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闵丘心系野外BOSS,壯志未酬心神不寧,在床上擺成“大”字形、“人”字形,翻來覆去滾動,進進出出倒水、喝水、上廁所,仍是覺得無聊。

洗衣機響起了提示音。

第一桶洗了他的床單被罩,這第二桶洗的是華金的那套狐尼克。闵丘主動從床上彈跳了起來:“我去幫你曬,你繼續看。”

華金笑道:“好啊。不過感覺你更像我媽了,哈哈,我媽也經常在我看書的時候洗衣服、晾衣服。”

闵丘:“……”

按說“自己的媽媽”應該是個褒義詞,可是……這句究竟是誇贊還是揶揄?

闵丘感覺自己的人際交往經驗不足以應付這個問題,抽抽嘴角幹巴巴地笑了笑:“呵呵。”

兩人的房間朝向兩個方向,各有一個獨立的小陽臺,空間都不大,但是曬曬被褥、衣服之類足夠。

闵丘的房間顯然是正卧,坐北朝南,陽臺完全沐浴在陽光裏,經洗衣機甩幹過的床單迎着九月份的太陽不一會兒就幹了;可是華金的房間是側面朝陽,窗戶旁邊又隔着鄰居的玻璃窗,所以昨天洗的一堆衣物有些當天未幹透,現在還曬在外面。

為了騰出足夠的空間曬床單被罩,闵丘幫他一件件摸了下幹濕度,将曬幹的衣服收了進來。摘着摘着,他看到了挂在最後面的一大溜兒小小的白色平角內褲,目測有六條還是八條。

闵丘:“……”

他這才想起來,昨天兩人一起去買衣服,那是一家幾乎全是基礎款的品牌店,他徑直拿了一套居家服就算完成任務了,一回頭瞥見華金正在貨架前挑着什麽東西,看到他來卻又放了回去,問他選好了沒,是不是要走了。

當時闵丘以為華金本來就是要買,只是怕他搶着付賬不好意思才放回去的,于是他執意從華金放回去的貨架上拿了一包放進筐子裏,而且華金越是推辭他越是多拿了幾包,回來硬是塞給了華金,看也沒看到底是襪子、背心還是內褲。

現在想想……這個號碼是不是太小了?

闵丘是一化成人形就長成現在這個模樣的,完全沒有經歷過一米七的身高,着實不知道華金應該穿什麽尺寸。

這個要是穿小了多不舒服?華金該不會是覺得是他買的,不好意思退換才沒說的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見華金還在伏案溫書,便一伸手連着衣架摘了一條下來,放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又用手指挑起一點,模仿它被充盈的狀态……唔,華金穿好像差不多,畢竟他個子不高,腿也是細長的,一看就知道腰很細,加之布料的質地有一定彈性,穿這個號碼倒是可以。

再看看這個顏色……他當時真的只是随手一拿,可全買成純白色的是不是有點奇怪?每天拉開抽屜拿一條是白色的、再拿一條又是白色的,好像太無聊了吧?像華金這個年齡和性格,穿個卡通的倒是很合适,昨天逛商場的時候看到有一家專門賣男士內褲的,牌子叫什麽來着……

天氣炎熱,通往陽臺的門是關着的,将冷氣與陽臺隔絕。

闵丘在長白山冷慣了,體質耐不得熱,站了沒一會兒汗腺就蠢蠢欲動。當一滴汗水劃過他的眉骨、太陽穴,一直沿着他的臉頰滴下來的時候他才幡然醒悟——

他在中午十二點的大太陽底下研究華金該穿什麽圖案的內褲幹什麽?華金愛穿什麽顏色穿什麽顏色,自己只要付賬不就好了?

闵丘連忙将內褲挂回去,再一伸手,仗着個子高,輕松将床單被罩晾好。

門鈴響起,外賣來了,闵丘攬下了所有活兒,自覺前去開門。

他對味覺的那股熱衷勁兒還沒過去,酸甜苦辣一頓飯少吃了點什麽味道都覺得遺憾,再加上他畢竟是妖,維持人形需要些許法力,所以每餐都點一大堆東西。

他大包小包地拎到華金門前:“吃飯了。”

“你又幫我點了?”華金跑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抱歉啊,昨天還說要給你做飯的,今天早晨心情不太好,忘記了。”

“沒事,你看看想吃什麽菜,剩下的我吃。”闵丘向來很注意和華金分餐,免得恩屬卡被進一步累積,所以到目前為止都還只有那一條金色的細線。

根據闵瀾的分析,闵丘和華金兩人這輩子絕對不可能結契成功,如果這都能成功他就當着全家人的面把卡生吃下去,闵丘對此狀态極為滿意。

飯菜放在盒子裏,外面還套了實色的餐廳LOGO塑料袋,為免潑灑而打包得十分結實,基本看不到內部。

華金轉了幾個角度試圖辨認裏面到底有什麽,可是想透視也太難了,于是他從塑料袋打結位置的上方往裏窺視,伸手稍微撥動了一下闵丘的手。

“啊啊啊啊啊!”闵丘瞪大了眼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猛然抽回了手。

——原本他也是很注意肢體接觸的問題的,可他剛才還在沾沾自喜,心中暗自表揚自己雖然平時有點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但好歹粗中有細,将恩屬卡的數值保持得如此之低,實在是難能可貴,可喜可賀,結果還沒賀完,就一個不留神被華金碰到手了。

他将手這麽一猛力抽回,幾盒塑料提兜的菜“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在包裝盒的阻攔下菜沒撒出來,可是飄着紅油的菜湯濺在了地上和自己的鞋上。

“哎!”華金被他那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回過神後馬上彎腰把盒子扶了起來,免得菜湯進一步外洩,“怎麽了?燙到你了嗎?”

闵丘驚魂未定,如臨大敵地端詳着自己的手,再看一眼華金,頓時更加驚恐地複又看向自己的手:“你……”

華金:“我?怎麽了?”

闵丘心慌意亂:“你、你抓我幹嘛啊?”

華金怔怔地看向他,一時失聲,隔了半晌才輕聲說道:“對不起啊。”

闵丘:“……”他似乎有些反應過度,口不擇言了。

往常華金往哪個方向運動,他就會刻意地沿同一方向做等距運動,以确保兩人之間還是維持原來的距離,剛才人家只是正常地翻看包裝袋裏有什麽飯菜,是他自己不小心躲開,憑什麽朝華金吼?把東西放在桌子上擺開來再讓華金挑,不就沒事了嗎?

華金一碰他,他就突然抽了手,那一幕看起來……就像是他對華金唯恐避之不及。

華金拎起來地上的外賣袋,挑出灑了湯的那一盒:“是紅油雞嗎?我就吃這個吧。大丘丘,以後你別給我點啦,我自己也能解決吃飯的。那個……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我說你像我媽,就是覺得親切開個玩笑,沒有別的意思,說完我也覺得不對勁兒了,對不起啊。”

“……”闵丘搜腸刮肚想着說辭,不由自主地把手背到身後在自己背上搓了搓,“沒有,我知道就是開玩笑。我剛才抽手是因為……我感冒了,怕離近了傳染你。”

華金擡頭看他。

豔陽高照,他身強體壯,感冒不知能從何而來,闵丘只得屏住鼻腔的呼吸,佯裝鼻音地補充道:“一點點,被空調吹的。”

華金像是信了似的點點頭,默默地抽了幾張紙巾擦擦餐盒,又俯身擦地板上的湯漬。

闵丘不得不再次強調:“我真的沒因為那個生氣,你不說我都忘了那茬了,而且你覺得我像阿姨那不挺好的麽?說明咱倆關系好啊!”

華金:“嗯。”

闵丘抓耳撓腮:“我挺高興我像阿姨的,真挺高興的!你喊我阿姨我更高興!”

說着,還配以一個盡量欣喜的笑容。

華金對他的假笑不表一詞,只道:“你去沖沖腳,油都沾你鞋上了。”

闵丘垮了勁兒,反複地解釋:“我真沒生氣,你聽見了沒啊?剛才也可能是因為……有靜電?你電了我一下?反正我不是生氣,啊?”

華金“噗”地一笑,終于沒了剛才那股生疏勁兒:“大夏天的,哪來的靜電?行了知道了,可能是我剛才指甲掐着你了,回頭我剪剪,你快去洗洗吧。”

闵丘依言去洗手間沖洗一番,連帶着把雙手也打了幾遍洗手液,重點搓洗了剛才兩人相觸的位置。等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盒子在餐廳桌子上擺開放好,兩人的飯菜分放桌頭桌尾兩側,泾渭分明。

這畫面有一種奇特的疏離感,雖然以往他和華金也是各吃各的,但都沒擺得這麽遙遠。如今這樣一擺開,就突顯出了問題:菜都是闵丘點的,也說要請華金吃,最後到了桌上卻各吃各的,點的又不是那種每份配以适量飯菜的套餐,而是傳統的一盒為一道菜的外賣。

闵丘看得頗不自在,問道:“華小金,你還吃什麽,撥點兒過去?”

“那個……大丘丘,先說一下,我不是有偏見啊,”華金咬着筷子擡頭看他,“我就是問問而已……”

闵丘好奇:“問什麽?”

華金:“你是不是有乙肝啊?”

闵丘:“……”

華金:“我怎麽沒見你吃藥呢?”

闵丘:“…………”

華金正色:“其實你有也沒事,我絕對沒有偏見,而且我暑假剛補了疫苗。”

闵丘:“我沒有!”

華金無辜地看着他:“那,我也沒乙肝啊?我什麽傳染病都沒有,為什麽一到吃飯的時候你就跑得特別遠?”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乙肝,闵丘強行把菜拼到了一起,二人共同吃了一頓飯。席間,他格外打起精神,留意華金剛才夾菜的位置,以确保二人連間接接觸也寥寥無幾。

飯後,見華金一副明明睜不開眼,可又不好意思說自己早晨哭得眼睛疼的樣子,闵丘便主動借口說要睡午覺,讓他也去休息一會兒,下午再接着看書。

一轉身,闵丘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嚣着“打野外BOSS!打野外BOSS!”,再也沒有什麽能阻攔他在電腦前坐一兩個小時,甚至更久了!

可當他沖回了電腦前,卻發現屏幕右側顯示活動已經結束——連最後一只BOSS也已被打死。

樓蘭城依舊人來人往,沿街的商店還不時彈出帶着實物圖片的氣泡廣告,甚至還有發傳單的NPC在吆喝……但和飯前他跑回來看的那趟相比,就顯得蕭條太多太多。

闵丘手握金芒長劍悵然地站在街頭,仿佛他錯過的不是一次BOSS活動,而是一個時代。

那個時代裏誰在山巅呼風喚雨?誰在王城指點江山?誰在沙場浴血征戰?誰在關前萬夫莫開?他不知道。

他,未曾經歷過那樣蕩氣回腸的場面。

像是一個和英雄出生在不同時代的晚輩,闵丘連遺憾,都不知從何開始遺憾。

茫然之中,闵丘忽一擡頭,屏幕上方有人發了一條廣播。

【喇叭】人在帥天在看:水域海妖已于今日12點26分被我擎蒼鐵騎家族擊殺,視頻發在官網論壇玩家交流區,感謝各位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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