上喂了狗。

而他卻因為沒有力氣被其中某個小和尚死死地踩在腳底。

心中的怨恨在不停的沸騰着，在尋找着某個時機突破那一層最後的封印。

天氣很冷, 山間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一片清透的瑩白, 而酒吞童子卻無暇顧及這些美景, 他只想盡快地鑿碎河岸邊厚厚的一層冰, 拿着破爛地不像話的粗布清理一下自己的身體。

如果不清理的話，他就會生病, 而越後寺并不會照顧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和尚, 其他小和尚可能會趁這個機會來找他的碴。

到最後他可能就會悄無聲息地死去。

他只是想活下去, 憑什麽僅僅只因為他的容貌就要受到這樣的責難。

酒吞童子握着石頭的手一緊, 重重地鑿了下去。

冰層碎裂的碎屑飛濺起來, 擦過他的手掌、手臂，劃出一道道細小的血痕。

酒吞童子倒映在水中的形象隐隐已經不似人類。

倒像是個妖怪的模樣了。

酒吞童子看着水中的自己, 忽然咧嘴笑了一下，自己要是能夠真正的堕落成妖怪，那麽他一定會回去将那些欺負輕賤過他的人殺死。

他會狠狠的報複回去。

那樣才是對他的解脫。

“喂，你要變成妖怪了嗎？”年少清脆的聲音自酒吞童子背後響起，帶着隐約的興奮。

酒吞童子猛地站起身來，回轉過身體，眼神兇惡地看向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帶着戒備。

少年無謂的一笑，往後退了幾步，略帶了些遺憾，歪着頭道：“诶？還沒有嗎？”

“真可惜呢。”

可惜？酒吞童子耳尖地聽見了這個詞，他抿緊了嘴唇，最終還是開口道，“可惜什麽。”

長久沒有開口說話使得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說出來的語調也略有些怪異。

“你要是能變成妖怪，就是我的同伴了。”少年目光灼灼地盯着酒吞童子還在流血的手臂，伸出舌頭舔了舔唇瓣，“真是美味的鮮血，好想嘗一嘗。”

酒吞童子的眼神一凜，腳下不可避免地往後退了幾步，擺出戒備的姿勢，卻暫時忘記了自己背後就是被他砸了個洞的小河，腳下一崴整個人就要往冰層上倒去。

白色長發的少年趕緊上前拉住了酒吞童子，口中還帶着些抱怨：“明明有着那麽強大的妖力，卻還是個人類。”

“可惜了，不然就能夠痛痛快快地打一架了。”

“吶，我說，既然你還是人類，就讓我吃了吧？”少年的眼底一片真摯，讓酒吞童子有些恍神。

酒吞童子借着少年的力終于站穩了，聽見少年的話語之後暗了暗眼神：“你是誰？”

“我嗎？”少年擡起眼，金色的眸子此時閃閃發亮，“我是[鬼子]，是個被所有人所厭惡的存在。”

“或許你聽過我的另外一個稱呼，茨木童子，羅生門之鬼。”少年，不，或者說少年模樣的茨木童子毫不掩飾地露出一個包含惡意的笑容。

“茨木……童子？”酒吞童子極低極緩地念叨了一遍，“那個抛棄了人世化為鬼怪的茨木童子？”

身在越後寺當中，酒吞童子或多或少也聽說過一些傳聞。

“是我。”茨木童子靠近酒吞童子，已經顯露出妖怪本相的鬼爪捏住酒吞童子的臉，毫不留情地蹭過他臉上的傷痕，“那麽，想好了嗎？”

“是被我吃掉；還是抛棄作為人類的一面，徹底化為妖怪，與我一戰？”

酒吞童子任由茨木童子的鬼爪在他的臉上作怪，默然無聲，眼中劃過深思的情緒。

茨木童子此時也松開了手，略帶了些期待地瞧着酒吞童子。

而酒吞童子也的确不負茨木童子的期待，在茨木童子釋放出來的鬼氣當中逐漸生長出血紅色張揚的長發，耳端變尖，眼眸由純黑色轉變為妖異的深紫色。

一如他之前水中看到的倒影。

“真是不負我的期待。”茨木童子滿意地看着完全妖化的酒吞童子，“吾之摯友。”

酒吞童子握拳，感受着從未有過的強大力量，在身體內不斷地流轉，修複了他身上的傷勢。

“酒吞童子。”酒吞童子忽然看向茨木童子，開口道，“從此刻起，我就是酒吞童子。”

“身為弱小人類的我将被抛棄。”

“那麽，如你所願，來戰。”

酒吞童子身上的一部分妖力分化出來，變成了有着利齒的葫蘆虛影，而後漸漸地凝實。

“吾友。”茨木童子朗笑着，感受着酒吞童子的妖力，迎了上去。

那一戰最後也沒有打出個結果來。

最終以平局收場。

而酒吞童子之後便回到了越後寺當中，将那些曾經欺負過，漠視過他的人一個個的揪出來，扔進了他背後的鬼葫蘆猙獰的大嘴當中。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酒吞童子的臉上一片冷漠。

他已經沒有了人類的心。

而茨木童子就坐在房檐上，看着酒吞童子做這些事情。

他們開始游歷，開始挑戰盤踞一方的勢力，也逐漸地聚集起了屬于自己的力量。

最後酒吞童子成為了鬼王。

而他們之間的關系也變得微妙起來。

他們更加成熟了，也漸漸地變得不像一開始的自己了。

酒吞童子開始飲酒，美酒往往會讓他忘記一切，忘記自己的孤獨，忘記茨木童子離開的這件事情。

是的，茨木童子離開了一段時間，沒有跟酒吞童子道別。

甚至于酒吞童子是從別人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的。

最後茨木童子回來了。

變得更為強大，也變得更加纏人。

而酒吞童子，卻開始躲着茨木童子走了。

真是奇妙而複雜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