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挽筆 2

我沒聽錯吧?張狂?這絮絮叨叨一大堆話,說的全是張狂?

夏知桃整個人被茶水嗆得不行,她拍着自己胸膛,劇烈地咳嗽着。

難怪自己回憶,小說中也沒這號喪心病狂的反派啊,心中還有點好奇來着,沒想到這說書人叨了半天,居然是在說張狂。

通篇造虛弄假、颠倒是非,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當圍觀群衆是聾的嗎?

最最關鍵的是——

張狂她是個女的啊!!還是不是一般的女子,是作者香蕉君蓋章男女老少通殺,盛世容顏的美女!

堂堂一個大美女,還是恣意嚣張的魔教教主,到底為什麽要抓古稀老翁暖床,耄耋老婦上床?這究竟是道德的淪陷,還是人性的腐敗——

想想就覺得不可能好嗎!

夏知桃嘆口氣,心道不聽不知道,一聽吓一跳,她真是打心眼裏“佩服”這民間群衆豐富的想象力。

咳了半天才緩過來,夏知桃扶着額頭,聽到那幫圍着說書人的漢子啧啧感嘆,紛紛道:“果然是喪心病狂,殘酷至極!”

甚至有年輕人一拍桌子,吼道:“我若能入仙道,便要殺了這魔頭,伸張正義!”

周圍人鼓掌的鼓掌,喝彩的喝彩,紛紛贊那少年胸有大志,必能成就一番事業。

旁邊的大漢也不甘示弱,道:“那女魔頭若遇上我,便是她的忌日!我定要叫她嘗嘗我的衡水大斧的威力!”

衆人又是一陣喝彩聲,互相鼓吹。

你一言,我一句,張狂本人還未出場,就已經被劈,被砍,被勒,被剁,死了無數遍。

夏知桃本只是想聽聽故事,看那衆人互相吹捧,故事又憑空捏造,心生厭惡,起身便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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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一坐在門口的大漢注意到她,開口道:“女娃娃,來來來!若你遇見那魔頭,你要怎樣殺她?”

夏知桃心煩,不想理他,平靜道:“我與她毫無幹系,也無深仇大恨,為何要殺她?倘若真的遇到,路過便是。”

此話一出,衆人倒吸一口冷氣。

方才那少年已經憤懑的開始拍桌,道:“那張狂幹擄燒殺,作惡多端,你想要放過她?簡直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夏知桃心中冷笑,反問道:“倘若那張狂并非衆人口中所說,又如何?”

“張狂屠了修羅道滿門,必定是有些真本事的。先不論在場各位能夠真的打過她,對別人之事評頭論足,甚至惡意诋毀,本就是不堪的行為。道聽途說,不分真假,不解是非,胡亂诋毀人家女子,究竟誰是惡人?”

她一番話說得冷淡至極,卻句句有理,嗆得衆人是啞口無言,面面相觑不知該如何回複。

夏知桃環視一周,忽然笑了。

那笑聲極輕極淺,羽毛般輕飄飄地落下,在靜谧無聲的室內顯得格外刺耳。

她慢悠悠地坐下身子,似是沒說夠似的,又添了句柴火:“再者,那修羅道才是濫殺無辜,罪大惡極。張狂将他們殺了,稱得上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敢問何罪之有?”

那位斧頭大漢聽她一說,已經氣得不行,猛地掄起大斧,順勢将木桌“轟”一聲劈得四分五裂。

他身扛大斧,腳踩木桌殘骸,怒吼道:“你這小娘們真是不可理喻,竟敢為那魔頭說話?報上名號來,我今天就如你所說——替天行道!!”

衆人裝模作樣的攔他一下,道“跟如花似玉小妹妹計較什麽”“頭發長見識短,不用管她”,見攔不住也就不攔了,避在一旁看好戲。

二樓雅座的黑簾動了動,被人用指尖挑起一個小縫來,露出個輪廓分明的側臉。

店內氣氛一時劍拔弩張,客棧小二見情況不對,早就瑟瑟發抖的躲到桌椅下,祈求有人肯賠償砸爛的東西。

夏知桃倒也不慌,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茶杯,擡眼望了那義憤填膺的大漢一眼,悠悠地嘆口氣。

她平靜道:“崖山。”

吵吵嚷嚷的室內一下子安靜了幾分,那大漢與衆人望向她,神色略有不解。

“您方才讓我報上名號,這便是我的回答。”

夏知桃神色平淡,将自己的通行木牌放至桌上,輕輕向前推了推:“崖山,水鏡峰。”

大漢臉刷地變得雪白。

“內門弟子。”

衆人斂聲。

一時客棧內悄無聲息,只有外面的喧鬧聲隔着牆傳進來,隐隐約約地,像是老人咧了嘴,用漏風的牙嘲笑着衆人。

崖山,天下第一仙門,哪怕是一名不起眼的外門小厮都可以趾高氣揚地蔑視在場各位,更別說是極其少見的內門子弟了。

像是一盆冷水劈頭澆落,茶樓中驀然沒了說話聲,氣焰嚣張的衆人全蔫了,悻悻然地回到各自座位。

夏知桃一說完,氣氛便再也熱鬧不起來。那說書人看衆人死氣沉沉,也索性不講了,自顧自開始喝茶。小二感動地從桌底爬出,開始正常的端茶送水。

雖然岐陵山魔教,特別是那教主張狂,可謂是崖山不共戴天的死敵,但夏知桃倒是不覺得後悔。

實事求是嘛,編造謠言,在現代可是要算是誣告罪的。

反正不在崖山上,自己幫張狂說兩句話,師祖就算知道了,也不至于怪罪下來。

夏知桃将自己一壺清茶喝完,風輕雲淡地結了賬,揮揮長袖潇灑走人,留給衆人一個高深莫測的背影。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離開茶樓後不久,二樓雅座的黑簾忽然動了動,簇簇垂落回原本位置。

雅座是茶樓之中專門給貴客富商準備的特殊房間,與一樓的客桌分開來,上面的人可以望見底下衆人,但下方的人是沒法知道二樓情形的。

房間中點着淡香,火光明滅,扯出一縷縷白煙來,盈了滿室的清冷木香。

兩人面對面坐着,一名白衣女子笑臉盈盈,指尖撫着茶盞邊緣。她膚色極淺,面頰上沒有一絲血色,蒼白的像是位将死之人。

“真是少見,居然有人會幫你說話。”

她托着下颌,頗有興趣道:“居然還是個明眸皓齒的小姑娘……我還以為崖山衆人對你恨之入木,巴不得的挫了你骨,灰都撒海裏喂魚。”

話還沒說完,肩膀忽然一沉,洶湧威壓如磐石般直落而下,扼住脖頸,将話語硬生生地截在了喉嚨之中。

對面那人一身墨黑長袍,脖頸、手腕束得極緊,黑靴尖向上翹着,泛着幾絲銀光。

她擡頭瞥了白衣女子一眼,神色冷淡,聲音也沒多少起伏:

“——給我閉嘴。”

靈力洶湧而至,壓制感層層擴散,就連那悠悠升起的白煙似乎都受了驚一般,跟條細繩似的,歪歪扭扭地被壓在半空之中。

兩人實力天差地別,白衣女子毫無反抗之力,被盡數壓制,她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悻悻地合着嘴,聳了聳肩。

黑衣女子抱着手臂,一條細環相扣的銀鏈自她脖頸垂下,墜了枚慘白獸牙,上面攏了層薄霧,尖頭彎彎,染着幾點血痕,像是咧嘴嘲笑着什麽。

她撤了威壓,向後坐去,屈指敲了敲桌面:“東西呢?”

白衣女子擡起身子,聲音頗為無奈:“教主,我辦事您還信不過?”

被稱為教主那人眼都沒擡一下,冷冷道:“你廢話很多。”

白衣女子倒也不生氣,她憑空虛虛一抓,五指之中便多了個墨黑的盒子。

“不多不少,恰好十枚,”她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遞至另一人面前,溫言道,“您看看。”

只見黑盒之中,靜靜躺着十顆圓潤的丹藥,色澤純正,一望便知是極品。

黑衣女子随意地瞥了兩眼,敷衍地“嗯”了一聲,那黑盒子霎時消失不見,被收入儲物戒之中。

她打了個響指,一顆通體透明,似琥珀一般的金石便落在了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叮哐”聲響。

她言簡意赅,道:“報酬。”

白衣女子呼吸不可抑地急促了幾分,她目不轉睛地望着那熠熠生輝的金石,努力抑制着想要伸手觸碰的沖動,輕聲贊嘆道:“……不愧是您。”

黑衣女子沒說話,她緩緩站起身,将一片的墨黑長袍随意披至肩膀,從房間中走了出去。

四周走動的店小二們一見到她,連忙鞠躬彎膝,誠惶誠恐地低着頭,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

黑衣女子走過長廊,在她身影出現在樓梯口的剎那,整個大堂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傳說中殺人如麻,罪名昭彰的魔教教主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盡管那人什麽都沒說,整個大廳還是沒人敢動彈一下,也沒人敢說話,連呼吸都被壓制到了最低。

黑衣女子面無表情,靴尖踏着木階,緩緩而下,身後黑袍随身子輕晃,劃開一道銀色弧光。

衆人提心吊膽,眼睜睜地看着黑衣女子徑直穿過大堂,走到了敞亮的大門前。

就在大家松了口氣,以為那人終于要走了,她卻忽然轉過了頭。

張狂微微擡起些眉眼,望着大堂之中的幾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她嗓子輕細、聲音溫軟:“方才,是誰要取她性命,替天行道?”

“……出來讓我瞧瞧?”

作者有話要說:  張狂:沒想到吧,本座有兩個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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