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福利院

假期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餐後，鐘情和甜甜今天的“戰場”轉到客廳。

鐘情坐在沙發上畫着服裝設計圖，甜甜趴在茶幾上看着她喜愛的塗色本，在給形狀各異的圖形畫兒描繪塗上五顏六色的色彩。

“咚咚咚”短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屋裏的安靜。

鐘情放下手中的鉛筆和畫夾，起身趿拉着拖鞋跑去開門。她右手壓着門把手，往回拉開門，穿着睡衣站在那裏傻眼。

“你怎麽來了？”鐘情蹙眉問他。

林一笑，“來找你。”

甜甜聽到林一的聲音，快速跑過去開心地叫着：“叔叔好。”她伸出小手抓着林一的手指拉着他到沙發上坐下。

鐘情站在原地回頭看着他們倆無聲幹瞪眼。

甜甜興奮地拿着她的塗色本給他看。

林一一頁一頁地翻看着，每一張畫兒上塗描的顏色均勻，邊緣棱角飽滿，看得出孩子的細膩與認真，有些圖形在顏色的選擇上有自己的主見。

林一把塗色本合上，看見塗色本書面寫着她的名字：鐘林靈。

他盯着那名字看了幾秒，把甜甜抱起坐在自己的右腿上，雙手圈攬着她，滿臉寵愛，“甜甜畫得真好看，真棒！”

鐘情關上門，走到沙發前站着，問：“你來幹嘛？”

林一擡眸看着她，“陪我去一個地方。”

他語音未落，鐘情直接拒絕，“我不想去。”

他抱着甜甜站起來走到她前面，“為什麽不想去？”

她當然不能說“不想跟你走太近，更不想讓別人誤會”了。

她脫口而出，“我要畫設計圖。”這個也是大實話。

“你假日不休息也不出去走走，天天呆在家裏也不怕發黴了呀！”他挑眉勾起左邊的嘴角，“出去曬曬太陽吸收吸收養分。”他扭頭看看懷裏的小人兒，咧嘴笑，“甜甜，你想去嗎？”

甜甜搗蒜泥似的使勁點頭，“想去。”

“去吧，就當幫公司忙。”林一聲音低沉，态度親和。

……

林一帶着鐘情和甜甜開車出了市區一路向郊區飛馳。

溫暖的陽光照射大地，微風拂過，一望無際綠油油的稻田散發着泥土與稻苗清新的芳香。道路兩旁的白楊樹的葉子漸漸由綠變黃，換上金燦燦的新裝。

汽車疾馳而過，車輪下的疾風卷起地上飄落的黃葉在旋風中旋轉飄遠再落下。

車子在郊區的一家兒童福利院門口停下，他們上大學時來過這裏，這裏比市區的福利院條件要差，當時因各種原因，有些郊區的兒童福利院或者養老院有時很難得到社會愛心人士和慈善機構的關注。不過，我們國家現在也在不斷加強這方面的宣傳力度和規範管理。

林一下車打開後備箱，裏面有食品，學習用品，衣服鞋子，還有玩具。

這時，一位四十多歲的男人從福利院內走了過來，他皮膚黝黑，穿着白色T恤深藍色的褲子，體态很結實，一眼看上去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林一，你來了！”溫大哥是福利院的管理員，他轉眼看到旁邊的她，“鐘情，你也來了，好久不見！”

“溫大哥，好久不見！”鐘情莞爾。

他們把後備箱的東西搬到一間屋子放下，福利院院長走了過來，看到他們開心地打招呼，“林一，鐘情，你們來了！”

“您好！陳院長。”他倆異口同聲。

陳院長看到站在鐘情身邊拉着小手的甜甜，“這是你們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林一笑着剛想說，鐘情莞爾率先開口：“她是我的孩子。”

瞬間他的心陡然掉進寒冷的冰窟裏。一個是自己心愛的女孩，一個是自己的親生女兒，此刻的他卻什麽都不能說不能做。

真的是太悲哀了！

不過，林一還是很理智，他剛與她們重逢沒幾天，他現在不能逼她，甜甜是上天給他的意外禮物，是她給他愛的驚喜，也是他們愛情的延續，如果他現在貿然與甜甜相認，只會把鐘情從他身邊推得更遠。

當初他們一幫同學來這裏做義工時，陳院長就看出他倆是郎情妾意。

陳院長讪笑，“來我辦公室坐坐吧，喝杯水！”

陳院長是位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眉目和善，平時喜歡笑，是福利院孩子們眼中最可愛美麗的陳媽媽。

陳院長跟他們介紹福利院的情況，這幾年在政府的幫助下，對他們的工作人員進行培訓加強學習教育和規範管理，并通過各種渠道大力宣傳，還有社會上的愛心資助，現在福利院的環境和各方面的條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孩子們的生活、學習有了很大的提高與進步。有時還有義工過來幫忙，給孩子們帶來新鮮的事物，給他們講新時代的趣事，陪他們學習、做游戲、講故事，擁抱他們給他們愛的溫暖，同時也是在他們小小的心靈上種上大大的愛和美好的希望。

林一和鐘情甜甜走進一間教室，孩子們正在畫本上描繪自己喜歡的畫兒。老師跟小朋友說，今天同學們收到的畫畫本和塗鴉本是叔叔阿姨帶來的，叔叔阿姨過來陪同學們一起玩。小朋友看到他們很高興，鼓掌歡迎，臉上露出可愛的笑容。這裏的小朋友都是孤殘兒童，老師每次都會告訴小朋友愛心人士的義舉，就是想讓孩子們知道，在他們身邊有很多人在關心他們愛着他們，将來也要以愛回饋社會，這就是愛的傳遞。

鐘情牽着甜甜來到小朋友中間，和他們一起塗鴉畫畫，有些小朋友聽力有點問題，鐘情看着他的眼睛張口型語速緩慢溫柔地與他們交流，問他們喜歡什麽顏色？想畫什麽？小朋友七嘴八舌歡快地說出自己的喜好。甜甜也不懼生，其樂融融地和小朋友一起玩。

林一看到鐘情燦爛溫柔的笑容，似乎看到當年那個無憂無慮、天真清純，愛笑的女孩。他心愛的女孩是他的小太陽。他已經好久好久沒看見她這樣笑了，她的笑像個小太陽溫暖着身邊的人。他喜歡她的笑，可是他沒有在她身邊呵護她純真燦爛的笑容，卻讓她獨自經歷風霜……他很心痛，也很懊悔。

下午鐘情陪小朋友玩游戲丢手絹，抓到誰就要唱一首歌。大一點的小朋友還在室外的空地上玩跳繩比賽，小朋友興高采烈地玩耍嬉鬧，發出陣陣的歡笑聲響徹半空。

林一坐在長椅子上看着他們玩耍，鐘情玩累了也坐在椅子上，林一把甜甜抱起坐在自己的膝上。

院子裏幾棵挺拔的白楊樹，像忠誠的守護者一樣屹立在那裏，為孩子們擋風沙遮陽庇蔭。一陣風吹來，幾片黃葉從樹上飄落下來，像一只只黃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媽媽，爸爸也是在幫助和哥哥姐姐一樣的小朋友嗎？”甜甜眨巴着眼睛。

林一看着甜甜說完後，轉頭看向鐘情。

在他面前鐘情猛然聽到甜甜的問話，一時不知所措，有點懵又有點尴尬，眼神躲閃不敢看他，含糊其辭地“嗯”了聲。

林一本能地抱緊甜甜，“甜甜想爸爸了？”

“嗯，想！”帶着期待糯糯的聲音。

“爸爸也想甜甜，很想你們！”林一親了下甜甜的額頭，看着鐘情，原來她一直在甜甜前面為他樹立着很好的父親形象。

太陽西斜，勞作一天的人們陸續返回家中，老人和小孩在家中院子等着親人歸來。

林一鐘情與院長他們告別後，一路驅車返回。

臨走前，陳院長和鐘情閑聊說，林一是個很善良熱心的人，一年多前他還托朋友帶來了一筆捐助款。

鐘情含情脈脈地看着林一的側臉，她當初愛的那個陽光善良的男孩沒有變。

在這個現實的社會裏，在魚龍混雜勾心鬥角的商場上混戰，還能保持一顆初心真的很好，她為他高興。然而此時的他已經不再屬于自己，她的心被揪了下“噌”地湧上一絲傷感。

“甜甜，今天開心嗎？”林一看眼後視鏡中甜甜。

“很開心。”甜甜笑眯眯的。

“明天想去哪兒玩？”

“明天……去游樂園，可以嗎？”

“好，我們明天就去游樂園。”

“不行，”鐘情果斷拒絕，“甜甜，叔叔很忙，明天先不去游樂園，改天媽媽帶你去。”

“不用改天，我們明天就去游樂園。”林一在車內的後視鏡與鐘情對視了兩秒。

鐘情拉着甜甜的小手，眼睛盯着駕駛座上的背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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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又回歸繁華都市的生活，路邊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和一棟棟高聳入雲的寫字樓映在疾馳的車窗上慢慢往後移動。

林一帶她們去吃完飯後送她們回家。

林一抱着甜甜陪她走過黑暗的小巷送她上樓，鐘情掏鑰匙開門，屋子依然是黑漆漆的，她開燈，他走進去，和甜甜在沙發上坐下，悠然自得，“我在這裏坐一會兒就走，你不用管我，你該幹嘛幹嘛。”

鐘情啞言，回房間拿甜甜的衣服帶她去洗澡。浴室裏傳來母女倆說話嬉鬧的笑聲，這是他這四年缺失的沒有參與過的幸福聲。

甜甜洗完澡，鐘情哄她睡覺，孩子今天玩累了，很快入睡。鐘情輕輕關上房門，走到沙發上坐下。

林一眼眸飽含溫情，“你衣服濕了。”

鐘情低頭看，用手輕輕劃了劃上衣的下擺，她溫柔緩慢的動作也撩撥着他的心弦。

鐘情嫣然一笑，“剛才甜甜頑皮，給我灑水弄濕了。”

她說話柔聲細語，笑容是那樣的純真、迷人，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

林一很迷戀她的笑容，她漆黑的眸子映着他的身影，他靜靜地看着她，眼神越發深邃迷離，喉結微微顫動着，某種欲望在蠢蠢欲動。

“那間屋子沒人住嗎？”他下巴指向另一間關閉的房門。

“那是苗苗的房間，她出國旅游了。”

他點頭表示明了，“你今天也累了，早點休息，我先走了。”

今晚是個不眠夜，鐘情想起他今天對甜甜說的那句話和抱着甜甜看她的神情，心裏有點惴惴不安。

她感覺他似乎知道什麽，但又覺得他不可能知道啊。

當初關于她懷孕的事情在學校流言蜚語，對于同學的疑惑追問她是做冷處理不解釋不理會，知道甜甜身世的只有苗苗，而且苗苗不可能告訴他。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他只是想安慰下甜甜而已。

她譏笑，誰會去認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孩子，就算她現在跟他說甜甜的事情，他也未必會相信。

畢竟他們已經分開了四年。

是她過于緊張太敏感了。

而甜甜想念爸爸的渴盼很是讓鐘情心疼。

甜甜開始懂事了，她看到別的小朋友有爸爸媽媽陪在身邊，而自己卻從未見過自己的爸爸，心裏一定很傷心難過。她現在已經三歲了，不能像以前那樣說個美好的童話編個善意的故事就能蒙混過去。

她沒有權利剝奪她的父愛，更不能自私地遏止她得到本該有的父愛，她已經不能給孩子完整的家庭，如果他想認甜甜，最起碼可以讓孩子同時享有父愛與母愛。

她給孩子再多的愛也代替不了父愛，因為父親是一個人一個個體。

她希望甜甜可以在充滿愛的環境中快樂成長，如果甜甜缺失了她渴望的父愛又怎麽是快樂呢？

或許還會在她小小的心靈上造成無法彌補的創傷。

欺騙就是欺騙。既然愛她就不能欺騙她。

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甜甜問她他是不是爸爸的時候，她會作何回答？

林一回到車上，車內靜谧，他右手兩指夾着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壓抑心裏的沖動，慢慢地吐出一團團白霧缭繞眼前。

他靠着駕駛座椅背，兩眼深沉望着空虛，臉上露出寂寥的神情，有點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