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滿座皆寂, 每個人都在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而平時總是若無其事的褚居雲卻沒辦法維持一貫的淡定。

隋漾漾最尴尬,簡直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怎麽想的呢?

小時候跟楚三撒嬌,倒是什麽都敢說敢叫, 但現在跟小時候能一樣嗎?

“你都這樣叫了, 我……”褚居雲忍住複雜情緒,撩開褲腿, 替她解圍。

隋漾漾也就顧不得其他了, 伸長脖子一看, 整個人瞬間炸毛:“這麽大的傷口, 你怎麽都不說?”

褚居雲腿上的傷口極其不規則, 有好幾公分,不算特別長, 但這麽多天過去還沒痊愈,想也知道傷得很深。大約是剛拆了紗布, 傷口看着有些猙獰,還能看到縫針的痕跡。

隋漾漾眼眶有點紅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個秋千, 褚居雲都受過兩回傷了。

“褚老師這是怎麽了?”本來看熱鬧的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也沒心思開玩笑了。

“沒什麽。”褚居雲放下褲腿, 輕描淡寫地說,“不小心戳了一下,已經快好了。”

隋漾漾忍住情緒, 這才擡起頭,解釋說:“褚老師是在布置院子的時候受的傷,這麽多天還沒好……你是不是又沒好好用藥啊?”

她還記得,鄭旭說過褚居雲不愛用藥。其實他從小就不愛用藥, 小時候剛撿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可謂是傷痕累累。有被狗咬傷的,還有墜崖時被石塊樹枝劃傷的,就沒什麽完好的地方。

可就是那種情況下,稍不注意,他還是能偷偷把藥倒掉,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小隋漾漾那時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奉命盯着他吃藥,一開始褚居雲并不怕小隋漾漾,她看着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将藥倒掉。

當時的隋漾漾太小,不懂他的心境,不知道他是因為絕望,根本就不想活了,才不吃藥。她只當他不喜歡藥的味道,所以會拿糖去哄他,她也不愛藥的苦味,每次吃藥爸爸媽媽就給她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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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吃糖對少年褚居雲也沒什麽誘惑力,他還是不愛吃藥,于是隋漾漾只得使出最後一招——哭。

說起來,褚居雲這輩子最怕的事情,大概就是隋漾漾哭了。

她一哭,褚居雲就怕,要什麽都給。

褚居雲大概也想起了這段往事,胳膊肘不着痕跡地輕輕碰了她一下,放柔聲音道:“用了,真的。”

有鏡頭在,隋漾漾也不好多說什麽,緊緊抿着唇。

她一閉嘴,其他人就紛紛開口,慰問褚居雲,以及對他表示感謝。

褚居雲邊關注隋漾漾的情緒,邊插科打诨把這段混過去:“老爹這麽心疼我,要不明天賣東西的時候,您多出點力?”

趙簡陽:“……為什麽總是我?”

笑過後又說:“放心,我一定罩着你。”

氣氛輕松起來,褚居雲便提出回四合院,早點休息,明天還有得忙。

大家當然都沒意見,紛紛站起來跟孫大叔一家道別。

陸茜轉頭想跟隋漾漾一起走,被陶杭一把拉住了:“我們走這邊。”

陸茜也不是傻子,秒懂,跟着陶杭走了。

另外兩人也急忙跟上,幾人腳步飛快,轉眼就跟後面的人拉下一大段距離。

就連跟拍隋漾漾的VJ也被康弘學拉住,示意他遠遠跟着就行,不用靠太近。

等隋漾漾察覺的時候,身邊已經只剩一個褚居雲了。

“你受傷了怎麽不跟我說啊?”隋漾漾幹脆關了麥,直接問道。

褚居雲也關了麥:“一點小傷,沒必要。”

“哪裏是小傷?”隋漾漾不滿地瞪他一眼,“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呢?”

褚居雲笑了笑:“你忘了嗎?那時候你都還沒想起我是誰,我怎麽跟你說?你見過哪個藝人受傷了,特意去告訴粉絲的?”

他這樣一說,隋漾漾明明也沒做什麽,卻瞬間覺得理虧:“那你後來可以說啊。”

“後來傷都快好了,再說不就成賣慘了?”褚居雲說,“不告訴你,也是怕你擔心。”

“不說才更擔心好嗎?”隋漾漾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他牽着走了,“你想想,我要是以後才知道,那還怎麽玩秋千?每玩一次,就會難受一次。”

褚居雲側頭看着她,今晚只有漫天星辰,不如月光那麽亮,鄉村裏又沒有路燈,看人都帶着層朦胧的面紗。但就是這層面紗,溫柔了夏日的夜晚,也溫暖了夜晚中行走的人的心。

“這麽關心我?”褚居雲低聲問,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聲音微微有點啞。

隋漾漾聽得耳朵像被一根羽毛輕輕撓了一下,癢意順着神經,一直傳到心髒,連心尖都跟着麻了一下。

明明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問句,莫非是夜色作怪?

隋漾漾悄悄揉了揉耳朵,壓下那些奇怪的感覺,回道:“你這不是廢話嗎?我不關心你,誰……我還能去關心誰?”

她原本想說“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話到嘴邊忽然想起,褚居雲已經不是楚三了。他在這個世界還有很多關心他的人,比如岑家比如江家,比如他那麽多的粉絲,還有很多朋友……說起來,只有她才是唯一孤零零的那個人。

這句話出口的瞬間,隋漾漾情緒不免低落了一下。

褚居雲察覺到了,有點後悔自己那個問題,想了想,他斟酌着道:“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隋漾漾擡頭看他,漂亮的雙眸在夜色中熠熠生輝。

一如很多年前,他從懸崖墜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可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一雙清澈透亮的眼眸。

小隋漾漾奶聲奶氣地問他:“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是不是神仙?”

他當時又疼又氣,沒好氣道:“你見過臉着地的神仙嗎?我是地獄爬上來的惡魔,專門吃小姑娘的。”

小姑娘吓得瑟瑟發抖,然後……伸出小手指戳了戳他的傷口。

褚居雲疼得叫出聲,小姑娘終于放心了:“你被我打哭了,我才不怕你。”

褚居雲:“……”

他四處望望,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明知道對方只是個小不點,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我是死了嗎?”

“我不會讓你死的。”小隋漾漾插着腰說,“爸爸說,人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你是第一個被我打敗的哥哥,我不要你死。”

“怎麽不幹脆死了。”褚居雲遭逢巨變,從人人寵愛的小少爺變成個累贅,剛失去至親摯愛,那些平日裏對他百般讨好的人就翻臉比翻書還快,個個都恨不得他死。他那時候是真的心灰意冷,身上又疼,根本沒空去管小姑娘,低落自語,“死了多好,反正也沒人關心……”

“我關心你啊。”小隋漾漾撲閃撲閃着大眼睛,很認真地說,“以後我天天關心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她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想将褚居雲搬回家,奈何力氣不夠,只能拖着他往前走。

褚居雲疼得不斷慘叫:“你這樣能直接把我拖死,還不如給我個痛快呢。”

小隋漾漾想了一會兒,用她穿透蒼穹的魔幻哭聲,叫來了她的父母。

“你的關心,是我最想要的。”褚居雲如是道,“這些年,一直很想再聽到你一句關心。”

隋漾漾本來有點失落,聽他這麽一說,心跳忽然有點快,頓時就顧不得什麽失落不失落了。然後擡頭朝四周看了一眼,生怕這話被網友聽到,那可就真解釋不清楚了。

這一擡頭才發現,他們已經回到了四合院,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連工作人員都下班了。

“那你的藥呢?”隋漾漾莫名心慌,飛快轉移話題,“不會又沒帶藥吧?”

“帶了,你要幫我上藥嗎?”褚居雲順嘴問。

隋漾漾現在跟褚居雲相處,總還帶着小時候的習慣,下意識就答應了:“可以啊。”

褚居雲似乎沒想到她會答應,頓了頓才說:“那你等我一下。”

他轉身朝樓上的房間跑去,隋漾漾這才意識到有點不對。

都是成年人了,褚居雲又沒傷在手上,哪裏需要別人幫他上藥?

可是他已經走了,她後悔也來不及。

隋漾漾走到那架秋千旁,在星空下,這秋千更美了,夜色朦胧了界限,秋千像是從天幕中直接垂下來的一般。星星閃爍的光影在花葉間斑駁,完美地融合成一幅畫。

隋漾漾指尖輕輕觸碰過藤蔓上的小花,仿佛能看到褚居雲精心布置每一個細節的樣子。

他那時候已經認出她了,不知道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心裏想着的,是不是她?

可能是夜裏情緒會放大,也可能是這些天經歷太多事,有很多思緒在當時被壓制住,卻在安靜的時候突然跑了出來……隋漾漾覺得自己什麽也沒想,心底卻有什麽東西,像這秋千上的藤蔓,纏纏繞繞,勾連在一起。

褚居雲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隋漾漾半閉着眼睛坐在秋千上,随意地輕晃着。院子裏的花花草草在夜色中也不忘争奇鬥豔,可惜都不足以吸引褚居雲的目光。人比花嬌,衣袂飄飄,隋漾漾真是各種意義上的小仙女。

如果不是擔心耽誤她休息,褚居雲能這麽看一整晚。

他最終還是維持住理智,走了過去。隋漾漾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睛看他。

褚居雲有點招架不住這眼神,趕緊揚了揚手裏的藥膏:“要說話算數哦。”

隋漾漾這才從剛才糾葛的情緒裏緩過來,笑着道:“你就知道欺負我。”

“我哪有?”褚居雲嘴上不承認,手上倒是很迅速,自動撩開了褲腿。

隋漾漾到底還是心疼他,讓他将腿搭在秋千上,低頭替他抹藥,嘴裏還不服氣:“今天故意騙我喊……那什麽,還沒欺負我?”

藥膏涼涼的,隋漾漾的指尖卻微微發燙。

冷熱交替,攪得褚居雲一顆心也跟着翻湧起伏,他努力移開視線,不去看隋漾漾因為彎腰低頭而露出大片雪白的頸脖,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語言上:“你是說叫我褚爸爸的事嗎?我其實并沒有……不過,叫都叫了,幫我上個藥不是應該的嗎?”

“你還得寸進尺了是吧?”隋漾漾氣呼呼地擡頭,作勢要去打褚居雲。

褚居雲急忙回避,卻忘了腿還架在秋千上,他一動秋千也跟着動,秋千一晃動,褚居雲就站不穩。

隋漾漾看他要摔倒,不由自主去扶。

但她明顯拉不住褚居雲,兩人一起朝地上倒去。

快着地的瞬間,褚居雲長臂一伸,将隋漾漾撈進懷裏,緊緊護住。

隋漾漾摔倒在褚居雲懷裏,臉頰抵在他結實的胸肌上,鼻端萦繞着熟悉又陌生的男士氣息,腰上感受到他有力的臂彎……沒摔疼,但整個人都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九點加更,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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