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虎符

吃了飯,雞鴨都喂好, 到了忙裏偷閑的時候。寶寧拉着裴原去後院菜園子歇涼。

菜園子不大, 但裏頭品種豐盛, 東邊種了兩隴小蔥, 隔壁是白菜韭菜和小柿子,再往西去, 是阿黃最喜歡的黃瓜架子。

北院背着陽光, 沒有南院那麽暖和,但也不冷, 風吹過來陰涼涼的,很舒服。

寶寧垂着眼給自己修指甲。

裴原躺在躺椅上,胳膊底下夾着軟乎乎的狗,撚弄它胡須, 揪起一根往它鼻子上蹭, 阿黃邊躲邊打噴嚏,被裴原桎梏着, 逃也逃不掉, 羞惱地低吼。

“別鬧了, 手伸給我。”寶寧胳膊肘拐他一下,手心朝上等着她, “我幫你也剪剪。”

“終于等到我了, 等你好半晌。”裴原左手搭上她手心,囑咐道,“使勁剪, 光禿禿最好,最煩長指甲。”

寶寧大剪子咔嚓咔嚓空剪兩下,抿唇笑:“你自己說的,弄狠了可別怪我。”

裴原眉梢揚起:“我是那樣的人嗎?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吐沫一個釘。”

他勾着阿黃的下巴:“小狗兒,你說是不是?”

阿黃不喜這個稱呼,扭屁股不理他,裴原揪弄它的毛,微微勾唇。

寶寧捋順他的手指頭:“又說土話,不知哪裏學的。”

“軍營裏啊,以前在北疆軍的時候,那些兵天南海北都有,說的話比這個還混,我最開始時候還不屑,後來習慣了,覺得這麽說話也挺舒服。”裴原側頭和她唠家常,“你聽着舒服不?”

寶寧顧着手上的活兒,沒空理他,附和應着:“舒服,舒服。”

裴原摸摸鼻子,不再自讨無趣,視線轉向寶寧的菜園子。他以前沒來過幾次後院,不知不覺間,那些菜苗已經長得挺高,看過去一片綠蔥蔥的,賞心悅目。就牆角地方,一簇不知名野草,看着礙眼。

裴原問:“那是什麽,怎麽不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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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秋天熟了後能吃的。”寶寧瞟了一眼,低聲應着,又抱怨,“你指甲真難剪,好硬,以後還是你自己弄。”

裴原自動忽略掉後半句:“什麽果子,有名字嗎?”

“叫菇娘,沒熟的時候是小小一顆青色的,摘下來慢慢擠出裏頭的瓤,可以做成小哨子,沒有聲調,但吹起來很響亮。熟了之後是橙黃色,像是黃柿子一樣的顏色,個頭很大,又酸又甜。”寶寧心思在他指甲上,“以後還是像用溫水泡泡,軟一點才好弄。”

她一手抓着裴原手指,用力咔嚓一聲。

“疼疼疼!”裴原嘶的一聲縮回手,仔細看了看沒出血,偏頭去抓寶寧耳垂,“真下狠手啊你,殺夫證道還是如何。”

寶寧眼睫顫顫,有點心虛:“你自己說的……”

“嘴硬?”裴原把她剪子扔到地上,一把将她扯過來放在腿上,兩指捏她的腮,寶寧嘴唇嘟起,裴原眯着眼笑,輕輕咬她的下唇,“還敢不敢了?”

……

邱明山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這一幕。

前院空蕩蕩的,人影也沒有,他喊了幾聲沒人應,心裏着急,怕裴原出什麽事,往後院來找,就看見人家小兩口玩鬧。

邱明山尴尬地怔在原地,他想悄無聲息走開,但已經被阿黃發現。

“汪!”

裴原和寶寧同時回頭。

寶寧又驚又羞,急忙從裴原腿上下去,不安地撫平裙擺,無措站在那。

裴原的臉則瞬間沉下去,眼裏閃過一絲厭煩。

“我……”邱明山張了張嘴,握着劍鞘的指尖不自然地縮緊,“我先出去,等會再來。”

“不用了。”裴原冷淡開口,“有什麽事就在這說吧。”

“這……好。”邱明山遲疑一瞬,但裴原肯和氣對他就已相當難得,他感覺知足,配合地走到裴原身邊,寶寧給他讓座。

裴原給寶寧介紹:“護國将軍邱明山。”

寶寧彎唇笑下,屈膝福身。

“我的夫人,季寶寧。”

裴原介紹這句的時候,寶寧分明看到,邱明山眼睛亮了下,他手掌搓了搓,不住道:“好孩子,好孩子……”

他去摸自己的口袋,有些拘謹:“我這來得急,沒帶什麽見面禮,以後給你補上,寶寧你不要見怪。”

他從袖裏摸出一塊玉佩。

“你若不嫌棄的話……”邱明山笑着,将玉佩推給寶寧,“便收着。”

傳聞中的護國大将軍殺伐果決,征戰沙場二十餘年,戰功無數,與匈奴對敵從無敗績,是個威名赫赫的人物。寶寧本以為,他應該是嚴肅的,不茍言笑,一身威嚴氣派,沒想到竟如此和氣,這讓寶寧驚訝。

只是這玉佩,她不知該不該收,看向裴原。裴原本面無表情,待瞧見那玉佩上花紋後眉心一皺,替她下了決斷:“傳給你家兒媳婦的東西,讓寶寧怎麽收,多謝将軍了,心意我們領,但不必。”

心思被戳穿,邱明山手掌攥拳,将玉佩藏在手心,沖寶寧笑了下:“行,下次的,下次伯父尋個更好的禮物送你。”

他笑得有點勉強。寶寧覺察出氣氛古怪,不敢多留,應和了幾句,便尋了個由頭要走:“我去沏茶。”

剛走兩步,裴原忽的抓住她手腕:“将軍帶了兵來嗎?”他問這話,寶寧疑惑。

邱明山颔首:“一小隊人馬。”

裴原神情放松一些,側身面向寶寧,低聲道:“在院裏待着,別遠走。”

寶寧這才明白過來,他是怕那日之事再發生,在确保她安全。她心上一暖,笑着應了句好,福身告退。

邱明山看着她走遠,手腕放在膝上,輕聲道:“是個好姑娘……”

“不勞将軍費心了。”裴原打斷他的話,面上笑着,眼裏沒什麽情緒,“将軍這次來,是有什麽事嗎?”

他仍在抵觸他。邱明山眼裏有些濕意,自從那事被撞破後,裴原和他大打出手,随後不顧天還未亮,一騎單騎回京,連句道別的話都沒和他說過。

再次見面就是三天前,裴原求他幫忙找人。

今日這玉佩,若是放在以前,裴原定會大笑着收下的,他們本就親如父子,如今卻連笑臉相迎都成了假象。

邱明山收斂情緒,提起今日正事:“巴蜀軍的虎符丢了。”

裴原猛地坐直腰。

巴蜀軍原本歸裴澈掌控,虎符也在裴澈手中,一年前南方有戰事,裴澈攜虎符去監軍,戰事平後回京,虎符仍留在軍中,交由副将周江成保管。後來裴澈犯錯入獄,又失蹤,巴蜀軍換将,換的就是周江成,按理來說,虎符應該就在周江成手中。

如今怎麽沒了?

邱明山道:“前太子回京的那日,虎符便沒了,但周江成不敢上報,自己将事壓了下來,幾天前有人報,說南越又要進犯,周江成瞞不住了,才密信告訴我。”

裴原咬牙道:“簡直廢物!”

“我來的路上思前想後,若真有賊人偷虎符,是為了什麽。虎符一分為二,一半在統帥手裏,一半在聖上手裏,就算那人手中有這一半虎符,也無法調動軍隊。”

裴原道:“除非邊境騷動,需出兵進攻,聖上将另一半也賜下。”

邱明山搖頭:“但如此也說不通,他就算可以調動軍隊,也只能迎敵。巴蜀軍是前太子一手帶起的,就算拿賊人真存了篡位的心,想帶兵反撲京城造反,那些副将頭一個就不會聽任他。”

裴原眼睛眯起:“但是虎符丢了,周江成定會被問責,那些原本服從于前太子的副将也會被問責,不出意外,巴蜀軍的将領将會大換血。”

“所以賊人的真實目的就是……”

兩人異口同聲道:“奪兵權。”

裴原問:“周江成有懷疑的對象嗎?”

“他不确定。”邱明山嘆氣,“前太子返京那晚,軍中歡聚,他酩酊大醉,并不記得是誰進了他營帳,拿走了虎符。”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裴原眼中怒火熊熊,邱明山皺眉,“但有一人過分可疑,我猜測。”

裴原問:“誰?”

“他的妾室,名叫綠雲,聽周江成說,綠雲在虎符丢了後第三天,就得急病死了,怎麽會那樣蹊跷?但周江成極喜愛綠雲,拿人頭向我保證,綠雲不會做這樣背叛他的事。我也只是猜測而已。”

裴原抓住話中重點:“他回京了?”

邱明山點頭:“就在我府裏。”

裴原還未開口,邱明山道:“原兒,我知你不喜我,與我有隔閡,但裴霄已然有動作,我怕你在居于此處,會對你不利。這裏荒山野嶺,連絲人煙都沒有,他若真想下手,你武功雖強,但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你已經成婚了。”

邱明山勸他,小心中帶着希冀:“不如,就和以往一樣,你暫且借住在我的府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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