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裝“殘疾”第十八天 (1)

劉姨是傅家的老人, 年輕的時候就在傅家幹活,手腳勤快,嘴巴能說, 讨得王琴歡心才能一直幹到現在。

她也是親眼瞧着傅羨從外頭被接回傅家的。

當時這事可是将傅家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劉姨那時候剛到傅家沒兩年,還是個生面孔,不常出現在客廳等會碰見客人的地方。

可是那一天,家裏頭亂的很, 就連她這個在後廚幫忙的人, 都能到前廳看熱鬧。

當時才十歲的傅羨,站在客廳中央,抿着嘴唇一言不發。

他看着個子不矮, 就是比同齡人要瘦上不少,臉頰上沒什麽肉,皮膚白得沒有血色,顯得有幾分羸弱。

那一雙眼睛,叫劉姨印象最深。

如同一把無形的刀子,看人時像羽毛裏夾着刀片, 是在剜人,而不是在看人。

那也是王琴第一次見着傅羨, 看見他和傅鐘林相似的臉,瞬間從頗有威嚴的當家主人變成了個實打實的潑婦。

一哭二鬧三上吊。

容不下傅羨,死活要叫傅鐘林把人給送走。

王琴是南城王家的女兒,豪門貴族之間總是有數不清的利益相關, 傅鐘林娶王琴是家族聯姻,本身并沒有多少感情在裏面,但不看僧面看佛面, 他們已經生了一兒一女,傅王兩家息息相關,斷然不至于因為一個私生子鬧到離婚的地步。

這件事說到底是傅鐘林的不對,他低聲下氣說了不少好話,王琴性格本就強勢,在知道傅羨存在時哪裏還能忍得了這口氣,光用眼睛就恨不得把傅羨給生吞活剝了。

這傅鐘林帶回來一個私生子的事,瞞不過傅老爺子,加之王琴動靜鬧得這麽大,就是想瞞也瞞不住。

老爺子從樓上下來看見站在屋中的傅羨,他的衣衫已經被王琴揪得亂七八糟,面上卻沒什麽大的變化,甚至還淡淡地朝自己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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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眼叫傅老爺子心尖動了動,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劉姨他們這些看熱鬧的傭人在老爺子下樓過後就被揮散,但是主家出了這種醜事,大家都忙着看戲,誰肯真的走,不過是躲到門後偷偷地看而已。

反正大夥兒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看個熱鬧礙不着什麽大事。

劉姨就看見王琴擡手就在傅羨臉上連扇了好幾個巴掌。

那男孩蒼白的臉上瞬間就浮現起幾個巴掌印。

足以見得王琴是下了多重得手。

和劉姨站在一塊的幾個傭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看着都疼。

可縱然如此,傅羨卻是連哭都沒有哭,背脊挺直,像是矗立在那處的一尊雕像,不知道痛為何物,表情絲毫未變。

這景象叫他們幾個傭人看了更是覺得奇怪,不經思索這小孩究竟是怎麽被養到這麽大的,竟然被這樣打都沒哭。

客廳中,王琴哭鬧着要讓傅老爺子給個公道話,并表明态度。土豆

家裏容不下這個孩子,一定要送走,不然她在這個家裏沒辦法待下去。

後來傅老爺子說了什麽劉姨記不太清了,她只記得王琴那天就收拾東西帶着兩個孩子回了娘家,足足一個禮拜之後才重新回來。

自此,王琴也不提什麽把孩子送走的話,對傅羨極盡刁難,打罵是常有的事。

劉姨就是看準這個時機,經常到王琴面前去混個面熟。

因她對傅羨态度的惡劣,很對王琴胃口,這才慢慢從後廚混到了前廳。

之後她也幫着王琴做點事兒,多半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事,給傅羨使使絆子什麽的,不費什麽力又能讨好人。

自此,劉姨的日子要比之前好過上不少。

傅羨這個人,在她眼裏就是個狼崽子。

在傅羨出意外之前,她每每看見傅羨的眼神,都會汗毛倒豎,大多時候過過嘴瘾就算了,不敢動真格。

說來也奇怪,傅羨到傅家來,就連他的親生父親傅鐘林都視他如無物,偏偏卻入了傅老爺子的眼,傭人們再怎麽樣看在老爺子的份上也不敢真把傅羨怎麽樣。

直到第二年老爺子病了一場,将公司的大權交給了傅鐘林,自己退居二線,專心養身子後,傅羨的日子這才變得愈發艱難起來。

老爺子不管事了,王琴變本加厲,不給傅羨飯吃是常有的事,還經常找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打罵他,家裏專門用來懲罰的竹條被她抽斷了不知道多少根。

有時王琴打的累了,就會由劉姨來代勞。

大夏天的,傅羨身上一件白色的T恤,硬生生被打的印出血來,一條一條的,別提有多滲人。

可傅羨天生的犟骨頭,怎麽打都不吭聲,如果不是劉姨離他近,能聽見在竹條抽下去時他發出的悶哼,可能真的要懷疑他是個啞巴了。

王琴不喜歡傅羨,唯獨會在老爺子面前裝一裝,就是打罵也從不敢當着他的面,大多是私下進行。

當家主母對傅羨的态度,傅家上上下下都看在眼裏,作為被花錢雇來的傭人,像劉姨他們最會的就是看家主的眼色。

傅羨生活在傅家,說好聽點是傅家的三少爺,實際上活得還不如他們底下做事的傭人來得舒坦。

因為不知在什麽時候,就會有麻煩找上他。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年。

劉姨原本以為,受了這麽多欺負,傅羨這種小孩子肯定會找大人告狀吧,比如傅老爺子。

結果他沒有。

非但沒有,有時他還會将打出來的商給遮掩起來,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給忍了下來。

一聲不吭。

十多歲的孩子,能做到這樣,簡直叫她這個大人都覺得驚訝。

劉姨後來在王琴身邊,多少知道了一點兒關于傅羨過去的事,猜想他這樣的性子可能是在來傅家之前就養成的。

想到這裏,劉姨手上的力氣稍微大了點兒,疼痛将她從過去的回憶中拉了出來,燙傷膏将手背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

她想,傅羨是在什麽時候慢慢淡出所有人的視線的呢?

大概就是那場意外過後吧……

說實話那場意外不在所有人的預料當中,就連當時在場的王琴都很驚訝。

畢竟她還要面子,在家裏對傅羨怎麽樣就算了,斷然不會落外人口舌。

傅羨的雙腳廢了,王琴沒有過多的精力放在一個殘廢身上,把他扔在一旁,沒多餘的心思去管,任由傅羨自生自滅。

王琴都不管傅羨了,劉姨更加是許久沒有見過他。

這回過來傳個話,不經意撞見,她才驚覺,那個剛到傅家的羸弱少年,已經長大了。

即便是腿有殘疾,那雙眼睛卻一直沒有變過,甚至從一開始的狼崽,如今長成了一副猛虎的模樣。

像是随時都會撲過來将你的喉嚨咬斷。

劉姨只要想到方才傅羨看她時的目光,整個人都不太好。

不過轉念想想,再怎麽兇惡也不過是一條沒有腿的狼。

用王琴的話來說,他翻不出什麽花樣來,動動手指就能碾死。

劉姨在房間裏坐了這麽一會兒,外頭就有人喊她,忙起來她很快就把事情抛到了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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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凝周一早上打着哈欠艱難爬起,傅羨剛洗漱完出來,下巴處還挂着幾顆沒有擦幹的水珠,她拿了張紙巾伸手幫他擦了擦。

傅羨對她這個舉動很是受用,見她臉上有顯而易見的困倦,便說:“吃完飯回來你再睡一會兒。”

他吻了吻阮凝的手背,模樣親昵。

阮凝倒不是睡眠不足,就是覺多,很容易覺得累,都是懷孕之後才有的症狀。

她聞言點了點頭,“好。”

說完便揉着眼睛進了洗手間。

這回他們到的要比上次早,餐桌旁還沒坐下幾個人,王琴是張羅早飯的人,因此她往往都是最早的。

時間慢慢朝着七點半走,阮凝還有傅羨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後沒多久,就有人陸陸續續地進了餐廳。

這一回,阮凝見到了幾個生面孔,除了傅遠那個叫人不喜的臉之外,還有一對看上去較為年輕的男女,這應該就是王琴的女兒傅珊了。

傅珊說是比傅羨大了一歲,實際上只有幾個月而已,這也是為什麽傅鐘林把傅羨帶回來後,面對王琴的哭鬧如此沒有底氣。

傅珊在去年的時候結的婚,自由戀愛,兩人是大學同學,老公家世只能說過得去,和傅家相比還是差了一大截。

所以不怪傅珊老公董業平會對她如此體貼,将讨好之意全部都寫在了臉上。

業平和傅珊相視一眼,他們今天之所以會特意到傅家來吃這頓早飯,還有一個原因。

他們要宣布一件喜事。

董業平和傅珊坐下後,傅鐘豔一家子也進了餐廳。

傅鐘豔的兒子今年剛上大學,睡眼惺忪一看就沒有睡醒,他乖巧地叫了一聲傅老爺子“外公”後,坐在了傅鐘豔老公的旁邊。

七點半,餐廳的人到齊,準點開始吃飯。

傅家多年沿襲下來的傳統,在年輕孩子的眼裏可能有些累贅,但是在傅家人眼中卻是不可廢除的重要一環。

在座的都是傅家自家人,有很多事情可能在飯桌上商讨,小到晚餐吃什麽,大到股權分配以及公司的人事變動等等。

如果你哪一餐不來,錯過了什麽事情,到時候可怪不到其他人。

因而傅家的人對于這樣的傳統都是熱衷大于排斥的,有資格來參加的哪有随便放棄的道理。

但是對于阮凝和傅羨來說,餐桌上再大的事和他們都沒關系,來也只是充個人數而已,并沒有多大的意義。

而按照傅家的規定,不滿十八歲的不能參加,這也是為什麽餐桌上沒有小孩子。

與上次一樣,人齊後,由傅老爺子先動筷,大家這才吃起來。

一開始大家都是聊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阮凝就充當個透明人,垂着腦袋吃早飯,而在她面前放了一個煎雞蛋。

兩面金黃,形狀漂亮,一看就是個好蛋,多半還是流心的。

換了之前阮凝肯定二話不說把它吃了,可現在,她聞着味就不舒服。

她的孕吐一般在早上的時候特別嚴重,現下聞見這煎雞蛋就隐隐有了反胃的兆頭。

傅羨知曉她不愛聞這個味道,将一人一個的煎蛋夾到了自己碗裏。

阮凝暫且舒服了些,沒想到傭人之後又端上了一碟蟹黃肉包,她剛掀開瓷碗蓋頭,就受不了了。

捂着嘴巴沒形象地跑進了洗手間。

留下一桌不明所以的人。

傅羨看着阮凝的方向目露擔憂,便跟過去看看情況。

傅老爺子停下筷子,聽見廁所裏傳來的嘔吐聲問道:“怎麽好好的吐了?”

王琴用着早飯,神色間的厭惡一閃而過,“爸,可不怪我,桌上的東西都是今天新鮮做的,絕對沒有問題。怎麽別人吃了都好好的,就她吃了吐?”

阮凝雖然是她帶回來的,但這不意味着她就看得上,只要适合傅羨扯上關系的,她都不喜歡。

大清早的就聽見有人吐,桌上人吃早飯的興致被敗壞了一半,傅珊嫌棄地朝旁邊靠了靠,“她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吃好的,才會一吃就吐。”

說到底是窮命罷了。

不過在場的是長輩,傅珊這話只敢小聲嘟囔,并不敢當着大家夥兒,特別是傅老爺子的面說。

董業平安撫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兩人對過眼神,準備在這個時候将喜事告知衆人,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來。

還沒開口,就聽見那邊輪椅的響動聲。

傅老爺子神色擔憂,看見阮凝吐過之後一張小臉白的沒有血色,便說:“小凝沒事吧?要不要請醫生來幫你看看?”

阮凝搖頭,露出一個淺笑來,“我沒事,謝謝爺爺關心。”

傅老爺子也不勉強,只說,“你前陣子剛出了那事,現在是要注意的時候,有哪兒不舒服千萬不要藏着掖着,去看看醫生好的也快些。”

傅羨難得地接話,道:“爺爺,去醫院看過了,她這個要一段時間才能好,之前一陣就老吐,聞不了味道重的東西,剛才那蟹黃包味道嗆,她這才吐了。”

“哦?”傅老爺子聽着也覺得奇怪,這症狀到不像是吃壞了肚子,“醫生是怎麽說的?”

傅羨朝阮凝看了眼,見她垂着腦袋,唇邊還有未消散的笑,不知怎麽心髒處如羽毛拂過,勾起一陣一陣的癢意來。

“爺爺,小凝她懷孕了,剛兩個月,最近正是反應嚴重的時候,所以剛才才會……”

“什麽???!!!”

所有人聽聞這話都是一驚,紛紛看向他們。

傅羨的目光略過每個人的臉,除了傅老爺子,其餘人的臉上沒有一個看見歡喜。

餐桌上反應最大的要數王琴,她将筷子狠狠的往桌上一扔,胸膛起伏,明顯氣得不輕。

傅老爺子是唯一一個打心底感到高興的人,“這是好事啊!管家呢?把這道蟹黃包給撤下去,還有哪道菜小凝你不喜歡的,告訴管家,一起撤走。”

阮凝指着靠她近的幾道聞不了的菜,管家都給端走了。

這期間傅老爺子又問了傅羨一些問題,如果忽略旁人的冷臉,這段飯在傅羨看來是十分和諧的。

這突然的意外叫傅珊差點兒沒把面前的盤子給摔碎,她咬着牙,用刀叉切割着盤子裏的蝦仁。

刀叉與餐盤劃出刺耳的聲響,董業平知道她心裏不痛快,在傅老爺子和傅羨停止對話後,笑得溫文爾雅,“真是巧了,我們方才也想和大家說個喜事,沒想到被三弟給搶先一步。姍姍昨天去查出懷孕,剛一個月。”

這接二連三的事,桌上人的表情都來不及轉換,王琴上一秒鐘還在擺臉色,這會兒聽到女兒懷孕了,當即笑成了一朵花。

“姍姍有了?哎呦,這可太好了!家裏有沒有請人專門照顧?實在不行還是住到我們這邊來,人多好照應。”

這話說到了傅珊心坎上,她和董業平在外住的是套間,董業平那個媽媽煩得很,經常要過來,一住就是三五天,她正想借懷孕這個機會提一提搬回來的事。

“媽,你也知道我們住在外頭不怎麽方便,要不我這段時間暫時先住家裏?”傅珊話是對王琴說的,但卻一直看的傅鐘林還有上首老爺子的臉色。

傅鐘林對這事可有可無,自家女兒說外邊住了不舒服要回來,他還能不讓人回來?

傅老爺子聞言卻皺了眉,傅珊長期住在娘家不是個事,首先親家那邊就不一定同意。

“業平說了,我要住哪裏都行,他跟着我一道兒回來住,反正家裏房間多的是,媽,你就當讓我在家陪陪你,好不好?“她說着扭頭朝老爺子撒嬌,”爺爺,行不行呀?”

傅老爺子本來準備提議問問親家母的意見,想想又沒說,中間隔了一輩,他說多了反而惹人厭煩,“你自己安排好了就行。”

傅珊嬌嬌地笑了起來,“我就知道爺爺對我最好了。”

董業平跟着道謝,“謝謝爺爺,我也要跟着打擾一段時間了。”

傅鐘林:“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還熱鬧些,說不上打擾。對了小董,你們公司最近行情怎麽樣,上回你和我說的那個項目拿下來沒有?”

“公司還在起步的階段,那個項目多虧了爸你的幫忙,成功拿下來了。”董業平看上去挺懂得進退的,說話什麽的也在道上,可比傅珊這個被寵壞了的大小姐好上許多。

之後聊的話題阮凝便一知半解,她不懂那些什麽股票上的事,慢慢地吃着碗裏的東西,心裏卻在想中午要讓李嬸做些好吃的下飯菜。

傅羨的關注點更多在阮凝身上,對他們講的不感興趣。

桌上的人,嘴上說一套,背後做一套,要商量什麽大事也不會在這個地方,在餐桌上能講的事基本已經定下來了八分,所以很無趣。

早飯後,傭人忙着收桌子,阮凝想着和傅羨偷偷溜回去。

小樓那地方可比坐在這裏什麽都幹不了自在多了。

然而這回阮凝走的卻沒有這麽容易了。

因為傅羨被傅老爺子叫到書房去說話,她須要等一等,等人出來了再一起走。

阮凝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指頭,出來時以為只是簡單吃個早飯就行,匆匆忙忙的連手機都沒能帶出來,坐在沙發上很是無聊。

在和她隔了一段距離的地方,王琴正在和傅珊說話。

家裏頭男人都有事出去了,留下的都是女人還有傅鐘豔那個上大學非常閑的兒子。

傅遠的老婆範含惠先拿了個橘子剝好放到了王琴的面前,接着剝好了放到傅珊的面前,第三個則給了傅鐘豔的兒子丁博航,最後一個才自己放到了嘴裏面。

範含惠一看就是那種怯怯弱弱的人,王琴吃着橘子,卻對兒媳婦這幅模樣不太受用,她想着範家也不是什麽破落人家,不知道怎麽就養出了範含惠這幅性子。

不過她當初給傅遠相看了不少,最終還是選了範含惠,太過強勢的兒媳她不需要,能照顧好兒子的最重要。

傅珊吃完一個橘子,看見茶幾上的紅石榴,有些想吃,但又不想自己剝,嫌麻煩。

那紅石榴在靠近阮凝的地方,傅珊想到剛才在餐桌上自己好好的頭等喜事被阮凝搶先了一步,心裏就不舒服。

“喂。”她朝阮凝喊了聲,接着點了點茶幾上的石榴。

阮凝無聊的在心裏頭數數呢,聽見傅珊的聲音,擡起頭來,有些不解,“怎麽了?”

傅珊指着石榴,不說話。

阮凝以為她想吃,便拿起一個遞了過去。

傅珊嗤笑,抱着雙臂,開了尊口,“弟妹,這點規矩都不懂嗎?我是要你剝給我吃,這點眼力見都沒有?阮家是怎麽教你的?”

阮凝好歹是阮仲文放在手心裏長大的,脾氣不說暴躁,但她有自己的底線,不是能随随便便能被她這麽指使着做事的。

她方才迷茫的表情瞬間散了個幹淨,将拿到手裏的石榴放回了果盤裏。

“原來傅家還有這麽個規矩,阮家怎麽教我的不需要你操心,你反而該關心關心你自己。”阮凝輕飄飄地看了眼傅珊做着精美指甲的手,說:“不知道的人以為你手不好使呢。”

丁博航從鼻子裏哼出來一聲笑,看模樣事玩着手機,實際上耳朵拔得尖尖的,在聽他們講話。

傅珊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種話,當即就怒了,“阮凝!我給你臉了是不是?敢這麽和我說話!怎麽?以為自己懷孕了我就拿你沒辦法了?”

“還不知道懷的事誰的野種,傅羨他一個殘廢有這麽大的本事,讓你一進門就懷孕?我看這孩子多半是在外邊亂。搞懷的吧。”

傅珊趾高氣昂,一副瞧不起阮凝的模樣,她的聲音同樣很大,就怕別人聽不到。

阮凝臉白了幾分,一旁的範含惠小心地勸了傅珊幾句,被嗆了回去,又變成了之前低眉順眼的樣子。

至于丁博航,他手機游戲玩得起勁,管不到這麽多,就是打起來,也和他沒半分關系。

坐在這裏的幾人當中,最有話語權的當屬王琴,她反常地沒有立即站起來幫傅珊,在阮凝準備出言反擊之時,她站了起來。

“阮凝,我到我房間裏來一趟,我有話和你說。”

傅珊還沒罵夠,不太贊成王琴的做法,“媽,有什麽事不能當着我們的面說嗎?”

王琴看了她一眼,她這女兒從小被慣着,有時候說話做事就不經過腦子,既然她要和阮凝到房間裏去談事情,自然是不能當着大家的面說。

阮凝跟在王琴身後,經過傅珊身邊時,低聲道:“惡毒的話說多了可是會報應在孩子身上的。”

她意有所指,傅珊怎麽會聽不出來。

如今傅珊最看重的就是肚子裏的孩子,阮凝說這話無疑是在往她的心上插刀。

這個仇她記下了。

阮凝餘光瞥到傅珊氣急敗壞地摔碎了個杯子,心裏稍有些痛快。

王琴的房間在二樓,推開造型繁複的房門,兩人走了進去。

這裏是王琴的書房。

傅家很大,別說一個人一間書房夠,就是一個人三間都沒問題。

王琴在傅家幫打理事務,有自己專屬的書房不奇怪。

這間說是書房,實際上裏面的書并不多,只有一個書架孤零零地放在一邊,屋中央一套大的米白色軟沙發,這裏看上去更像是會客的地方。

門合上,王琴在屋中的進口絨地毯上站定。

阮凝在她幾步開外的地方,正思考着王琴有什麽事。

這個名義上的婆婆雖然對她一直沒有什麽好臉色,但她們還沒有像這樣單獨相處過。

阮凝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王琴揚手便是一個巴掌,重重的地落到了她的左臉上。

白嫩的肌膚上很快便浮現出一個手印來,鈍鈍的疼痛漸漸變得尖銳,從她的左臉蔓延開,接着她整個臉都紅了起來。

阮凝望着她,滿眼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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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羨随老爺子傅榮進了書房。

主宅的所有房間他都甚少踏足,此處也不例外。

老爺子坐在書桌後方的軟椅上,看着傅羨,心中百感交集。

他依然記得,第一次看見傅羨的那個夏天,在家中的客廳,小小的少年站在那裏,被王琴狠狠地扇了一個巴掌,他墨色的瞳孔中有一種名為恨意的東西在燃燒。

也許傅羨的表情很淡漠,但是他那時的年紀尚小,沒能将所有情緒完全掩去。

傅榮也依然記得,他在看到那雙眼睛時心中異樣的感覺,仿佛見到那個人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

似乎是陷入了回憶當中,傅老爺子遲遲未曾開口,而傅羨也不急,便這般靜靜地等待着。

時光穿梭來去,傅榮感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當年那個倔強的少年,如今已長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而那雙眼睛當中,他再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來。

小小孩童終究是長大了,傅榮此時與他面對面,都難以看透他心裏的想法。

傅家這麽多人裏面,唯有他,最像那個人。

可惜的是——傅榮的目光落在傅羨的雙腿之上。

終究是福薄,沒能長成一個健全的大人,這雙腿就是遺憾。

“一轉眼的工夫你都結婚,馬上要做父親了。”傅老爺子頗為感慨,他想着自己鏡中斑白的頭發,歲月流逝的就是這麽快。

叫人想抓都抓不住。

傅羨低垂着眼眸,不說話,五指捏着輪椅扶手漸漸用力。

“我知道你這些年在傅家日子并不好過,現在眼看着你要有屬于自己的家庭了,你有沒有想過未來怎麽辦?”

傅榮說這話,心中是存了幾分歉疚在裏面的。

他作為傅家的家主,當然知道王琴對傅羨多有打罵,有好幾次當着他的面發難,被他找去說了幾次後,這才見得少了。

但沒看見不代表沒有,這一點傅榮清楚。

可說到底傅羨是私生子,如果有意偏向傅羨難免會叫王家心寒,所以許多時候他都沒有辦法出面。

後來又發生了那件事,其實也有他的責任。

這也是為什麽傅羨在腿傷了之後,王琴偃旗息鼓,任他在小樓裏自生自滅而沒有繼續迫害。

并不是王琴心好或者怎樣,而是源于他的壓力,以及知道傅羨對她再也不會産生什麽威脅才會如此。

說到底苦的還是孩子。

傅榮眼中含有太多的東西,落在人身上沉甸甸的。

傅羨有一會兒才噙着一抹苦笑,回答道:“爺爺,我不過是廢人一個,能過一天是一天,哪裏有什麽未來可言。”

傅榮不太贊成他的這話,“你難道就不為小凝還有他肚子裏的孩子考慮考慮?”

“那……爺爺您的意思是?”傅羨知道傅榮既然提到這個話題,必然是對他有安排。

傅榮說:“我在J市投資了一家食品廠,行情不錯,利潤也還行,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和小凝一起過去。還有我名下的百分之五的股份,都留給你,你能踏踏實實過好日子,爺爺就安心了。”

那家食品廠,他特意去J市考察過,規模不小,利潤可觀,就算傅羨什麽都不管,廠內也能照常運作,再加上自己傅家的百分之五的股份,足以保證傅羨下半輩子吃穿不愁。

前提是他得到J市去,不能留在南城。

這個提議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無異于是天上掉餡餅。

傅羨驚愕了一瞬,他沒想到傅榮已經為他把路都鋪好了,如果他真是個無依無靠的殘廢,那麽傅榮的的确确給他指路一條明路。

“爺爺……您真的要把百分之五的股份給我?”

這是傅羨最為不解的地方,傅榮如今手裏的股份不算少,早些年稀釋出去一部分,如今留在手裏的依然可觀。

就算只有百分之五,都足以讓樓下的那些人為之瘋狂。

那些姓傅的人還願意維持表面上的和平,讨好老爺子,為的就是他手裏的股份。

傅羨自認為還沒有和傅榮的感情深厚到能比得百分之五的股份。

“這太多了,我……我不能接受。”

傅榮像是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說:“這件事情我暫時誰都不會告訴,立遺囑的時候我會添上附加條件,你不用擔心誰會因為股份對你下手。”

自家養的孩子的德行,傅老爺子心裏跟明鏡似的,要是讓那幾個知道傅羨手裏這麽多股份,估計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傅羨的表情比之前更為複雜,傅榮竟然為他打算到了這種地步,也算是有情有義。

只是這股份他還是不要。

不是不能要,是不想要。

要來了放在手裏也沒有任何的價值。

“爺爺,這事兒過陣子再說吧,等小凝身體穩定一些我們再考慮要不要去J市,至于股份,您還是三思,況且您身體好着呢,有您在我不擔心。”

傅羨習慣性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戴的佛珠,心中考慮甚多。

傅榮還想說些什麽,就聽着外頭傳來不小的動靜。

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緊接着,就有傭人上來敲門,敲門聲急促,應該是出了事。

傅榮不知道都是自家人在會出什麽事情,傅羨卻想到了什麽,神色猛然一變。

他上前将門打開,露出傭人的一張臉來。

傭人就是來找傅羨的。

“三少爺,您快去看看吧,少夫人她在客廳裏頭……”

傅羨來不及等她說完,便急匆匆地推着輪椅出了書房門。

傅老爺子的書房在一樓,需要走過一個長長的走廊才能到客廳,越往客廳走,動靜就越大,傅羨的心髒不受控制的跳動起來。

暴虐瞬間燃起。

那些人最好別碰阮凝一根手指頭!

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客廳,傅羨先看到的就是一個花瓶被人用手一撥,猛然墜落後在地上碎成了一小塊一小塊。

大家因怕碎屑濺到眼睛裏去,都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臉。

傅羨沒動,眼睛都沒眨,直到看見站在對面的阮凝,見她完好無損,提着的一顆心總算落下。

與此同時阮凝也看見了他,“傅……老公!”

王琴快要被氣出心肌梗塞來了,指着阮凝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好啊……你個阮凝,你知不知道這個花瓶值多少錢?!把你賣了都不夠!”

阮凝頂着臉上的巴掌印,小跑着到傅羨身邊,穿過碎屑時,傅羨在心裏頭為她捏了把汗,“小心!!”

阮凝動作靈活,身體輕盈,并沒有碰到碎片被劃傷,傅羨一來,她不知怎麽回事有了底氣,“是你不分青紅皂白先打我的!”

王琴氣的啞口無言,不過是一個巴掌,她想打就打了,這麽個小丫頭片子,還是被她拿捏在手裏的小丫頭片子,扇一個巴掌又如何。

只要她高興,就是将她臉扇腫了,阮凝都只能受着。

沒想到阮凝失憶之後居然這麽膽大妄為,打斷她說了一半的話就算了,見她追出來,還故意把花瓶揮到了地上。

這可是她從國際拍賣會上買回來的清朝孤品啊!!!

随着麽碎了!!!

王琴恨不得把她身上的一塊肉咬下來,看得阮凝手臂上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過來跪下!”

“你今天最好給我過來,否則我不會讓你,讓你們阮家好過!別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帶進來的!”

王琴指着自己腳下的一談碎屑,死死地看着她,怒氣纏繞在她周身,看起來十分可怕。

阮凝有點兒慫,她随手拿的一個花瓶,好像真的挺貴的。

至少從王琴的怒氣值來看,這個花瓶不便宜。

因變故發生的太快,傅珊剛剛才反應過來,看阮凝的眼神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這花瓶可是王琴最喜歡的一個,特意放在家中顯眼的位置,讓客人來了都能多看幾眼,至于價格,大約能抵得上阮家的半個公司吧。

阮凝這回可是真的完了。

碰什麽不好,偏偏碰王琴的心頭好。

傅珊惡意得勾起笑容來,換了個相對安全的位置繼續做下看戲。

丁博航覺着手裏的游戲似乎沒有眼前的大戲精彩,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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