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紅衣如血

泰華宮，一國之君主殿。女皇上官凰一身懶卧的倚于鳳塌，黛眉鳳目，雍容大度，卻是與之前接見自家女兒時的情形極為不同，骨子裏更多的是一種睥睨天下的積威。現在的她，也根本不是那個護女情深的上官凰，而是一國之皇，上官凰！

一國之主便要有一國之主的風範，所以，她必須如此！

此刻，她正細細的聽着有關碧落宮方面的通報，笑而不語。當她聽到曲然所開出的條件時，忍不住鳳眸微凜，瞬間又緩然按下，笑：“看來，朕此次所選之新妃，很是有趣啊！若不然，就不嫁了？呵！秦兒，依你之見呢？”目光微撇，看向身側男人。

一身的錦衣華服，發冠高束，唇角淡然含笑，雙目溫和而有自信，赫然卻是那秦谷無疑！卻是躬身笑語：“陛下也不必煩惱！普天之下莫非王山，豈是由他說不嫁便不嫁的？秦兒此次回宮匆忙，也無暇準備禮物恭喜陛下。秦兒身邊倒是有一婢女，聰明伶俐極為乖巧，倒不如暫時将她留在宮中，也好為陛下分憂解愁！”

“呵呵！如此甚好！朕這麽多的男妃中，也唯有秦兒最懂朕的心了！”一聲輕笑，上官凰好極的點頭答應，随之将腿一伸，接口問道，“嗯？那個婢女是叫什麽名字的？朕記得她的名字，很有一些韻味的！”

“謝陛下誇贊。潇兒的名字卻是妃臣起的！原是叫做潇潇。”秦谷笑着上前，輕柔的幫上官凰揉着腿部，微垂的眸間，笑意微斂。

“呵！真是個好名字。果然是秦兒手藝最棒呢！不過，朕倒是有句話想問朕的好秦兒，可否為朕解答呢？”笑語如珠般的誇贊着，突又話鋒一轉，秦谷一笑，不慌不忙的答着：“陛下可是為了那曲府一事？”

“自然！但不僅于此！”笑着擡眼，将她最為喜愛的男妃看在眼中，卻不由得微微一怔。随之目含憐惜，隐含一抹憂愁。

此次出宮，他竟是出脫得越發沉穩了！不過，很不好啊！雛兒大了，終歸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了........

“是！秦兒這便回禀陛下！”秦谷向後輕退一步，單膝跪倒，将一路的經歷，緩緩道來：“曲府滿門抄斬，确實是妃臣下的命令。但妃臣無悔！為了國家社稷，妃臣願背負千刀萬剮之罪名，也要将他斬于刀下！”

“喔！如此說來，你倒是為朕好了？”上官凰眉頭一挑，一股不怒自威之氣息瞬間壓下。秦谷臉不變色心不跳，“是！但陛下卻先于妃臣一步找到了他，這是天意！”

“呵！朕不怪你！起來吧！曲然一事就此揭過！以後不可再提，此事，朕會安排！只是，除此一事外，流雲宮怎麽樣？聽說紫晶曜終于出世，追查得如何？”話到這裏，上官凰的身微微坐直了一些，雙眸精光畢現的看向秦谷。而秦谷也知道，此時此刻，哪怕他有一絲半點的猶豫或者隐瞞，都會被上官凰無休止的懷疑下去！

伴君如伴虎，歷來便是如此！更何況，是這樣的一個充滿誘惑力的寶貝？說到底，這件事，才是上官凰真正關心的！

秦谷的心往下沉了一沉，擡頭正視上官凰，苦笑道：“回禀陛下，此事，倒是妃臣失職了！聖女楚流光已經失憶，但紫晶曜卻不知所蹤。還望陛下恕罪！”

“喔？真的嗎？”上官凰直逼而視，秦谷坦然而迎，毫不無虛。突然一聲嬌笑，上官凰重又懶懶的躺回鳳榻，伸手一擺，道：“秦兒不必如此。朕相信你！”

“謝陛下！”秦谷暗送一口氣，剛要示下退出，卻忽然上官凰又叫了他：“秦兒！聽說那個叫容兒的丫頭長得不錯，是不是給朕引見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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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

剎那間一身冷汗，秦谷急忙翻身跪倒：“陛下開恩！秦兒冤枉啊！這根本沒有的事！什麽容兒杏兒的，秦兒的心裏就只有陛下一人！”

冷汗嗖嗖的往下淌，努力鎮靜着。秦谷的心內此下已是巨浪浮天！

雲想衣裳花想容.......若是容兒真的被上官凰發現的話，那該怎麽辦？

“呵！去吧！朕只是無聊這麽一說罷了！不必如此緊張的！”漫不經心的看他一眼，上官凰笑着揮手。

“謝陛下！”

一問一答，秦谷卻像是過了千年萬載一般，雙腿都幾乎發軟了。

沒有誰比他更了解這個看起來永遠是懶洋洋的上官凰。若論狠毒，怕是十個他都比不上的。

等出得了泰華宮，卻像是自地獄門前轉了一圈似的，覺得門外的陽光是那樣的溫暖。一直侯在宮外的潇潇急忙迎了上來，道：“主子？陛下為難你了嗎？怎麽臉色這麽蒼白？”

“沒什麽！潇潇，陛下答應讓你進宮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無力的倚着宮牆站好，秦谷苦笑着吩咐，他知道她能聽得懂的！

........

“清蓮，你怎麽看？給朕說說！”

秦谷離殿片刻，上官凰便将清蓮叫了過去。

想了想，清蓮斟酌着分析道：“秦宮主此話裏，怕是十句有九句真，一句假。也正因如此，真真假假才更不好斷。”

“喔？何以見得？”上官凰眼睛一眯，精光乍射。

清蓮理了理頭緒，再度分析道：“按我們得到的消息，那流雲聖女分明已經死了的，可不知道為什麽又會複活，這是其一。其二，那容兒，确有其人！據說，還是流雲聖女的朋友！”

上凰皺眉，“喔？那個流雲聖女，是叫楚流光嗎？據說，大鬧三才鎮，讓天殺宮損兵折将的人，也是她？”

清蓮道：“是！還有就是陛下将天殺宮完全交于秦宮人掌握，他卻是用來私下滅了曲氏滿門。這一點，是微臣懷疑最多的。到底是處于私憤？還是另有目的呢？再者，在追殺流雲聖女的過程中，明明有數次機會可以得手，他卻偏偏放過，這一點的用心，又值得懷疑！”

上官凰聽着點頭道：“喔！你說是，朕的這個小秦兒，對朕起了外心了？”

“微臣不敢！”

“沒什麽不敢的！去吧！此事交給你了！若他真有外心，朕.......唉！”輕輕的嘆口氣，素手揉着額頭。這紫晶曜，還真是個魔物呢！“你去吧，将門外那個叫做什麽瀟瀟的婢女叫進來，朕有事交她去做！”

“微臣遵令！”

眸光一閃，清蓮輕然退去，上官凰雙眸微眯，卻是陷入了沉思。

看來，這紫晶曜不好得啊！想不到流雲宮的底蘊竟然如此深厚！

想到紫晶曜，連帶也想起了她的好日子。立即便鳳眸帶笑，懶懶起身道：“來人啊！擺駕碧落宮！看時辰，也快到了吧........”傳言有雲，得紫晶曜得天下，此話确實不假。但是，卻沒有人知道，開啓這把寶庫的鑰匙，卻在曲氏身上！

這，也是她想盡辦法，想要得到曲然的理由！

同一時刻，碧落宮花團錦簇，喜氣洋洋，尤是各色菊種為多，競相争豔。

“把它們都撤了吧！”

一聲平淡如水的聲音悠然而出，卻是不知何時，曲然走了出來，望着這一片的花海，卻是覺得如同針紮一般的痛。

正在擺弄花盆的宮女陡然一愣，忍不住道：“可是曲宮主，今天是您跟陛下的大好日子。這.......”

“撤了！”

冷冷的看她一眼，不容拒絕的語氣驟然寒了幾分。卻是在背過臉的一瞬間，兩行清淚滄然而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擡手抹去眼角淚意，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回房內。

“恭喜曲宮主，賀喜曲宮主！”滿屋的侍女喜婆彎腰恭賀，曲然淡淡一眼，道：“下去！”

衆女愕然一愣，均是為難：“這.......奴婢們還要為曲宮主上妝打理.......”

“我說.......下去！”淡淡四個字果斷的打斷，充滿無盡冷漠與滄桑，曲然一身紅衣，墨發垂肩，一雙瞳孔似看盡人世百态，紅與墨形成鮮明對比，充滿着極端的視覺沖擊。

此刻的曲然，心早已死去，站在眼前的，只是一副毫無生氣的空皮囊而已。

對恃，無聲的存在。再不曾有任何的表示。冷眼旁觀，淡漠以對。直到滿屋的侍女終是受不住這種窒息的沉默，悄然退去為止。

“呼！”

長長的一聲喘息在這寂靜的新宮突兀的嘆起，曲然腿彎一軟，慢慢的滑坐在地上。

紅衣如血，怒放乍開。仿若曲家滿門那一百幾十口的生靈塗炭！仿佛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徹底的被鮮血染紅.......

“不！”

冷漠的雙瞳變得痛楚，淡定的面孔變得扭曲。曲然雙眸緊閉，牙關緊咬，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一向淡定自如的腦海中此刻像是翻起了滔天巨浪，聲聲指控，厲厲指責，幾乎要将他瞬間吞噬！便在這時，一聲低低的嘆息，尤如暮鼓晨鐘一般，悄然入耳。似是哀怨，又似是不舍。曲然渾身一顫，猛然回頭，一個始終不敢再盼的人兒正在向他蹦跳着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