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你是阿拉丁神燈?

“迷途導演就是我爸爸,”路嘉析的聲音輕輕的,“你看過當年的報道,應該知道,當年在那輛車上的,不只是我爸爸,還有一個女人。”

京都夏末的晚風透着涼意,天臺上的風刮得厲害,路嘉析把腦袋往邊星火頸部埋了埋,悶悶的聲音才有出口:“那個人就是崔郁單的媽媽,開車的人是我爸,所以這麽多年,他一直認定是我爸害死的他媽。”

“不是,”邊星火穩固住路嘉析大腿的手緊了緊,“鑒定結果都報道了,是追尾事故的最後一輛車的司機酒駕,和迷途導演無關。”

“我知道,”路嘉析的臉在邊星火後脖子上蹭了蹭,“我知道不是我爸的錯,但怎麽說呢……那位阿姨到底是死在我爸車裏的,所以崔郁單最開始來找我麻煩的時候,我還讓過他一次。”

“讓?”

“嗯,就是白挨了他一頓嘲諷和揍。不過我本來也不太在意,皮外傷和言語這種東西,傷不到我。”

“不是這樣的說法,路先生你沒有錯,沒有必要白挨他什麽。”邊星火的眉頭皺了皺,倒映着高架橋燈火的眼底閃過一抹寒意。

“我知道。”路嘉析擡起頭來,依舊沒睜眼,臉卻摸索着邊星火的朝向,“所以在他第二次來找茬,我意識到他就是一個智障的時候,雙倍揍回去了。”

他說着動了動:“你先把我放下來吧,不重嗎?”

邊星火回了一句不重,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路嘉析放到了地上。

路嘉析抓着邊星火的手臂,閉着眼睛緊挨着邊星火,雖然看不見人,但還是朝着他微微擡起腦袋:“我這個人其實,除了演戲,別的事情我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過,這些年崔郁單找我麻煩,我能避就避,不能避就揍,主要是覺得沒必要也浪費時間。”

邊星火擡着胳膊方便路嘉析抓,聽到他說話停頓了一下,就很輕地“嗯”了一聲。

“其實他……挺可悲的。”路嘉析忽地扭過頭,閉着眼睛轉向了高架橋的位置,“十五年了,他始終把自己束縛在當年的事情上,繞不過也走不開,一遍又一遍為難着別人也為難着自己。”

他說着,忽然長時間地停了下來。

青年低下頭,臉上又浮上了那種少見的死寂。

他在說崔郁單可悲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在說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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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着地守着他父親在世時教給他,留在他身上的東西,年複一年地證明着自己,好以此來證明,他父親真的沒有當年那些人口中說的那麽一無是處。

“當年那麽多報道,也不是全都是假的。”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我爸和那個阿姨已經确認死亡了,聽說醫護人員将我爸爸和那個阿姨從車上救下來的時候,我爸爸哪怕是已經沒有氣息了,也保持着死死将那個阿姨護在懷裏的姿勢,直到送到醫院讓兩家人去認領屍體的時候,都沒能将兩個人松開。”

路嘉析說着,輕嘆了一聲。

“我看到爸爸屍體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分開了,所以我……是聽媽媽說的。”

“那個阿姨,是我爸爸的初戀,當時兩個人車禍被擡出來的視頻流傳出去,網上忽然出現了很多我爸爸和那個阿姨近期同時出行的照片。”

“出車禍時,那個阿姨肚子裏有一個三個月大的孩子,網上又傳出兩個人一起去産檢的照片,一時間,所有人都在說我爸爸國內出軌,可……”

路嘉析頓了頓,搭在邊星火手臂上的手緊了緊,忽然問:“邊星火,你談過戀愛嗎?”

邊星火看向路嘉析,搖了搖頭,很快意識到對方看不見,才又輕聲補充道:“沒有。”

路嘉析垂下腦袋:“我也沒有,我演了這麽多年戲,始終沒能夠看懂愛情,所以我一直不太清楚,一個男人在生死關頭,只會不顧性命地去保護一個他正在愛的人,還是他曾經深深愛過的人,也會讓他不顧惜生命地去保護。”

他說這話時聲音很輕很輕,語氣裏透着滿滿的不确定,而下一秒,他的語氣忽然變得肯定起來:“但這些不确定并不能影響我認為我父親并沒有出軌,包括後來媒體栽贓嫁禍在他身上的所有惡行,我都不信。”

“一段婚姻,比起愛情,占比更多的,難道不是責任嗎?我生活中父親還在的那十年裏,他教給我最多的,就是承擔起責任。”

青年緊閉着的眼睛随着話語的吐露,睫毛不停地輕顫,他捏着邊星火手臂的手很緊,手心裏出了些薄汗。

邊星火低頭看着身邊身形淡薄的青年,沒被握住的那只手反複擡了好幾遍,最後很輕地落在了那雙緊閉的眼睛上面。

他用指腹輕輕地碰了碰,說:“嗯,看的出來,迷途導演把路先生教的很好。”

路嘉析上一秒身體還緊繃着,聽到邊星火的話,忍不住輕笑出聲:“趁機誇獎雇主不給漲工資的。”

“不是趁機誇獎,我說的是實話,路先生。”

路嘉析臉上的陰霾散了大半,唇上綴着笑。

十五年前事情發生,在媒體的多番騷擾和惡意傳播以後,路嘉析就再沒有主動和任何人提過跟他父親有關的事情。

可今天他就是想把這些告訴邊星火,沒有緣由的。

天臺上的風越刮越大,路嘉析說完要說的,忽然開始感覺到冷。

他身上穿的還是下午拍攝時的隊服,是件短袖,這會風一吹,全往袖子裏灌。

路明昊剛離世的那幾年裏,路嘉析時常會一個人跑到這天臺來,每次因為恐高怕又怕得要死,哆哆嗦嗦地眯着眼睛踱到這一處,閉着眼睛往牆上一靠就是幾個小時。

很多時候他很想回到那個時候,敢在他爸爸去世前,問一問他爸爸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情。

後來他不想了,因為沒有了意義。

那幾年路嘉析在哪裏都不太好過,好多次心裏難受了哆哆嗦嗦在天臺上怕的要死地挪的時候,他就忍不住在心底裏自己打趣自己。

路嘉析,你還真像個小可憐啊。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今天和過去每一次來都不一樣,他不再像個小可憐了,一點也不像。

他不僅有人陪,還有人背着呢。

“我們回去吧,這太冷了。”路嘉析吸了吸鼻子,“你再背背我呗。”

邊星火拉着路嘉析的手蹲了下去,讓對方穩當地爬上自己的背。

他面朝着風向朝出口走去,往下走的時候,樓梯間裏安靜得只有一步一頓的腳步聲,頭頂的聲控燈一會亮一會不亮。

邊星火低着頭看兩個人交疊在一起投在地上的影子,腳踩着影子走了一層又一層,在快走到樓底的時候,他輕聲開了口:“路先生的恐高,也是這麽來的?”

趴在邊星火背上的路嘉析愣了愣。

這是邊星火今天晚上主動問的第一個問題。

路嘉析沒有和任何人提過他恐高的緣由。

他趴在邊星火的背上,拿臉蹭了蹭邊星火的背。

“不是,是有一次在學校,差點從天臺上掉下去。”

其實不是差點,是已經掉下去了,只是他命大,那一處地下恰好因為學校活動在五樓搭了一個大棚子,他幸運地掉到了棚子上,只是摔了個輕傷。

而那次掉下去的起因,是幾個在他人眼前所謂天真孩子的刁難。

他甚至還能清晰地記得那些人辱罵出口的話。

“路嘉析,你跟你爸一樣,心是黑的吧,你媽對你不夠好嗎?你竟然幫着你爸瞞着你媽讓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他的心就是黑的呀,你們不知道,我有幾個朋友之前跟他一個劇組,他仗着自己爸爸是導演,就逼我的朋友們跳池塘給他看!”

“嘔,惡心死了,你怎麽不跟你爸一起去死呢?”

“他爸婚內出軌,還搶幹進各種搶別人東西的勾當,我看他這張臉皮也跟着他爸學厚了,才可以沒臉沒皮地活下去吧。”

當時和那幾個小孩争執間被他們失手推下去的時候,他唯一的想法就是,他還不能死。

他不能死在全世界都跟随着那所謂大多數引導下定罪他父親還是個惡人的時候,他至少要活到,足夠證明他父親真的不像那些人說的那樣糟糕。

所以在掉到五樓棚子上的時候,他死死抓住了棚子上搭建的骨架,拼着一口氣爬了回去。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了。”耳旁的聲音忽地把路嘉析從回憶中叫醒。

路嘉析愣了一下:“什麽?”

“任何會傷害到路先生的事情,都不會再發生。”

路嘉析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沒聽錯以後,噗嗤一笑:“你是在跟我講童話故事嗎?”

“不是的路先生,我在很認真地向你保證。”說話的人認真十足。

路嘉析笑彎了眼睛:“你是阿拉丁神燈?”

邊星火跟着輕笑了一聲:“嗯,能實現路先生三個願望。”

“這樣啊,神燈神燈,我現在好餓,能先給我變一頓飯嗎?”

“路先生想吃什麽?”

“想吃你做的飯。”

“好,我們去買菜,回去做給路先生吃。”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下章或者下下章,析寶的情窦就可以小開一下了。

嘿嘿,析寶終于要開始泡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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