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祠堂審問

一個小黃門神色匆匆入了酒意闌珊的晚宴, 神情嚴肅地附在歐陽太監耳邊低語了一句,瞬間讓歐陽臉色大變。

一直神情淡淡的太子殿下若無其事地斜了他一眼,歐陽泛流連忙傳着黃門的話,殿下聞言, 不由眉峰一挑, 露出幾絲銳氣。

坐他下首的蘇映照立刻感覺到太子眉宇間氣氛不對, 端起酒杯借機問道:“可是酒菜不夠,還是誰驚擾了殿下。”

盛宣知眉心的一點暴虐早已被掩蓋得幹幹淨淨,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蘇映照,黝黑似點漆的眼眸落在長樂侯的眉心, 不着邊際地說了句:“侯爺倒是厲害。”

長樂侯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就知道太子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只見他的貼身小厮恩來面色凝重地出現在他身後,同樣在他耳邊說了句,話音剛落, 蘇映照臉色大變, 手中的就被晃了晃, 灑出幾點清酒在手心, 冬日冰冷的溫度讓他不由抖了一下。

“這,這,微臣馬上把她……”長樂侯的話到嘴邊又倏地停下, 因為殿下雖然嘴角含笑,可注視着他的神情卻是冰冷刺骨,宛若冬日寒霜, 讓他心中一顫。

是了,如今蘇錦瑟可不得了,作為蘇家和太子博弈的棋子,蘇家衆人豈能輕易動手。

“畢竟關乎蘇家顏面, 侯爺也不想鬧大,不如随孤去看看,七娘子以血破開蘇家祠堂大門,也是維護蘇家的面子。”盛宣知語氣平淡,可饒是如此平靜随意,還是讓蘇映照心驚膽戰。

他不由看向歐陽太監,可歐陽低眉順眼,一聲不吭。

歐陽泛流沉默地站着黑暗中,暴怒中的太子誰敢觸其黴頭。

說來說起還是因為那個蘇錦瑟。太監在宮中沉浮四十載,覺得太子這次是認真的。他會為七娘子生氣,高興,會站在竹林中偷偷去看她,翻窗去給她送披風,假裝黃門接近她,甚至為她準備了無數驚喜。

蘇映照本想去找老太太,奈何被兩個小黃門一左一右擋着,只能随着太子去了蘇家那個偏遠的祠堂。

太子一走,宴席便更加熱鬧了,酒意微醺,貴人離席,所有人借着醉意,看着月色,聽着靡音,宴會徹底熱鬧起來。

原本正在喝酒的鄒明恩擡起頭來,他雖然喝得多但酒量很好,灌了不少酒依舊眼神清明。他看着垂頭喪氣被黃門帶出去的蘇映照,不由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酒杯,拒絕來敬酒的官員,對着身邊的副将耳語幾句,那副将神情一冽,馬上借故也跟了出去。

太原夜色寂寥,熱鬧歌舞聲在耳邊逐漸遠去,原本熱血上湧帶來的燥熱被寒風一吹,突然發現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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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映照打了個哆嗦,擡頭悄悄看了一眼殿下的側臉,那臉冷若寒霜,媲之淩冽冬日風霜,濃密的睫毛斂住神色,讓人窺探不得他心中所思。

“殿……殿下……都是內院糾紛,不值得殿下……”蘇映照吶吶開口勸阻着。他心中怨恨蘇錦瑟當真是害人精,仗着如今處境微妙,竟敢如此爬到蘇家頭上放肆。

盛宣知笑,濃黑挺直的眉毛微微挑起,眉尾卻落了下來,微微掀開的眼簾侵入幾絲月光,戾氣在琥珀色的眼珠在醞釀,可又在清透的月光中被稀薄地只剩下少許。

“殺人放火,律法所束,如何是內院之事。”盛宣知咬着舌尖才能平複心緒,慢慢地說出口。

他一直以為秀禾鎮有問題的只有那隊突然出現的黑衣人,那群黑衣死士目标明确想要攔住歐陽泛流回太原的腳步,幕後黑手并不難選,光是太原便有三個。

可他不曾想,當日蘇錦瑟竟然是被人推出來的。

一想到這裏,盛宣知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在被人燃燒,憤怒自大腦中奔湧而出,落在僵硬的指尖,連輕輕彎曲都覺得要耗費巨大的力氣才能消磨澎湃的戾氣。

蘇映照冷汗淋漓,剛想說也許都是胡鬧,突然被盛宣知眼角狠厲又不動聲色地眼神給逼了回去,宛如掉落在冰天雪地的洞窟中,一瞬間遏制了他的呼吸。

一行人沉默且忍耐地來到蘇家祠堂,黑暗中的祠堂只有中堂的長明燈幽幽亮起,在無盡夜色中倔強又堅強地燃燒着灰燼。

守門的仆役遠遠看到一行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就大喊:“侯爺息怒,都是七娘子逼着老奴開的門啊,都是七娘子的錯啊,與老奴無……”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人一腳踹開,灰頭土臉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狼狽地趴在地上,驚慌失措地擡起頭來。

只看到一尊冷面煞神站在自己面前,面如白玉,眼似黑玉,神情冷厲,銳利鋒芒的下颚緊緊繃着,眉梢眼尾俱是寒意。

“禦前失儀,拖下去仗責三十大板。”歐陽太監面無表情開口說着。

兩個小黃門動作麻利地捂住守門管事嬷嬷的嘴,把人拖了下去。

蘇家餘下的仆役頓時鴉雀無聲,再也不敢放肆,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上,蘇映照更是被随後傳來的悶哼聲吓得滿頭冷汗,不得不眨了眨眼睛把滴入眼中的汗珠眨個幹淨。

盛宣知低下頭,青石板上幾滴鮮紅的血漬落在上面,朦胧皎潔的月光籠罩着,模糊了血色陰沉之色。

蘇映照這回眼尖極了,腦子也轉得飛快,擦了一把汗,大聲呵斥着:“還不把地面收拾幹淨,沒有規矩的東西。”

底下人慌亂成一團,有人捧着白巾就要上前,只聽到殿下冷淡地拒絕道:“不必了。”

他的視線從血漬中收回,率先跨過地面上地血珠入了院內,修長挺直的背影入了祠堂大門,堅定認真,站在斑駁森冷地祠堂面前,臉色不辨陰晴。

蘇映照見狀,也管不得那血不血了,連忙擡腳跟了上去,一腳踩着血珠上,在地面上留下猙獰斑駁的痕跡。

歐陽泛流搖頭嘆了口氣,對着地下黃門低聲吩咐道:“擦幹淨些,再去請太醫來。”

大堂內,王嬷嬷早已把三個嬷嬷捆在一起,那三個嬷嬷衣裳淩亂,被人搜身檢查過,袖子粗魯地撸着,另外一個小厮主動跪在蘇錦瑟面前。

王嬷嬷心疼地掏出手帕包紮着蘇錦瑟血淋淋的掌心。姑娘手嫩,哪怕只是輕輕一劃就露出猙獰的痕跡,血順着手腕早已濕了袖口,染上裙角,讓大紅裙擺越發豔麗。

蘇錦瑟神情倦倦的,自蘇醒後,她精神一直不好,這身子不過兩個月的時候,身心接連受到巨創,直到今日也沒有緩過神來,不過等了半個時辰的時間,就有了疲憊之色。

她用沒有受傷的一只手撐着額頭,受傷的手心放着那塊玉佩,玉佩散發出暖意,溫暖着失血的手心。那潔白玉佩染上血絲,越發顯得妖冶。她半低着頭坐在椅子上,那朵大紅花在鬓角微微低垂,昏黃燈光下,嬌嫩的鮮花不在入花枝般鮮豔,穿堂而過的風吹亂整齊的花瓣。

“玉佩放起來嗎?”王嬷嬷低聲說着。

“不了,放着我安心。”蘇錦瑟溫柔地笑說着。

衆人聽見有腳步聲傳來,一步又一步,堅定而緩慢,一道修長的人影自黑暗中逐漸清晰,露出挺拔銳利的輪廓,先是那雙烏皮方頭靴出現在燈火下,然後是一角繡着金絲的衣角,最後是那張龍章鳳姿的俊臉。

蘇錦瑟沒想到殿下會來的這麽快,一時呆愣着。王嬷嬷機警,立馬叩頭而拜,蘇錦瑟這才回神,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坐吧。”盛宣知的視線從她手心滲滿鮮血的手帕上最後慢慢移到她臉頰上,看着她蒼白臉龐上越發漆黑的眼珠。

這眼神太過熾熱,一瞬讓蘇錦瑟坐立難安,不知如何應對,只好低下頭不再說話。

“去搬幾張椅子來。”歐陽泛流看着空蕩蕩的大堂,指揮着身後的黃門。

“對對,多拿一些來。”蘇映照連忙附和着。

不多時,一張黃木梨花椅就被搬到大堂上,蘇錦瑟連忙把自己的椅子拖到一旁去,只是剛剛移了一小段距離,只看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按在扶手上,微微用力,遏制住蘇錦瑟的動作。

“既然是七娘子叫我們來,自然是七娘子也在上首坐着。蘇家事,蘇家了。”殿下屈尊降纡地彎下腰,按住椅子,風輕雲淡地說着。

蘇錦瑟把不準太子的意思,連連搖頭:“殿下尊貴,小女不敢,上首還請父親與殿下就坐。”

盛宣知微微用力,蘇錦瑟就跟再拉一塊巨石一樣,不論如何使勁,椅子紋絲不動。

此時,歐陽早已搬着椅子安置好殿下的位置,見狀,連忙笑說着:“殿下厚愛七娘子,七娘子只管謝恩便是。”

蘇錦瑟頂着蘇映照殺人的目光,哪敢應下,只好低着頭不說話。

盛宣知注意到蘇映照的目光,視線從蘇錦瑟頭頂挪開,淡淡說道:“三堂會審,侯爺也請上座,今日決策依舊是侯爺為主,孤不過是做個見證。”

蘇映照這才擦着汗坐在殿下右手邊,蘇錦瑟無奈,只好接受這個結果。她不過偷偷把椅子挪了一小點距離,就覺得太子的視線落在自己脖頸處,心中一驚,只好讪讪地住了手,假裝擦椅子,謹慎地坐了下去。

太子心思難測,今日能把他叫出來,不過是借着秀禾鎮的事情。奈何秀禾鎮那日她記憶全失,只聽說有黑衣人襲擊,推測出黑衣人應該是沖着歐陽太監來的,這才借着那點由頭把殿下诓來。

遞蘇家把柄給太子,想必太子也是很樂意湊這個熱鬧的。

“開始吧。”盛宣知看着底下面色慘白的人,冷冷開口。

游嬷嬷率先喊了冤,另外兩位嬷嬷也不甘示弱,跟在後面哭訴,哭聲震天撼地。

歐陽泛流眉心一擰,大聲呵斥道:“吵吵鬧鬧,成何體統,你先說。”

他點了哭得最為起勁的游嬷嬷。歐陽作為內侍省首領,掌管東宮多年,這些底下人鬧什麽哭什麽,一看便知,這游嬷嬷邊哭邊打量上首三人的神色,定然是有鬼。

游嬷嬷被人厲聲呵斥一句,又見歐陽泛流臉上陰狠之色,哭聲一頓。

她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地說着:“今日六娘子生辰,阖府大喜,老奴不過是吃了酒和幾個姊妹在假山後面閑聊,也不知為何七娘子突然發了瘋一般,把我們揪出來說我們害她。”

她掃了一眼蘇錦瑟,見她神情疲憊,半低着頭,沒有反駁的意思,以為小姑娘家到底是膽怯了,立馬添油加醋說着:“奴婢是真的不知七娘子為何好端端冤枉老奴,當日秀禾鎮老奴與我家二姑娘守在門口是為了保護老太太,這事得了老太太誇獎,侯爺也是知道的。”

長樂侯聞言點了點頭,恭敬說道:“當日事危,我家二姑娘臨危不懼勇氣可嘉,極有孝道。”

游嬷嬷一聽,更覺有人撐腰,大膽說着:“就是此事,七娘子非說當時我們推她出去,且不說是親姊妹,就是陌生人也斷然做不出這等傷人之事。老奴本不該多嘴,可自從七娘子在秀禾鎮死了那只貓以後,言行舉止頗有針對,二姑娘隐忍多時,今日更是如此污蔑老奴,當真是鬼迷心……”

“掌嘴。”盛宣知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了點扶手,神情一冷,淡淡說着。

游嬷嬷呆滞的看着殿下,不明白哪裏說錯。歐陽親自上前,見她毫無悔意,冷笑着:“一個奴婢也敢非議娘子們的事情,當真是想要拔了舌頭。”

他話剛說話,就啪啪兩個巴掌下去,游嬷嬷的臉迅速紅腫起來,十根手指印赫然出現在臉上,嘴角露出鮮血,一張口就吐出兩顆帶血的牙齒來。

蘇映照吓得瞳孔一縮,蘇錦瑟也擡起眼來,眉心皺起。

游嬷嬷一動嘴就疼得眼淚直流。

“你們說。”盛宣知看着其餘兩位嬷嬷,另外兩位嬷嬷早已被吓得魂不附體,涕淚橫流,看着歐陽的目光活似見了鬼一般。

“老奴不知道啊,老奴真的不知道。”兩人又是磕頭又是尖叫,早已吓得不成人形,魂飛魄散。

盛宣知眉心不耐皺起,最後看向角落中一直沉默的小厮。

“你來說。”他沉聲說着。

那個小厮出了陰暗處,露出消瘦的身影,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小人叫阿全,乃是管後門的小厮。”阿全也被歐陽太監那兩巴掌吓得夠嗆,一張臉慘白,跪倒在地上,哆哆嗦嗦。

“聽說是你今日起的頭。”殿下居高臨下看着地下蜷縮在一起的人,面無表情地問着。

阿全渾身顫抖着。

蘇錦瑟聞言,擡起頭看了一眼神情冷淡的太子殿下。

假山處發生的具體事情她根本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殿下是如何得知。

她倏地想起之前被罰跪時,他匆匆而來,中間并沒有耽誤太多時間,比她之前預想的時間短許多。

她的目光落在門口那些黃門身上。

大堂內,寂靜無聲,阿全也被吓住了。

“你若是吓住了,便由我來說。”蘇錦瑟搖了搖頭低聲說着。她聲音輕柔,回蕩在寂靜的大堂內。

阿全猛地擡起頭來,看着模樣豔麗的蘇錦瑟。

他印象中的蘇錦瑟瘦弱膽小卻溫和善良,她在蘇家像一根細弱的小草,堅強卻渺小。他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外院得寵的掌事,自己也撈了個看後門的輕松位置,郎君娘子為了偷偷溜出去,不免與他多打了些交代。

六娘子與他來往卻都是為了一些生活瑣事,讓他買針線,布匹,連給的賞賜都很少,可不知不覺他心中還是有了貪念。

他本以為七娘子是漂泊無依的浮萍卻不想眨眼間露出尖銳帶刺的嬌花,他看的眼熱又自卑。

“我,我說。”他磕磕絆絆地開口。

“今日之事全都是我引起的,七娘子只是路過并無參與。半月前有富商求一花紋,游嬷嬷說七娘子身上有一枚玉佩與花紋相似,曾和小人四人商量,想奪取花紋但不曾想被七娘子養的那只貓聽到并抓傷,一直懷恨在心,揚言要給七娘子好看,之後在秀禾鎮時,我曾看到游嬷嬷站在七娘子身後……”

他的視線落在蘇錦瑟手中的半截玉佩上,眼神波動。

“所以你是親眼看到了嗎?”蘇錦光的聲音突然響起,原來她跟在老太太身後冷冷質疑着。蘇家老夫人,兩位夫人,三位娘子竟然都來了,“不曾親眼看到就斷口污蔑,好大的膽子。”

阿全臉色一白,猶豫地看着蘇錦瑟。

“當日情況慌亂,人人自危,游嬷嬷何種性子,府中之人都不陌生,膽子大概也就比芝麻大一點,如何能堵門口,分明就是懷恨在心。”阿全大聲反駁着。

“這都是你的片面之詞。”蘇錦光斷然說着。

“七妹妹就憑着一個奴才口說無憑就如此虐打我奶嬷嬷嗎?”蘇錦光眼眶發紅,搖搖欲墜。

“是不是被人推出來的,我自己最清楚。”蘇錦瑟的目光落在蘇錦光身上。

“憑膽子斷人生死嗎?”

“自然不能。”蘇錦瑟坐直身子,注視着蘇錦光,“我只是在質疑膽小的人堵在門口護人一事極為可疑。”

“游嬷嬷乃是家生子,一向忠心,危機之下自然是老太太/安危為主。”蘇錦光大義凜然地說着。

游嬷嬷見二姑娘來了,哭得凄凄慘慘,眼淚混着血水,格外可憐。

“那我問你,嬷嬷臉上的傷是哪來的。”蘇錦瑟沉聲。

嬷嬷哭聲一窒,随即哭得更加大聲,牽動了臉上的傷,又只能嗚嗚的抽泣着。

“我膝下曾有一只貓,想必在蘇府也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這貓是我撿的,性格惡劣,脾氣暴躁,是不是他撓的你。”

游嬷嬷猶豫不敢說話。

“阿全說當時有四人,不如把剩餘兩人叫來對峙。”蘇錦瑟咄咄逼人。

“是,就是那只貓抓的。”游嬷嬷腫着臉,恨恨說着,“但當時不過是老奴一時氣話,如今說老奴害七娘子真是冤枉。”

盛宣知看着這張狼狽的臉,微微眯起。

這麽一說,他倒是想起眼前這個刁奴到底是誰了。

“那便讓當時秀禾鎮的人出來指正,游嬷嬷當時可有什麽異樣。守門人都有武器,那時人仰馬翻都有受傷,請了大夫醫治,可我看嬷嬷面色紅潤,不像受過傷的樣子。”蘇錦瑟早就聽翠華說過當時情形,把人搬來後也發現游嬷嬷身上毫無傷痕。

“夠了,當時情況混亂,難免有誤傷,你不是也沒有受傷嗎?如此興師動衆,叫人笑話。”老太太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響,冷冷說着。

蘇錦瑟心中一冷,不由冷笑,知道老太太想要息事寧人,庶女七娘子不過說蘇家可有可無的人物,不值當為了她鬧出如此大動靜。

“什麽叫沒人受傷。”蘇錦瑟臉上冰冷一片,挺直腰杆坐在椅子上,看着門口的老太太,眼神堅定,“我今日舉刀殺人僅僅是因為沒人死亡就可以判我無罪嗎?”

“我今日能活是命大,若是明日呢,若是未來呢。”蘇錦瑟心中升起悲涼之色。當日昏迷時那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之前是我的貓為我死了,後來又能是誰,我與祖母說過,他不僅僅是一只貓。”

“那你如今是想要為一只貓,把我們蘇家攪得天翻地覆嗎。”老太太怒氣沖沖地質問着,眼神憎惡。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他同樣也是一條生命,為何我今日不能為他讨回公道。”蘇錦瑟質問。

“那日情況複雜,祖母為何不信沒有看到的人。”蘇錦瑟的視線很快掃過某人身上,強硬說着。

大堂內的氣氛再一次僵持,蘇錦瑟步步緊逼,老太太寸步不讓,無論是誰都不能在兩者中間說上話來。

作壁上觀的盛宣知摸着手指關節,心中是說不出的酸軟,今日有一個人,弱小纖細卻能義無反顧地站在他面前,揚言要給他讨回公道。

多稀奇啊。

盛宣知突然想起他做貓的時候,曾有一晚上蘇錦瑟抱着貓發財無奈又心酸的說着‘我也想保護你啊,可好像不成功。’

那時的她是一朵還未完全綻放的嬌花,可今夜她破開束縛搖曳生姿,只是為了實現當時那個她也許已經忘記了的承諾。

他捂着頭笑了起來,瞬間打破僵局。衆人的視線聚焦在太子身上,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今日本來做個見證,既然事情僵持不下,老太太也不願做個惡人,那便由孤來吧。”盛宣知擡起頭來,頗為溫和地說着,“內侍監刑罰素有威名,想來蘇家并未見識過,今日不如就給蘇家開開眼。”

話音剛落,衆人臉色大變。

不論是誰,一入內侍監有去無回,斷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這是蘇家的事,殿下尊貴,閑事只會污了殿下聖名。”老太太企圖奪回主動權。

“殺人,便是大梁的事。”盛宣知冷冷說着。

說話間,游嬷嬷被兩個黃門強硬地拖了出去,守門的黃門甚至體貼地替衆多女眷關上大門,免得血腥沖突了貴人。

蘇錦光面色蒼白,不甘說着:“這是嚴刑逼供。”

她突然抖了一下,太子面容俊美,可不曾想冷下臉的太子如此駭人,那雙不帶如何情感的眼睛恍惚間令她想起蘇錦瑟養的那只該死的貓。

平靜無波,藐視衆人。

北風發出淩冽的呼聲,門外是凄慘的叫聲,游嬷嬷胡亂地喊着,那聲音由高到低,最後只剩下幾聲嘶啞的聲音。

“夠了,夠了,七妹妹若一口咬定是游嬷嬷動的手,那我們便認了,七妹妹高擡貴手,嬷嬷年紀大了,饒了她一命吧。”蘇錦光突然淚流滿面地沖了出來,神情凄迷,就要在蘇錦瑟面前跪下。

歐陽太監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拉了起來。

“二娘子如何使得。”他借着巧力,把蘇錦光推了出去。

蘇錦瑟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平靜極了,好似能把人看破,順着人的眼睛一直看到人的內心。

“她求得不是我,是你。”

蘇錦光面色大變。

“她自然是求我救她,可我如何救她,救她的只能是你啊。”蘇錦光白着臉抽泣着。

“是我,是我。”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門口的動靜停了下來,門外傳來窸窸窣窣之聲,是專精審訊的黃門在低聲詢問着。

很快一身是血的黃門推門而入,跪在門口,手捧一張白紙,低聲說着:“招了。”

屋外那濃烈的血腥味沖的人作嘔,外面黑乎乎一片,只能看到有個人影一動不動地趴着,不知死活。

歐陽捧着白紙遞到盛宣知手中,盛宣知看着那張白紙,猛地扔到地上,擡起頭來看着蘇錦光:“老太太自己看吧。”

“不,不,你們這是屈打成招。”蘇錦光大聲反駁着,“祖母,祖母,你信我啊。”

“妒人之能,幸人之失。侯爺,惡果還是早日摘了為好。”盛宣知平淡無奇地說着。

老太太顫抖着,手中的紙飄然落在地上,她突然反手打了蘇錦光一巴掌。

“不論如何,你管教仆從不嚴都應該罰,索性沒有釀成禍事,便禁你的足,日日來祠堂抄經。”

蘇錦光心中一松,撲通一聲跪下認了這個懲罰。

“我定當日夜反省,也為七妹妹那只枉死的貓祈福。”

“當真是惡奴行兇,豈有起理,把游家人全部趕出去,錦瑟也受了委屈,好好的貓也沒了,我明日讓人抱一只回來賠你。”蘇映照見事情有了回轉的餘地,連忙出聲安撫着。

咣當一聲,蘇錦瑟拔出發髻中的玉簪猛地摔在地上,在光滑可鑒的地磚上發出刺耳的身影。

那盞蓮花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簪身滾落到蘇錦光腿邊。

蘇家衆人臉色大變。

“并不只是一只無光緊要,人人可替的貓。”她笑,琥珀色瞳仁在長明燈下微微發光,清淺的色澤不經意間流轉,唇角的笑美豔且尖銳,“祖母您該知道的,它、不、是。”

屋內氣氛僵硬地連呼吸都極為困難,蘇錦彤躲在大娘子身後,茫然地看着衆人,蘇錦雨從始至終一直低着頭。

“你們是姐妹。”老太太沉聲。

“我一不殺她,二不打她,顧忌的就是姐妹之情,今日她能對我動手,明日呢,我如今只要祖母也還我一個公道。”

“公道,一面之詞哪來的公道。”老太太緊咬着這點,不肯松口。

蘇錦瑟只覺得腦中緊繃的一根筋漲得她頭疼如裂,可她不能倒下。

昏黃燈光下,她的臉色照得比祠堂上的白玉雕像還要雪白,腦海中,似有似無的畫面一閃而過,她隐約能想起來那只被她遺忘的貓的模樣,可她下意識覺得還有一樣東西被忘記了。

“今日祖母不為我做主,來日,依舊不會為你。”僵持間,蘇錦瑟莫名其妙地開口,又莫名其妙地笑,受傷的手緊緊捂着腦袋,滲出的血絲染上她的鬓角,露出決然陰冷之色。

“錦瑟。”蘇錦然滿眼含淚。

“去請大夫。”三夫人對着自己的嬷嬷打了個眼色。

“你看你是瘋了。”大夫人被她突如其來的陰森語氣吓得頭皮發麻,怒聲呵斥道。

大堂內,是死般沉默,誰也不敢在說話,蘇錦瑟盯着破碎的碎玉,緊咬着牙。

“遮遮掩掩,庸人之為。”蘇錦瑟低喃着。

“我看到是二姐姐推的人。”長久沉默間,一個細弱的聲音開口。

蘇錦雨擡起頭來,站在燈光下,她本就是柔弱之像,如今面唇皆白,更是弱不禁風。

蘇錦彤臉色大變:“你胡說什麽,不要扯進這些是非來。”

蘇錦雨挺直腰杆,目光落在蘇錦瑟身上,咽了咽口水:“我沒有,我親眼看到的,我回來後病了,根本就不是被黑衣人吓得,而是被二姐姐吓住的。”

“不要說了。”侯爺怒聲呵斥着。

“不,我要說父親,大哥說得對,為人處世當以正為先,蘇家行事不可辱沒禮儀門楣,七妹妹也并非要二姐姐如何,只要祖母做出公正判決,我相信七妹妹完全可以接受。”

“我,亦不能接受閨中姊妹有殺人之心。”她面色冷靜極了。

“你們,好一個閨中姊妹。”老太太怒斥着,“如此得寸進尺。”

“是非曲直,豈能掩耳盜鈴。”蘇錦瑟鎮定說着。

“兩位妹妹說得對,并非得寸進尺,孫兒也請祖母公正。”大郎君蘇伯然面色潮紅,顯然是匆匆跑來,這才突兀地出現在大門口。

他跪在祖母前面,大義淩然之姿。

“祖母,祖母救命,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蘇錦光垂死掙紮,抱着老太太的腿,大聲驚慌失措地喊着。

屋內只有蘇錦光的哭泣聲,衆人連呼吸都不曾放重,老太太站在大堂中間,看着神情冷淡的蘇錦瑟,知道她心意已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拉起來,閨中女子做出如此不恥之色,索性沒有釀成大禍,萊嬷嬷,絞了頭發送去天蘭寺靜安堂。”

靜安堂就是不少婦道人家犯了事,官宦之家又生怕壞了面子便都會送去靜安堂,對外說是為家中祈福,實則卻是關了起來,再也不能見天日。

老太太當機立斷,未免此事再蔓延開,扯出更多事情,直截了當做出決斷,蘇錦光發出凄厲慘叫,萊嬷嬷捂了她的嘴,把她強硬地帶了下去。

“你滿意了。”老太太冰冷地注視着半撐着頭的蘇錦瑟。

蘇錦瑟擡起頭來,唇色蒼白一片,笑着點了點頭:“自然是滿意的。祖母公正。”

“孽障。”老太太再也不給她留了面子,直接轉身離去。

她一走,不少人看向上首的太子,太子沉默不語,身後的歐陽連連揮了揮手,不少人只好緊跟着走了出去,即使是不願走的,也都被人拉走了,不願惹禍上身。

蘇錦瑟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她自蘇醒後一直泛着疼的心口也終于緩了下來。

她突然有種酣暢之感,只是這頭實在太疼了,好像有樣東西一直要破土而出,要生生從她體內鑽出來,到現在,連喘一口氣都覺得頭疼入裂,身如刀割,鼻腔間帶着血腥味。

“姑娘,走吧。”王嬷嬷輕輕說道。

蘇錦瑟睜開眼,這才恍然,自己已經汗流浃背,手中玉佩被血染得通紅妖冶。

“走吧。”她自以為自己回了一句,突然眼前一黑,竟然一頭栽了下去,那朵嬌嫩的紅花最終還是顫巍巍地落了地,只是沒想到那疼痛不曾來到。

她被人摟在懷裏。

“姑娘!”王嬷嬷驚慌失措地聲音好似從天邊傳來。

蘇錦瑟昏迷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臉,那臉上的慌張不似作僞,冷靜自若的瞳孔溢滿驚恐。

——這張臉她好熟悉。

——她好像真的見過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在想明天更不更新……畢竟我今天寫了這麽多,寫了這麽久,快九千了,你們說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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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