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看到“沢田”的時候,齊木白就想到了那個自稱沢田綱吉的少年。
居然是同一個姓,難道就那麽巧——不,就那麽倒黴,剛從醫院逃離便又要自投羅網了?
他的第一反應便是站住腳步,趁被發現之前趕緊離開,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撞到了陷阱。可是,這位沢田阿姨似乎又不像在坑騙他的模樣,反而是興高采烈地,仿佛自己在路上撿回了出乎意料的珍寶,拽着他倆的手就不願放。
看着她這麽高興,齊木白頓了頓,只好把快到嘴邊的話全都咽回去。他機智的弟弟隐晦地看了過來,顯然真的發現了哪裏不對,想用眼神暗示他找借口告辭,但齊木白只眨了一下眼。
他也很無奈啊。
難道要殘忍地拒絕這麽溫柔的女士的一片心意嗎——按理來說是可行的,畢竟他們和沢田阿姨本來就是路上偶遇幫忙撿了個橘子的關系,而且還有這個姓氏代表的潛在危險,就算不那麽禮貌地甩手就走也不算過分……
然而,道理他都懂,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能把話說出口。也許女人的奇怪态度令他莫名地動容,齊木白并不想讓她失望。
——好吧,到時候別後悔啊。
——不不不……總不會真的那麽倒黴吧。
經過了一番迅速的眼神交流,兄弟二人心思各異地被熱情的阿姨領進了家門。
她家裏此時還安靜地很,齊木白和江戶川柯南坐在待客的沙發上,目視女人哼着小曲步伐輕盈地進廚房煮茶。确定她不會注意自己等人的小動作後,柯南才在齊木白耳邊——由于目前是個小學生的某人頭頂還夠不到齊木白的下巴,只有不動聲色猛地壓下他的脖子——小聲說道:“這個家裏應該住了很多人,年齡分布得還有些奇怪。”
齊木白道:“怎麽說?”
江戶川柯南習慣性地進入了解說的角色,也不嫌麻煩,挨個給齊木白指了出來。
“先是最近的,桌上沒來得及清理的糖果紙皮和小零食碎屑,是某個年紀還小的孩子落在這裏的,而且桌角還有被電焦後印下的顏色。客廳的垃圾桶裏丢了揉成一團的作業草稿,看上面的痕跡,做作業的是一名初中一年生。廚房的竈臺邊緣還有散發着詭異氣味的不知名物體,猜測是由面粉制作的黑暗料理,很顯然,這不是一名經驗豐富的家庭主婦能夠做出來的食物……”
“打住打住。”齊木白許久沒聽他推理起來就沒個停的長篇大論了,剎時還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覺,不過,必要的時刻他還是要插口打斷的:“垃圾桶就算了,你什麽時候轉到廚房裏去的——所以重點呢?”
意猶未盡的偵探無語地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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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能有什麽重點,沒有多大的房子一下子住進了那麽多奇怪的人,怎麽想都不會正常吧。”
見齊木白凝起眉,一副要為自己的智商據理力争的樣子,偵探先生倒像是臨時想起了先前遺忘了的事情,臉色黑了一瞬,随後便哼道:“行吧,也算是有重點。”
他擡手向旁一指:“喏,在那裏,你自己去看。”
齊木白:“……”
雖然在別人家到處亂看很沒禮貌,但齊木白相信新一絕不會沒輕沒重地開玩笑,而且,他自己的心裏也湧出了略顯緊張的情緒,既是疑惑又是不安。而這股不安便成了洶湧不斷的沖動,催促他真去那邊看上一眼。
沢田阿姨泡好了茶,卻還在廚房裏哼着輕快的歌,似是想要再準備些配茶的點心,她對客廳裏的動靜毫無所覺。齊木白只猶豫了一下,便遵循了自己的真實想法,放輕腳步,走到放着電視的那面牆壁前。
電視機旁邊,落了一塊木制的相框,它像是從高處掉下的,直接扣住了正面。齊木白小心地拿起它,一邊狐疑地想新一到底又是什麽時候看到人家的相片的,一邊将相框翻了過來。
那是一張全家福。
被相框謹慎地保護着,縱使有了些歲月,玻璃下的照片仍如嶄新一般,将當時那一家人的樣子鮮活地呈現出來。
笑得格外開懷的男人,抱着幾歲大的小孩兒同樣幸福的女人,還有站在中間的那個——
那個黑發藍眼的少年也在微笑。
只是,他笑的弧度很小,嘴角只淺淺地勾起,眼角的餘光隐約向下轉移。
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對,齊木白捏着相框,差點被一種突來的酸楚擊潰。很難說明他怎麽會那般堅定地認為,照片裏的少年其實并不覺得勉強,他肯定也是高興的,只不過因為壓在心底的另一件事太過沉重,要把他壓垮——
他為什麽會知道相隔着時間與空間的另一個人的想法?
他們的面容絲毫無差。
這種狀況似曾相識,想來不久之前重逢的前幾世的親人在見到齊木白的時候,心裏的震驚便與此無差。可現在當事人換成了齊木白本人,只有他,他無比清楚,這個人不可能……
——你們是兄弟嗎?長得真像~
沢田阿姨之前是這麽說的。
至于現在,她端着東西進來,看到看着照片久久沒動的齊木白,卻一點兒也沒生氣,依舊用輕松的語氣說:“很奇怪吧,我家也有兩個親兄弟,結果,哈哈,就算五官張開了,再怎麽看也覺得,他們一點也不像呀。弟弟的長相随我,哥哥誰也不随,就像是,那個什麽……”
“……隔代遺傳。”
“對對對!就是這樣。”
沢田阿姨将茶水和點心放在沙發前的桌上,盤子底部撞擊桌面的輕響只有一小些,卻像是足以讓齊木白猛地清醒。他轉過身,重新走了回來,臉上倒是沒有什麽異樣,只問:“照片裏被你抱着的棕色頭發的小孩子,是叫沢田綱吉嗎?”
“嗯~綱吉是弟弟哦。”
結果真是那個少年。
齊木白沒心情感慨自己有多倒黴了。
他這邊暫時沉默,江戶川柯南也不顧忌,直接問:“吶,阿姨,照片裏的哥哥。”
“他叫什麽名字?”
女人握着餐盤的手微不可見地緊了一下,随後又放開。
“沢田白。”她柔聲道。
“對了,居然還沒向客人介紹,太失禮了,我是沢田奈奈……”女人說着,一邊屈下膝蓋,摸着柯南的頭,笑着問:“你們呢,兩個小客人?”
不能暴露真實身份的僞小孩遲疑了片刻,只說了柯南這個假名,沒有帶姓。随後,沢田奈奈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站起的齊木白,柯南也望向他,眼神中隐有告誡提醒之意。
齊木白留意到了。
然而,他如鲠在喉,直到終于能開口時,脫口的仍是那幾個字。
“我叫……齊木白。”
他說。
話音落定,女人的淚水也跟着落下。
縱使誰都沒有多問,但細節足以說明,叫做沢田白的人已經不在這世間了。
同樣的相貌,同樣的名字,兩個條件疊加在一起,似乎讓某一猜測更具可靠性——可齊木白還是堅定不移。
女人落淚之時,他的心一陣揪痛。在情不自禁按住胸膛的那一刻,齊木白明白了,他被泛濫于心的另一種不屬于他的情感所操控,沒有失憶,記憶沒有任何斷層,他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會是沢田白——至少目前為止不是。
難道是,未來嗎?
齊木白迷茫了。
後來,他如夢初醒,慌張地四處尋找紙巾,而抽紙就在桌上的角落放着都沒能看到。最後還是柯南暗嘆一聲,掏出帕子遞給了沢田奈奈。
也就在這時,平靜的門口忽然多了動靜。
“我回來了……”
是誰打開門,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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