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因果

瓶子裏最後一個記憶大概是四年前的樣子,海倫和黛比面對面坐在一家麻瓜家的酒吧裏,挨得很近正在讨論什麽。現在,海倫已經不複許久之前的那樣青春四射的模樣了,即使她處于放松的狀态,眉眼間也向外透漏出遮掩不住的、令人心悸的煞氣。

黛比将桌上的酒杯輕輕把玩,關節繃得緊緊的,語氣卻更柔和了:“所以,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告訴我——你不想幹了?”

“我累了,黛。”海倫說。

黛比哼了一聲。

海倫強調:“我累了。黛。不是開玩笑——你有你弟弟傑姆,有蘇珊,現在還有可愛得要死的潔西卡……”

“哦,所以說文森特就不可愛了嗎?可憐的文森特,那麽用心想讓你開心。”黛比冷冷地說。

“不,我沒說文森特不能給我支持——可是,也許問題就在于文森特。”海倫順了順自己的頭發,同時盡力理清思路:“文森特馬上就要十一歲了,可他從來都是和整個處于社會脫節的狀态。想想看,他相熟的人都有誰?我、你、蘇珊,最近幾年忙得不怎麽歸家的傑姆,好吧,或許算上他那個蠢得過分的女老師,還有我們的不懷好意的鄰居萊克特和他的家人……這才有八個,黛!小孩子是不能這麽生活的,會出問題的。”

“停止把你問題的源頭推到文森特頭上的行動吧。”黛比不怎麽相信。

“我是說真的,黛比,”海倫臉色沉下來,陰森的表情正好吓走了一個想要過來搭讪的男人:“他不喜歡學校,這沒什麽關系,反正我們只是做做樣子,可那天我去接他,看到那些麻瓜小孩追着他喊他怪胎,他卻一點兒也不在意,看那些小孩的眼神好像是在看死了的耗子一樣。于是我想,我是不是在撫養他的時候出了什麽差錯……”

黛比晃了晃自己的酒杯:“你早該意識到這一點了——你沒發現你的鄰居萊克特家裏總出問題嗎?你上個月還告訴我說喬治那小孩扭斷了鼻子,還有帶着中度腦枕蕩——聽起來不怎麽好的病;他父親約書亞·萊克特從三年前起胳膊腿就沒好全過。可笑的是,他們家人受到的傷害恰好就按着我們教文森特的傷害魔法的進度來的……早在你帶着小豆丁文森特去大殺四方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

“我不在乎文森特的手段怎樣,黛比,和你說了很多次了,他咒萊克特們我沒意見——要麽軟弱的對生活裏不滿意的事逆來順受,要麽就反抗。如果一開始他們拿戴夫他們威脅我去嫁給道格拉斯的時候,我能直接動點粗暴的手段,現在我們三家一定就在赤道的哪個小島上快活過日子呢:你和戴夫、傑姆和蘇珊,還有我和文森特。”

“再來一杯原樣的。”黛比對西班牙裔的酒保飛了個媚眼,于是她成功在隊伍裏加了塞,在其他等着要飲料的人們之前就拿到了下一杯。

“不要假裝沒見我在說什麽,黛比。我以為你理解我的,我不在乎文森特是不是對讨厭的人手段粗暴了點,但我在乎他能不能多一點能處得來的朋友,尤其是他接觸不多的同齡孩子。可憐的文森特,他大概以為和自己年紀一樣的孩子都是沒腦子的笨蛋。”

“客觀地講,他這樣想沒錯。我沒見過哪個孩子這麽聰明、學習能力這麽強的——他把瓷石魔法都學全了,我們現在都不敢相信!而據所有知道瓷石的人所認知的,沒有達到二十歲以上、魔法和精神強大到一定程度的博伊爾們如果妄想提前利用瓷石學裏面的魔法的話,是會被它的魔法反噬成瘋子的——可見鬼,這個連入學魔法學校年齡資格都沒達到的小不點,他竟然學全了!”黛比嘴上在抱怨,臉上卻浮出與有榮焉的家長表情:“确實是個小怪胎,文森特。”

“正是如此,我不能讓這麽優秀的孩子被我圈在家裏。他得去上學,黛,否則哪天我們把單子上的人渣們都解決掉——如果我們能活到那個時候——那他豈不是發現自己沒有別的事可做?沒有社會聯系、沒有朋友、沒有愛人,什麽也沒有。他太優秀了,而我這麽做會毀掉他的。”

“他可以去上他的學,和你放棄我們的行動并沒有矛盾。”黛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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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停止做這個的話,他是不會安分去學校的。”

黛比嗤笑了一聲:“借口。”

“而且我也累了,黛。”海倫沒有理會黛比的嘲諷,渾身透着疲倦,和她由內而外散發的戾氣組合起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遲暮的母獵豹:“我最近越來越想知道只是開一家小酒吧,每天在吧臺後面等着給我上學的孩子的貓頭鷹——這樣的生活會是什麽感覺……”

黛比靜靜聽着,于是海倫接着講下去。

“也許我可以就在霍格莫德開店,天氣好的時候還能望見霍格沃茨的塔尖,黛比。偶爾不用想怎麽闖入下一個要死的人的家裏,知道明天晚上不用又被那些無力綿羊的尖叫聲貫穿耳朵……想想看,黛比!”

黛比對海倫美好的暢想不為所動:“如果你在戴夫死的時候就否決掉這個計劃,我沒什麽意見。可你現在想退出,不想幹了,海倫?別開玩笑了,我們都知道我們在幹什麽——在戰鬥、在戰争,海倫!就算你現在占了上風,把他們耍的團團轉,可只要你沒把他們趕盡殺絕就耽于生活,等他們緩過勁來,你會死得更慘的。要麽贏,要麽死,這是鐵律。”

海倫抿起嘴:“那我就做打破這條定律的人,黛比。我想跳起來戰鬥的時候我就全力戰鬥,我想躺下來休息的時候我就能安生放松。說到底,随心所欲才是我追求的目标,但凡阻止我得到心所向往的,都是枷鎖。”

“嘿,我沒有你那麽哲學,海倫。我就是為了複仇而複仇。和你不一樣,我還記得戴夫呢,還有這十幾年死去的其他幾個同伴。”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然後海倫主動打破了沉默。

“在我開酒吧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計劃去做,我想應該通知你一聲,”海倫掏出了一張報紙,上面的報道是幾個司長去阿茲卡班巡視的照片,她指出背景裏牢籠後一個邋遢的囚犯:“看這個。”

黛比用眼角瞟了一眼,立馬認出了那是和海倫有過一夜露水情緣的布萊克,本暫時不想再和海倫說話就馬上破了功:“不要告訴我你想去劫獄!你敢再瘋一點嗎?”

“誰告訴你我要去劫獄了?”海倫翻了個白眼:“我連他的名字都是從報紙上看來的,如果他不是文森特的爸爸,我根本都不會去關注他。”

“那你什麽意思?”

“他現在和那位英國先生越來越像了,不是嗎?仔細想。”海倫說。

黛比被吸引了注意,暫時不去和海倫置氣了:“英國先生,用沒有迷惑魔法的普通歐石楠奪走你的芳心的那位,我無論如何也忘不了的。這位神秘的霍格沃茨教師和布萊克長得确實很像,不過你現在還提這個做什麽?你有了文森特之後我們推測過英國先生和布萊克的關系了——也許他們是遠房叔侄什麽的,這種地步的相像也不是沒有。”

“我現在有了第二個解釋了,黛,”海倫又把報紙收起來:“英國先生就是布萊克。他是未來的布萊克,回到過去為了給我信息與提示的。”

“哦,算了吧,海倫,你現在開始相信這種肥皂劇情節了?”黛比顯得比聽到海倫要退出的消息之後還要無法接受。

“那你覺得遠房叔侄這種推測就很靠譜了嗎?”

“你倒是給我找出第二個解釋,”黛比看海倫又要掏出剛才那張有小天狼星的報紙,連忙補充道:“——沒那麽玄乎的。聽着,不管時間轉換器還是別的什麽東西,都只出售單程票,你指望布萊克回到好久之前和你碰個頭,然後重新走完這段漫長的時間?別扯了,看在英國梅林的份上,他可是終身□□,就算他頭腦發熱想回溯時間,他也沒地方搞時間轉換器來。”

“你不要告訴我說他的案子沒疑點。只要攤上個腦子清楚的官員,布萊克被再審得到無罪宣判簡直比砸碎瓷石還容易——而且,你忘了這個。”海倫又拿出一個水晶匣子。

“哦,把這個拿遠點,這裏是酒吧還有一群醉醺醺的麻瓜,我可不想在這裏和什麽人發生點什麽事。”黛比向後挪了挪。

“放心,不會有事的——你一定猜不到我從古色雷斯的文獻中找到了什麽:這個玩意能做的遠不只變成速效催/情/劑那麽簡單,準确的說,催/情或許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它是儲存愛情的匣子,黛。”

“什麽?”黛比明顯沒聽懂。

海倫摩挲着那個水晶匣子說:“儲存愛情,黛,或者說尋找注定之人,那文獻太古老了,在我仔細研究之前就因為我的失誤化成了灰,不過大致就這個意思。而且最重要的是,傳說如果兩個人都能将它拿到手并且準确念出上面的咒語,它能讓注定的二人相聚——無視空間距離,甚至說……時間距離。”

“我一點也不相信這個,”黛比說,小心地捧起這個匣子,仔細打量着:“不過……我還是想問,你說戴夫會不會曾經念過上面的咒語?這個對已死的人有用嗎?”

“你可以試試。我試過了,沒有用,也許它只給每個人一次機會。”海倫聳肩。

黛比将小匣子舉起,近乎虔誠地念了上面的古語單詞——但什麽都沒發生。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然後海倫小心翼翼地說:“也許,再試一遍?大概是你發音不标準——”

“我不會再犯一次蠢了,像個傻瓜一樣。”黛比将那水晶匣子扔回吧臺,掩飾地喝了一口酒,眨了眨微紅的眼眶。

“我相信它是起作用的,因為它讓我和布萊克有了文森特。”海倫檢查了一下那個匣子有沒有被摔壞,然後将它小心收起來:“所以三十四歲的布萊克就是那個神秘的英國先生,這就說得通了,他利用這個匣子回到了那個時候——現在看來,他出現在那裏的目的就只有一個,不是嗎,那就是阻止我殺了布魯斯。”

“你瘋了。”黛比說,她看起來都想要離開這裏和這個沒有意義的談話了:“你根本就不愛英國先生,他只是你可憐的一生中唯一遇到的一個好男人罷了,然後就成為你唯一的希望。這一切完全就是牽強附會且,毫無邏輯,是你想象力豐富的大腦編出來自我安慰的童話故事。”

“我和三十四歲的布萊克确實只打過不到六個小時的交道,但這足以讓我明白我們是一類人了——我們都孤獨、向往自由,甚至我們都曾經差點被腐朽的家族毀掉一生,而且我相信我們讀懂了彼此靈魂中的被深深埋藏的熱情和歡樂了。黛比,你不是沒戀愛過,你知道愛是不在于相處的長短的。”

“可悲,”黛比唾棄道:“你看看你自己,像一個被戀愛沖昏頭腦的小姑娘,布萊克和英國那個不肯留名字的鬼祟家夥都只有一副好皮囊,就把你迷惑成這個樣子。那天早上我就不應該嘴饞要酒喝、應該直接把他轟走的,我更本就沒想到他的連名字都沒留下還有能力陰魂不散,現在還把你迷得神魂颠倒……”

“我沒有神魂颠倒。”

“哦,你沒有,真有說服力。”

“我只是想證明一件事——”

“那你倒是趕快說。”

“布魯斯,我要說的是布魯斯——他值得我們的信任。”

“什麽?”黛比被忽然跳轉的話題吓了一跳:“幾年前你放了那個博伊爾的時候保證過你不會再一次心生憐憫的!”

“——既然小天狼星回到過去挽救了布魯斯的生命,那這就說明他在未來會很重要。”海倫繼續試圖表達清楚她的觀點。

“你已經改口叫他教名了,嗯哼?不知道他在阿茲卡班會不會為多出一個仰慕者而能讓攝魂怪放過他一會兒。”黛比尖酸地說。

“我需要和布魯斯接頭,這就是我要說的,在我安頓好文森特去上學的事之後,我就去找他。既然小天,好吧,既然布萊克認為布魯斯值得他跨過時空去拯救的話,那布魯斯肯定有什麽特殊之處。我想是時候和他見一面了。”

黛比控制着自己不要嘲諷地大笑出聲:“然後你打算怎麽辦?管好你兩個乖兒子等着迎接布萊克出獄?然後再生一個好讓新出生的寶寶能在你家地窖的軟木塞上寫滿‘給媽媽’?”

“這倒不用了,文森特已經做到這一點了。”海倫平靜地說,打個響指,手心裏出現了一個軟木塞,上面寫着“給媽媽”。

黛比微微吃了一驚,然後馬上回過神并将海倫的手打開:“只是個木塞而已,誰能看出來真假來?如果你整天喝醉之後向文森特叨念那個英國先生,那小子肯定會給你炮制出來讨你開心的。”

海倫自顧自地說:“得不到你的支持,我很遺憾,但這無法阻止我。等潔西卡長大之後你們也會明白的,我和文森特需要更安定的生活。”她提起包,拽出裏面的鬥篷搭在手臂上就要離開這家麻瓜酒吧。

黛比攔住她,帶着不易察覺的哀求語氣說:“你真的放棄我們的戰鬥了?”

海倫抿住嘴,推開了黛比的胳膊:“我需要向前看,黛,雖然醒悟得遲了點,但我需要新生活了。”

“如果你執意去找布魯斯那個小子就別再聯系我們了!”黛比在後面喊道:“博伊爾家的種不會有一個好東西,我告訴你,那小子早就學會了博伊爾家的虛僞功夫,他會害死所有人的!”

海倫巧妙地從舞池裏的人群中飛快離開,給了黛比最後一個匆忙的笑。

“我/他/媽再也不會聯系你的!臨陣脫逃的家夥!就算你要被布魯斯害死也沒有人去管你的!”

海倫消失在重重人影中,黛比砸碎了自己的杯子,從酒吧裏人群中直接幻影移形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果然一離開戀愛部分就順暢多了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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