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1)
清華堂裏笑語嫣嫣, 傅仲正立于廊下, 身後站着瑟瑟發抖的太白樓大掌櫃。
大掌櫃姓常單字一個群, 他是常家親信,早年跟随常老太爺起家,後他們常大爺把太白樓賭輸給傅仲正, 這才跟着傅仲正直到現在。
跟了新主子,自然也要把一片心往新主子這裏來。要常群說, 傅仲正這樣的人物, 也就在民間名聲略兇神惡煞了些, 不過名聲這檔子事兒在他看來完全不是個事兒。畢竟哪家的爺兒們沒幾個脾氣不是,若是真任由別人說什麽是什麽, 那便不是英雄是慫蛋了。
傅仲正是慫蛋嘛?當然不是。可看着崔媽媽打了簾子出來,朝傅仲正拱身道,
“我們太太說,屋子裏倒底是女眷, 不方便讓您進去。若是有什麽事兒和我們老爺說, 只管去前頭綴錦樓, 若不在那裏, 去西院也能尋到人的。”
傅仲正惱也不惱,只盯着翠碧紗窗, 綠茵茵的倒是跟春天的嫩草似的, 惹人喜歡。紗窗後,顧知薇忙拿扇子擋臉,她聽見崔媽媽的話, 好奇那人來做甚麽,剛走到紗窗後便被那人逮個正着。
傅仲正兩輩子也不曾見過少女這般嬌憨模樣,食指微動,眸光隔着碧紗窗落在少女發間。她模樣本就生的極好,黛眉紅唇杏眸水汪汪,看人一眼便把人骨頭酥了去。
傅仲正本就對她有意,又度量着顧府應該是不反對的。只等探明白皇叔口風便上門提親。可不論是恭王去試探,還是傅仲正親自在陛下面前提了,總是沒有個準信兒下來。
眼瞅着四月陛下便要春狩,五月是娘娘千秋生日,過了六七月便是八月十五,等到九月,那鞑子又要犯邊,傅仲正自己便要往北地去了。
怎麽也該早些定下來才是。傅仲正盯着少女發間的牡丹花簪,倒是半點兒也沒了主意。若照他心底所想,不過是到顧知薇面前問她,若她願意,便請旨成婚。若她不願,他便退一步海闊天空,保護她另外嫁人。
可只要一想到有某個人,将來攬她在懷,傅仲正便覺得從眼底反感,便是如何她也頂了他的名頭過了半輩子,怎麽樣也不該讓別人奪了她去。
沉沉眸色落在顧知薇身上,她若有所感,擡眸朝傅仲正看了過去。目光交纏,顧知薇只覺得那人似是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似的,忙低首往裏間去了。
顧大嫂在一側看的分明,見窗外站着傅仲正,回身和顧母對視了下,朝顧知薇笑吟吟說道,
“讓我瞧瞧,怎麽好好的臉紅了?”
顧知薇桃腮微微泛紅,迎着顧大嫂促狹目光,顧知薇心如鹿跳,擡手摸了下發間牡丹花簪,朝顧母道,“娘,到底是恭王府出身的,怕是崔媽媽傳話不利落,我…想去外面瞧瞧。”
“你瞧他做什麽。”
顧母見顧知薇這樣,暗自惱她不得體,拉着她近到身邊的來,道,“你左右是咱們家的姑娘,如何眼巴巴看男人去。”
顧知薇滿腔話落在嗓子裏,她只知道她早晚要嫁那人,卻忘了如今兩人連半個關系也無。心底登時一酸,合計着這陣子她又是做衣裳,又是張羅東西,都是上趕着的,那男人半點兒反應也沒有。
當下臉紅的桃兒一樣,精明果斷的樣子也沒有了。聲音小如蚊吶,撲到顧母懷裏,羞道,“是我莽撞了。”
“如何莽撞,你想見便見就是。”
顧母倒不是苛責子女的人,拉着顧知薇往內室走去,珠簾卷卷放下,笑道,“昔日你爹在你外祖父家讀書,你娘我便不是守規矩的。他家裏貧寒,連個葷腥都吃不起,我便偷偷買了點心貼補他,不知耗費了我多少散碎銀子去!”
“娘還貼補過爹?”
顧知薇兩輩子也不曾聽過這樣的趣事兒,當即也來了興趣,和顧母道,“爹不是喜歡什麽蔥油餅大煎餅,怎麽不聽他說起吃點心?”
“他還要自己的臉面呢,哪裏會和你說這個。”
顧母笑着在西廂坐下,朝顧知薇道,“快喊崔媽媽進來,左右鎮北王來了也不能不給他吃茶,上一壺燙燙的糯米普洱來,請鎮北王進屋。”
崔媽媽在窗外聽見,忙請傅仲正進屋,常群帶着檀木匣子進去,躬身跟在傅仲正身後。
隔着珠簾,窈窕少女羞躲母親身後,傅仲正察覺顧母目光,躬身站立,語氣倒是多了幾分沉意,道,
“顧夫人身子可好?”
“勞鎮北王挂記,多謝那日請了胡太醫來,僥幸多活了幾日。”
顧母含笑看向簾外,隔着珠簾,倒是見這人身着雪錦直裰,腰間系着同色蟠龍福紋祥玉,氣質軒昂,眉闊目深,心底裏倒是越看越喜歡,朝他笑道,
“如今我身子好了,倒是要謝你,若是方便,不如過兩日家裏擺了筵席,親自擺酒謝你。”
傅仲正擡頭躬身回答道,看了眼顧母身後的顧知薇,見她笑意盈盈,唇角也沾染了兩三分笑意,朝顧母道,
“不過是份內之事,本該如此。”
份內之事。顧母聽到這個,面色越發歡喜起來。若說她是顧府的夫人,傅仲正貴為鎮北王,年紀輕輕便是朝廷重臣,他又是恭王嫡子,獨一根的獨苗苗。兩家人平時能有什麽聯系,不過是傅仲正領了陛下命令,跟着顧學士學習些政務之事罷了。
若真要說是份內之事,倒不如說這人對她們薇姐兒起了心思。如此也好,省得她還要想着如何和娘娘開口,兩人都互相有意,不止好和娘娘開口,便是陛下,想來也不會多說什麽。
當下便笑吟吟岔開話題,又說了些閑雜瑣事,這才讓常群拿了首飾出來。
顧母先給顧知薇挑了些現成的頭面,見顏色鮮亮倒是新打的,又見各色珠寶珍珠也是新貨,訂了些準備給薇姐兒做鞋子穿珠子玩。
顧大嫂頭面倒是不少,只顧母怎麽會忽視她,左右也挑了兩三副頭面出來。又有金箔匠人親自量了觀音菩薩像,記了尺寸,等一切安排妥當也臨近下午。
只,常群看着遞到手裏的銀票,又看了眼傅仲正,一時沒了主意。
這顧夫人不是愛貪小占多的人,偏崔媽媽送出的銀子除了今日挑選的頭面,連金銀裹片,紅寶綠玺各色珍珠也都包含在內。
他們爺來的時候可說了,把太白樓的店鋪契書都準備好,只等顧夫人同意便送了過去。現在這樣,顧夫人給的銀錢,他能接嗎?
顧母見他猶豫,如何不知道他心底所想,朝崔媽媽看了眼,崔媽媽識趣上前,硬塞到常群手裏,道,
“咱們又不是一錘子買賣,往後打交道的時候多着呢。不說別的,我們家老太太、太太,便是姑娘和大奶奶,樣樣都是信佛的,每年但是給佛祖渡身,便要花費好些金銀出去呢。
還不說女眷們常年的金銀繡線,便是家裏面日常的穿衣起居,頭面首飾,就少不得和掌櫃的打交道。”
“今兒若是您不收,那等改些時候,便是白白送給我們家,我們也不要了!”
常群沒法子,只得羞愧看了眼傅仲正,這才收下。傅仲正倒是看見這些,他也沒往心底去。不過一個區區的太白樓,這麽點子的産業他還不放在眼裏,躬身朝顧母道,
“說起來,倒是有件事兒要勞煩夫人。”
頓了頓,傅仲正眸色落在青磚地面上,顧母桌椅後,顧知薇滿花粉緞鞋露出來顏色鮮亮,盯着鞋子上的明珠,傅仲正慢慢說道,
“前幾日進宮聽陛下訓話,他說顧表妹最善于整理家計,便是家裏的賬本不過幾日便理了出來。
恰我近來萬事繁雜,抽不出什麽思緒來理會家事,還想朝夫人借用貴千金幾日。
也不說別的,只我前頭榮錦院,萬事有個進退的章程便是。”
這話說的極有內涵,便是顧母聽明白這裏面深意,也不由為傅仲正贊嘆。他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行事如此周全,難怪陛下娘娘看重他。
這話裏話外說的是整理家事,可實際上若論起來,哪家的千金會去為男人整理家務事兒?
不過是想借着這個由頭,和顧知薇親近親近,若是她同意讓薇姐兒幫他理家,那麽接下來,怕是過不了多久便要定下名分。
顧母轉身看了眼窈窕纖細身段的顧知薇,又回身看了眼模樣俊朗,矜貴自持的傅仲正,心底滿是掙紮。若她就此同意,倒也沒什麽不好,只是她還想等娘娘千秋的時候,見見崔家的侄子們。
崔家家風清正,又有哥哥嫂子那樣的人物教養,想來也不會遜色這傅仲正多少。
當下咬了下牙,忍痛朝傅仲正道,“她年紀小,不過是有幾句虛虛名聲,實際上低不得什麽用。若說是人品模樣出衆,我聽說,恭王妃娘家侄女兒如今在府裏面住着,不如請她出手,倒是比外人更親近幾分。”
傅仲正一聽便苦笑出聲,他便知這何表妹來了便是要給他擋桃花的。忙擡頭見桌椅後繡鞋明珠縮回裙擺下,失望的嘆口氣,為自己辯解道,
“何表妹是我娘親自接來的,為的也是嫁人。只她早就有相好的人家,不過是沒定下來不好多說什麽,倒也不瞞着顧夫人,那人正是右翼将軍常達。”
顧知薇聽了眨巴下眼睛,倒是聽出傅仲正話語裏未盡之意。疑惑的皺起細眉,若她沒有記錯,常達和何表妹,怕是要許久後才能成親呢,到底是什麽時候呢?
顧知薇拍了拍頭腦發白的額角,忍不住埋怨自己,“近來越發容易忘事兒了,是什麽時候成親來着?”
一年後還是兩年後,左右現在那兩人互不相識,哪裏來的相親相愛成親呢?
傅仲正哪裏知道,自己辯解幾句便招惹了顧知薇懷疑,見顧母再三拒絕,傅仲正只得令謀他法。餘光見常群拿着銀票子滿臉不知所措,舊事重提朝顧母道,
“若是太太擔心勞累姑娘,依我看倒不如把這太白樓拿去練手,又有常掌櫃的頂着,定是出不了什麽差錯。”
“這...”
顧母如何不知,表面上說的是太白樓榮錦院的賬務,實際上是在問她,可願意讓顧知薇插手了解他的住所。轉身見顧知薇頭低垂,眼神左右也不看,不知在想什麽,又見顧大嫂似是有了幾分意動。
“若是你相信我這天魔星,便交給她便是,也不多管,只等到五月間娘娘千秋筵過後,若有好的,再讓她來。”
顧母颔首同意,常群在一側聽了,雖不明白可知道事情重大,忙躬身把店鋪契書遞給崔媽媽,由她轉交內室。
目的達到,傅仲正也不多留,便和常群告辭出去。
只他不知道,顧知薇等他走了,才慢悠悠出了外間,坐在那人做過的椅子上發呆。這個人,倒和上輩子有許多不一樣了。
前世他何曾到過內院?又何曾如此親切和顧母說話過。顧知薇越想越覺得不對,只覺得有什麽東西似是被自己忽視了。明明應該可以想起來的,偏偏她缺忘了。
一直到晚間洗簌過,徐媽媽殷勤服伺顧知薇上了床,被寝香軟,顧知薇昏昏沉沉欲睡,聽着徐媽媽在耳邊念叨着雜事兒,
“今日前院榮錦院的何四親自過來,說是他們爺近來睡的不踏實,姑娘您前陣子送去的青竹松柏香丸倒是用完了,問問姑娘可有沒有,若還有,還請姑娘寬容些給他們些,也省得他們爺夜間睡不着。”
顧知薇聞言猛的驚醒,“傅仲正他要松柏香丸?”
“是呢,說是夜裏睡的不踏實。我想着便是大老爺們兒,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哪裏又不迷信的人。不過是借着姑娘的青竹松柏,圖個平安的意思罷了。便讓芍藥包了兩包給他,等晚間再回姑娘。”
徐媽媽笑吟吟把錦被拉好,朝顧知薇道,
“姑娘好歹今兒個早些睡,不是說過了二十,便該姑娘去議事廳理事了?那可是五更天便要起呢,連日頭還沒出來呢。”
顧知薇只覺得不對,把傅仲正前後行徑思索了下。那人從北地回來,如今事事想着都不對,他是北地的将軍,豈能是怕做噩夢不成?他前世落下這疾病,是今年秋季,鞑子滿族犯邊,以報傅仲正屠殺王庭婦孺之仇。
血戰持續幾日,鞑子抱着必死之心攻城,北地兵力不足,鳳城潰敗。後來是嫂子父親以身殉國,等傅仲正馳援趕到,羅父鐵血漢子早被鐵騎剁成肉末,自此傅仲正才落下夜間難眠的毛病。
顧知薇越想越覺得那人似是不一樣了,他前世若是在書房裏見到自己,恨不得隔着幾十尺,連一句話都不和她說的。倒是她醒來只顧着整治宋姨娘,倒是把傅仲正忘的幹幹淨淨。
若他也是重活一世的,那麽那些個出格行徑倒也說得過去。不管是提議讓她在榮錦院寫心經,還是今日裏在後院和娘說什麽要把榮錦院的賬本送過來,要顧知薇說,這些都是前世的傅仲正幹不出來的事情。
只萬般心續,沒有一個人能說。顧知薇嘆口氣,滑進香軟的被窩。下一刻,便見徐媽媽起身去外間,不多時轉身回來,一手端着個針線盒,一手拿着軟尺,朝顧知薇道,
“我最近瞧着,姑娘怕是又寬裕幾分。即姑娘不困,那咱們不如來量量尺寸。我也好放寬了裁減,省得等五月份娘娘千秋,姑娘連穿出去門的衣裳都沒有。”
量量尺寸,量的是哪裏尺寸,顧知薇一想便知。近來她也覺得胸口兩團沉甸甸的不招人喜歡,不止是穿衣裳麻煩,便是日常起居,或者稍微走的急了些,她便覺得酸脹疼得難受。
徐媽媽這陣子熬夜做的小衣,不過穿上半個月便要換掉。顧知薇見布料都是新鮮樣式,倒是心疼的提過兩次,左右她穿一兩次便不穿了,不如松法些,不用小衣兜着,只拿布條子捆住不就好了。
徐媽媽哪裏肯同意,每日裏和顧知薇鬥志鬥勇,她最是明白為何顧知薇會如此,追根溯源是娘娘賞下來的燕窩。
偏她們姑娘想不到這裏去,晨間的雪燕一次也沒停下。再來姑娘今年十五,從正月到現在便竄高了三四指,徐媽媽度量着,她們姑娘如今這麽長高,每日勞心費神的,怕是顧不得來月事。
等過些時候身子緩下來,來了月事,便是真正成年了。
這些徐媽媽心底一清二楚,也并未瞞着顧母,甚至偶爾和顧母說些閑話,只為讓顧知薇每日飲食度量有了分寸,身子平安康健,她便阿彌陀佛萬事順心了。
顧知薇知躲不過去,半跪在床上任由徐媽媽量身裁衣。軟尺冰涼如蛇一般,顧知薇冷冷打了個寒蟬,玉白肌膚登時起了幾分癢意,仰着脖子朝徐媽媽道,
“媽媽可好了?我覺得倒是沒寬裕幾分,這才二十天,能寬裕到哪裏去?!”
徐媽媽抿唇不肯作答,腰肢肩頸都一一量過,這才朝顧知薇道,
“姑娘是個聰明人,如何就在自己身子上犯糊塗。要知道這世間便是金銀珠寶,姑娘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偏姑娘糊塗,前些時候因為宋姨娘不肯好好吃飯,如今又因為這裏鼓囊囊的羞人不肯讓奴才給您量衣裳。”
顧知薇倒是不妨徐媽媽說起這個,見她面色陰沉沉的,便知她心底怄氣,忙拉着徐媽媽衣袖道,
“好端端的,媽媽怎麽說這個。要我說,世間待我最好的便是徐媽媽了。便是娘也常有顧及不到的時候,媽媽您日夜跟着我,知道我脾氣秉性。
我如何會和媽媽生氣,不過是因老去量它,覺得羞臉。”
徐媽媽見顧知薇小臉通紅,星眸潋滟眸色招人喜歡,知道她是個在室姑娘,仍是邁不開男女這關,忍不住坐在床腳,推心置腹道,
“按理老奴不該給姑娘講這些,可天底下大事兒莫過于夫妻敦倫之樂。姑娘您如今身子骨軟和,又生的這般容貌,将來少不得專房獨寵。”
“可天底下的男兒素來都是見一個愛一個,咱們不往遠的說,只說說咱們大奶奶。昔日姑娘見大奶奶那個模樣,剛從北地裏過來,模樣雖英武可連個女兒家的身段也無。
她在咱們府裏兩三年,不說和大爺相敬如賓,大爺便是她屋子裏也很少歇着。
自打姑娘二月間和大奶奶好了,又是幫着大奶奶整治衣裳首飾,又是給她珍珠粉敷臉,如今不止大奶奶換了個人一樣,便是大爺,也不似以往那樣在外頭花天酒地,這不,沒到下衙的時候便往家趕。”
顧知薇模糊覺得這話不對,嫂子之前模樣是不出彩,可嫂子到底是羅家出身,哥哥又素來想要棄文從武的,夫妻兩個倒也恩愛。
至于哥哥去外頭吃酒,并不似旁人那樣宿在館子裏,夜裏還是回家的。
更何況,若說論美色,後宮裏姨母雖模樣出衆,又貴為一國之母。可往來伺候的女官宮女不見得模樣遜色,這麽些年也不見姨父另找,可見還是有夫妻恩愛鹣鲽情深的例子在。
想明白了,顧知薇轉身朝徐媽媽,鄭重其事道,“便是世間尋常男兒,定是以色取人。若有那品行高潔的,比如姨母和姨母,鹣鲽情深二十載,姨母不曾有過生育,難不成她就因此失了陛下歡心不成?”
徐媽媽聞言只是低嘆口氣,她的傻姑娘啊,便是像陛下那樣的男人,整個朝廷能翻出幾個呢?便是他們老爺這樣的,對太太如此上心,還不是西院養着個宋姨娘。
當下也不再勸,只拿着花樣子給顧知薇挑,“姑娘可瞧瞧,都做成什麽樣式兒的。是牡丹花的好,還是梅花的好,或者松柏青竹,也都做的。”
顧知薇倒也沒什麽心思去挑,只選擇了個梅花并青竹遞給徐媽媽,道,
“媽媽早些睡,這些活計不着急,若是沒什麽空閑,給針線房做也使得。”
“針線房便是糊弄人的,姑娘可不能聽她們的。”
徐媽媽吹熄床盞等,又放下層層帷帳,這才轉身往外間行去。不過是給姑娘做幾件貼身小衣,她能累到哪裏去。
等第二日雞鳴,天色不亮,芍藥便點了蠟燭進到裏間。顧知薇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安眠,她素來自以為是心胸寬廣不過的人,可昨日被徐媽媽勾起幾絲遐思,不由的想起傅仲正來。
他倒是不曾聽說過什麽寵妾寵姬,便是家裏面清秀些的小厮也沒有一個。因和常達走的近,可常達武将出身,後來娶的又是何家表妹。
思來想去,傅仲正都不會像哥哥爹爹那般讓人生氣,只,話是這麽說,心底也有幾分篤定。
等見到何四恭敬送上來的賬本,顧知薇握緊調羹的手,仍是忍不住緊縮了兩三分。
忍不住問向躬身站着的何四,“如今天還不亮就過來,你們爺呢?他在哪裏?”
何四聽見顧知薇開口問他們爺,別提心底多歡喜。想他何四自以為是爺身邊兒一等一的貼心人,自然明白他們爺的心事。不管是從早先讓顧姑娘寫字還是如今眼巴巴送了賬本過來,無一不顯示着,他們爺很重視顧姑娘,這種重視和對何表妹的重視不同,是要把她迎娶回家,菩薩一樣伺候着的。
當下便帶了幾分恭敬,躬身答道,“我們爺昨兒個歇在了綴錦樓,早起四更天便和顧老爺上朝去了。臨走前吩咐奴才,除了太白樓、榮錦院的賬本子,另外還送了兩萬兩銀子過來。
說是自榮錦院東門起,量了二裏半地,陛下準許我們爺自起府邸,還請姑娘幫忙張羅着準備些日常器皿,也好有個找補。”
自起府邸。顧知薇聞言又是吃了一驚,又是和前世不同的一件事兒。前世明明姨夫準備過繼傅仲正為太子,不過是敬王一派以傅仲正民間多有兇悍之名攔下,始終未能如願以償。如今倒是和前世完全不同了,姨夫不說過繼傅仲正,怎麽還允許他自立別院。
“姑娘?姑娘?”
徐媽媽見她毋自沉思,瓷碗裏雪燕早就涼透,忙換了碗熱的在她旁邊兒,笑吟吟道,“姑娘可是覺得這事兒燙手?依奴才看,倒不如中午和太太商量了,也好萬事有個章程。”
顧知薇略一回神,只恨自己上輩子才疏學淺,朝堂裏的糾紛到底是弄不清楚。問了那何四可曾用飯,賞了他些散碎銀子,便往議事廳去了。
今日是顧知薇輪值,顧大嫂前些時候把家裏丫鬟婆子早就安排了差事。只因宋姨娘這些年的賬本虧空到底是沒查出來,青橘一家仍在柴房捆着,便有相好的婆子,見這麽長時間過去主家也沒發落,又見顧知薇一個坐在上席,手裏捧着個小奶狗,雪旺旺不大一點兒,黑溜溜的眼珠格外機靈。
心底越發覺得顧知薇好打發,欺她年小又是這般出色容貌,定是心底沒有什麽成算的,動了兩三分勸導的心思。
“願我們也不該說這話,只青橘嫂子管着采買,樣樣都耽誤不得,不說宮裏面娘娘三節賞賜,便是家裏面小到柴米油鹽,大到姑娘們的胭脂水粉,素來沒有晚了時辰。要我說,姑娘不如開開恩,您又是個仁慈人兒,不如饒了他們一家罷。”
“饒了他們?”
顧知薇擡頭便見一身寬體胖的婆子出來,問她,“你是哪家的,當的什麽差事。”
“奴才男人是後門上守門的,诨名是柳家的,因大奶奶仁慈,許了奴才在廚房看管瓷器的活計。”
柳家的一聽顧知薇問她,忙笑吟吟上前道,
“那青橘嫂子,昔日和奴才說過幾句話,她素來是最知道禮節的,想必不知哪裏出了差錯,大奶奶要罰她。要我說,大奶奶倒底是不如姑娘仁慈,好歹留他們在府裏面也是個活路,總比賣到外面強啊!”
“照你這麽說,我不放了她,便是我不仁慈?”
顧知薇似笑非笑的看了那婆子一眼,接着道,“難不成家裏面的規矩便是擺設一樣,她既然犯了錯,少不得要罰她。你若犯了錯,少不得要罰你。
便是每日裏說話逗趣也就算了,逢着正經事還仗着自己有幾分體面說情的,連你一起罰!!”
那婆子初始聽了還高興,越聽越覺得這話不對,只跪在地上朝顧知薇道,“姑娘好歹饒過我一回,我也是看他們可憐便起了心思,若是故意的找事兒是絕對沒有的,姑娘寬恕我一次吧。”
顧知薇倒是不理會她求饒,索性起身在婆子間盯着她們道,“我知你們有些人,拿了西院的好處,便想方設法的替她說話。要我說,你們才是真正的愚鈍。
便她如何,不過是個姨娘出身,早年太太身子骨不好,掌了兩三年的權,如今太太身子骨好了,若有誰再是冥頑不靈,知錯不改的,也別讓我,做出難堪的事情出來。”
說着,朝跪在地上的柳婆子道,“你為青橘一家說話倒也是忠義之人,只到底是違了大奶奶意思,便是太太、老太太聽見,怕也是不高興的。”
揚唇朝徐媽媽道,“拖到二門外剝了衣裳,打她十個板子,再革她半個月的米銀!若有再犯的,加罰一倍!”
“是!”
徐媽媽帶着幾個健壯婆子,扯着那柳婆子下去,嗚咽求饒之聲隐隐傳來,議事廳的婆子丫鬟這才覺得冷汗直流,她們覺得這顧知薇是個面慈心軟的,可誰知這人最是手黑不過。便是大奶奶這半月不曾料理一人,大小姐當值第一日,便罰了人板子。
顧母晨起醒來,便是聽見顧知薇怒打柳婆子,睡意頓時去了,忙撫掌朝崔媽媽道,“我這個薇姐兒好脾氣,倒有幾分娘娘的氣派出來!”
崔媽媽也忙奉承她,然後才笑吟吟道,“咱們姑娘不止家事理得清,廚藝也精通,聽小廚房人傳話,說是姑娘要親自給太太下廚熬粥呢。”
“她如何會做飯?”
顧母不肯相信,笑道,“她怕是只會吃的,不說別的,但是家裏的米面想必都分不清,快讓她回來,別胡鬧。”
“姑娘說了,太太最近茶飯不思的,讓她着實有些擔憂。本該吃些雞鴨魚肉進補,可母親不愛葷腥,若是論起來,倒不如喝一些稀粥對身體也是好的。”
崔媽媽端了青鹽茶水來,朝顧母道,“我偷偷去瞧了,太太放心,頗有幾分架勢呢!”
顧母這才罷了,只憂心看着小廚房,唯恐顧知薇出了什麽岔子。
要說顧知薇并非心血來潮,上輩子家破人亡她也是自己生米煮粥,對她并不是什麽難事兒。只是,廚房門口窗棂上的花紋極為素雅,但是配這廚房到也不顯的突兀。窗棂中間的縫隙中縷縷炊煙飄過,帶來淡淡的飯香。
只是這飯香明顯有些重油重辣的意味在裏面,着實不符顧母的身體情況。
顧知薇直接蓮步輕移,推開虛掩着的門便進了廚房。廚房裏的丫鬟聽見推門聲連忙回頭。見顧知薇進來便急忙迎了上去。
“姑娘怎麽來了?想吃什麽吩咐廚房便是,沒得髒了姑娘的身子骨。姑娘怎麽還親自過來了”那丫鬟眉頭見都顯着擔憂,對顧知薇的擔憂顯得越發真切。
“無妨,母親最近茶飯不思,我思來想去也沒個主意,便想做點粥給太太調養調養,你只管忙你的去,留個人燒火,便不必來了。”
顧知薇見那丫頭生的白胖可愛,年紀不過十歲左右,又見她說話伶俐,很是喜歡,附身拍了拍丫鬟的手,朝她笑吟吟安慰道。
說罷起身,見這廚房內也算敞亮,一式五間開闊廚房,陽光從窗棂落下來再地上印起一個個福字花紋,窗明幾淨倒也幹淨的很。
案桌上的廚具有條不絮的擺着,顧知薇一眼便可以看見這裏都有什麽食材。
顧知薇直接走到了裝米的地方,這裏米的種類也不在少數,但是什麽進恭的綠粳米、稻花香、暹羅來的長米等不計可數。但是仔細挑選了一下,顧知薇便決定用綠粳米。
這種米很是珍貴,皇家莊園經過一代代精心培育,才有如此香糯米粒,觸手略長,微帶餘香。在太陽底下仔細看了,見色澤晶瑩剔透,透着單單的綠意,周身細長,烹煮時會泛出獨有的香氣。
可這些對于顧知薇來說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這種米營養豐富,對于大病初愈或者病中的人來說是極好的補品。
思及此,顧知薇便決定了做什麽,山藥紅棗對于顧母來說是再好不過。
顧知薇直接将米舀出來放在一旁的小瓷盆內。瓷盆的外面繪着古色古韻的畫,想來這簡單的瓷盆也不便宜。顧知薇翻轉盆地,見上刻着皇宮內造,便知道這是宮裏面姨媽賞下來的。
如今爹娘都在,姨夫仍舊是皇帝,她們用這些禦制品倒也說的過去。只等姨夫姨媽去了,敬王上位,這些原本是賞賜的瓷器皿,便是爹和哥哥的催命符。
略嘆了口氣,顧知薇抛下換掉廚具的年頭,如今顧家家大業大,又是姨夫賞下,用這些也算合理。米落瓷盆發出珠簾落玉盤的脆響。顧知薇往瓷盆裏舀了一勺水,水嘩嘩的往下淌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米給淹住了。
顧知薇将袖子往上挽了挽,伸手在瓷盆裏攪拌。原本清可見米的瓷盆裏瞬間泛起了白色的米漿。但這米漿和顧知薇的手比起來還是遜色不少。
只見顧知薇的手在米漿裏攪了攪,手指都附上了一些水珠。在光的照射下整個手掌顯得玉白可愛。
一旁的小丫頭已經看的入迷了,只是顧知薇洗米洗的認真。根本沒有察覺到一旁小丫頭的癡迷眼神,這妥妥的是一個迷妹。
顧知薇将米裏的水倒出來,洗過的綠梗米更加的剔透。将這些米倒進烹饪用的器具裏然後往裏面加了一些水,清流的進入直接将綠梗米蓋上了一層朦胧。
這才是剛開始做完這些,顧知薇從案桌下面的籃子裏抽出一根山藥。山藥長的細長均勻,沒有絲毫的破口。周身有些地方覆着土壤,細長的須就這那樣雜亂的長在上面,看着就很是新鮮。
顧知薇直接将這根山藥放在流水的跟前清洗,随着流水的沖刷原本覆在山藥身上的泥土也随之幹淨。顧知薇給山藥搓洗了一下就徹底幹淨了。
将山藥放在案板上吸幹淨水分拿起一旁的小刀将山藥那層褐色的外衣削下來。這細長的山藥皮就跟聽話的小狗似的,你讓它往東它絕不往西,讓它往北它絕不往南。
讓它不斷,它鐵定不斷。只見那山藥的外衣就像被顧知薇施了魔法一般被削的細細長長。
顧知薇把削好的山藥放在案板上,把周邊的多餘物清理幹淨才開始切山藥。
削完皮的山藥非常的滑,一不小心就會切到自己的手。但是這山藥就穩穩的停在顧知薇的手掌心,不見絲毫的滑動。
一旁的丫鬟都驚呆了,要知道她是個廚房打雜的,也被吩咐過切過山藥的,為此手上還留下了疤痕。她們大小姐倒是天資聰穎,從沒下過廚房便做的如此之好。
她從來沒有見過去皮山藥這麽乖過,在小姐的手上乖的被切成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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