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就是這些錢吧。”
火紅的衣袖在眼前一閃而過, 燕赤霞的面前多了一個褐色的小箱子,上面還挂着一把鏽跡斑斑的鎖,他面帶疑惑看向陸潛。
陸潛頭也沒擡,擺弄着手裏的小箱子, 随便撥弄了一下小鎖, 上面的鐵鏽樸漱樸漱往下掉, 整把鎖似乎都有随時粉碎成粉末的跡象。
他自顧自說道:“聽那個孩子說,他爹是江南有名的布商, 家裏也算是有點家當,原本計劃是帶着他去旅游求學一番。”
陸潛擡臉, 扁嘴, “他爹肥頭大耳的,看上去确實像是個商人,但那孩子長得雖說肥嘟嘟的, 不過也算蠻可愛, 我順手就把他給救了。”
燕赤霞定定看他。
“?”陸潛瞬間坐直了:“你不相信我?”他手指劃過被歲月侵蝕的尤其嚴重的木箱子, “你該不會是以為這些錢是我搶來的或者最開始勾搭來的吧?”
燕赤霞默不作聲, 他不是覺得錢財來歷不明,他是讨厭這只鬼嘴裏的那個小孩,不!他任何小孩都讨厭, 甚至讨厭小巧的鬼,小巧的動物,他讨厭這只鬼喜歡的所有活物。
……心裏會難受, 會只想讓他喜歡自己一個人。
陸潛成功炸了:“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你自己之前也說過我身上沒有罪孽吧,沒有罪孽的意思不光是沒殺死過人,是指沒有犯過罪吧, 那你還懷疑這些錢來路不明嗎?”他胸腔大起大伏,狠狠翻着白眼。
這人竟然不相信他,這人怎麽能不相信他。
他盤腿坐在床上雙手環胸鬧別扭,好歹也同床共枕了這麽多年!
燕赤霞瞄一眼他腿上的箱子,視線重新跟他對上,冷淡地說道:“你說過,在遇到我之前是從來不愛管閑事的。”
陸潛:“?”
陸潛:“!”
他确實不愛管閑事,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孩子被咬死吧,想到燕赤霞之前就很介意自己關于小孩的态度,頓時有點方。
“不是,我沒有,我真的沒有主動管閑事,這孩子是自己撞到我這裏的,你要知道當時的這孩子的爹生病了,很虛弱,不管是陽氣還是精氣都尤其弱,所以盯上他的那只鬼壓根沒有引誘,直接用的就是強,那小孩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爹死在自己面前,吓得就往出跑,我當時正好在院子裏……”
陸潛掀開眼皮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繼續說道:“你也知道,我當時穿的是白衣,看着吧,可能跟那些鬼就有點本質區別,那孩子就一頭紮進我懷裏了。”
“當時因為在寺廟裏,我就沒隐身嘛,然後小孩子本來陰氣就重,然後用他就能碰到我,我……”看那孩子胖嘟嘟的,順手就給直接抱了起來,抱都抱了,再放下的話多沒面子的。
後面的話陸潛沒說完,但已經顯而易見了。
“!”竟然還是主動的投懷送抱,比當時那個沒什麽表情,還一直惹他生氣的自己要可愛讨巧的多吧,要不是那小孩怕鬼或者自己受古寺的限制不能跟小孩一起離開,他可能也要會跟人家同床共枕。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即便是微乎其微,但也照舊氣炸,燕赤霞沒出聲,眼神無波無瀾,就只是盯着那小箱子看,目光直勾勾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陸潛趕忙扯開話題,獻寶一樣地捧着那箱子:“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看看這箱子都成什麽樣子了。”
燕赤霞慢吞吞開口:“那孩子後來怎麽了?”之後應該沒聯系了吧,沒了吧?沒了吧!一定沒了!
兩滴汗水從額頭上滑下來,陸潛仔細琢磨着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半晌後斟酌着開口:“那孩子雖說年齡小,但畢竟住的遠,在江南,我那個時候還壓根不能離開寺廟太遠,所以就讓他自己回家了。”
燕赤霞擡臉,面無表情。
果然是這樣嗎,如果可以離開的話就主動跟上去了?
涼意順着脊柱骨飄上來,陸潛抖了一個哆嗦,習慣性地往燕赤霞的方向又靠了靠,結果更冷了。
陸潛:“……”陽氣呢,他賴以生存的陽氣呢?怎麽變成冰塊了?!
陸潛戰戰兢兢繼續往下說:“這些錢就是當年那個富商的,那孩子年齡小,但到底是商賈之家,腦子聰慧,他知道自己身上不能帶這麽多好東西,就直接留下來給我順便報答救命之恩了。”
他一只鬼,也不引誘過路人,所以這些錢對他來說沒什麽用處,但看那小孩失去父親挺可憐的,便一時心軟收下了,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裏是抱着幫他寄放的心思的。
不過這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當時的孩子恐怕現在已經青年亦或是中年人了吧,這麽長時間沒去找過他,應該也是怕鬼或者根本不稀罕這麽點財物,不會來了,那這錢就落着生灰還不如交給燕赤霞幫助他創業。
陸潛幹脆利落地直接把箱子塞進燕赤霞的懷裏,跟抛出了一個□□一般呼出一口氣:“我記得當時我打開看過,就是些金銀和首飾什麽的,聽那小孩說他父親正好也是去談生意的,身上倒是裝了不少的錢,不然也不會被瞄着了。”
這應該能算是他救人所獲得的報酬,是幹淨的銀錢。
不過這裏面也有陸潛的一些私房錢,比如小鬼追殺人的時候身後掉的金銀財寶,他有時候做清理的時候随便一揮手便都直接封在這個小箱子裏了。
之前就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拿出來,現在看來不管錢是哪來的,只要能幫助活命就行。
他從小到大都沒缺過錢,還是有一次覺得拮據的生活真的過得很辛苦。他一只鬼自然可以忍,但他着實心疼燕赤霞,不想他再去幹那些個體力活,他舍不得。
燕赤霞似乎對這箱子頗多不滿似的,只是一個勁地用眼睛看,但就是不打開,甚至連伸手碰一下都不願意似的。
看的陸潛心裏着急,但鑒于剛才他略黑的臉色,也不敢多說話,瑟縮着開口:“那,那啥,這箱子雖說看着破破爛爛的,但是你真的不可能用眼睛打開它,要不……”他嘗試着伸出手去,“我來吧。”
燕赤霞瞄他一眼,明明沒有絲毫情緒可言,可陸潛偏偏就是一個激靈,立刻縮回手:“你來你來。”
陸潛怕他心裏大男子主義作怪,不顯山不露水地胡扯:“這錢雖說來路有點不正當吧,但一它不是偷的,二它也不是搶的,也算是它的主人送給我的,也是幹淨的錢,你就別介意了。”
說完又趕緊補充一句,“現在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家,當然不能靠你一個人支撐,雖說是綿薄之力吧,但你也不能嫌棄我啊,我就是一只鬼,就算是個人,也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種,別說苦力活了,就是簡單的家務我可能都會搞砸。”
他弱雞地擡頭:“我也就只能做這點了,你不能剝奪我為這個家奉獻的權利啊。”
燕赤霞的視線在他的臉上逡巡了許久,這才妥協似的低頭:“我知道,是我沒能力。”
陸潛:“?”
陸潛:“……”這位壯士,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理解錯了。
“燕赤霞,你胡說八道什麽呢?什麽是你沒能力。”他氣呼呼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這個不是你買給我的嗎?還有這些那些……”
他伸手指着房子的每一處,“都不是你弄的嗎,你做了那麽多,我就出點小錢,你看看你那德行,咋的了,這錢是我自己賺的嗎,不是!我跟你說,它不是!它是我不勞而獲,撿來的!要是你的話,你會收嗎?”
“不會!你壓根不會收!我不是有能力,我只是有錢!”
“……”這話說起來怎麽怪怪的,但陸潛也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這會氣的胸膛劇烈起伏,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唇|瓣激動到顫|抖,“所以說,我們根本沒有可比性,再說這些錢也不是送你的,就是給你當本錢的,你看你要不要做點小生意什麽的,本錢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就是你還要還給我的,說不好那個小孩還是會回來找我的,那我還得把錢還給人家。”
這話陸潛說的氣勢很足,但尤其沒有底氣,畢竟他是胡說八道的,再說那個孩子都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了,更別提就算記得,那也是個童年陰影,小孩根本不可能回來找他。
原本燕赤霞就只是氣悶自己能力不行,竟然還要媳婦添補家當,所以聽他前面說的要還給他什麽的都覺得挺好的,只是——什麽叫做那個孩子說不定還會回來找他的,找他做什麽,報恩嗎?又是以身相許嗎?
燕赤霞原本緩和的臉色重新變得僵硬,又漆黑,周身的氣息溫度也瞬間下降了不止一個度。
陸潛:“……”瑟瑟發抖中,暗自檢讨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什麽話了。
他抖着聲音開口:“那,這個錢,你先拿着好不好,我知道你厲害,肯定會用這些錢生錢的,等咱們真正有錢了,我就有新衣服穿啦。”陸撒嬌的時候尾音總是上揚的,就像是一把小鈎子一樣勾在聽者的心尖,麻麻癢癢的。
燕赤霞低頭伸手一拉,小鎖子可承受不住他怒氣的轉移,片刻就四分五裂地躺在他的手心。
陸潛:“……”感覺自己會和那把鎖一樣的下場。
燕赤霞悶聲悶氣:“嗯,我知道,我一定會好好做的。”聲音平平淡淡,但聽在陸潛的耳朵裏,卻像是一句保證,一句對他未來生活的保證。
陸潛迅速喜笑顏開,拍着手叫好:“真的?真的,你說我就信啦,絕對不能反悔了,知道嗎?”謝天謝地,收了就好。
他激動地跪起身,一把抱住燕赤霞,腦袋埋在他的懷裏呢喃出聲:“燕大俠,我就知道你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靜靜等着你給我買新衣服。”
猝不及防燕赤霞被他抱個正着,身子頓時僵硬了,手裏鎖子硌得他手心發疼,眼睛發熱。
燕赤霞想:不管這只鬼對自己是什麽感覺,抱着什麽心思,他都要——盡自己最大的可能追求他,即便不能當一家人,那也要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的身邊,好好照顧他,盡量對他好,成為真正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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