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李卿河早已在煙霧迷眼時離開,回到自己的屋子并且查看起了自己先前腰際的傷口。

傷口倒是沒有裂開,只是方才在對方掙紮之時差點被傷到,所以才有了被那厮逃脫的機會。

李卿河想到此處,瞳眸幽深,随即伸手漸漸褪去夜行衣和面具。

“噠”一聲。

似乎有什麽落地的聲音。

他循聲望去——

是一枚黃色紙符。

在晃動的燭光之中他回憶起了這是他借口自己要出去游玩散心之時妹妹李青兒塞給他的護身符。

思極至此,他的眸光溫柔了許多,蹙起的眉頭也漸漸舒展開來。

其實他這個南陽世子表面上看起來很風光,皇上不僅總是對衆人誇贊他,也絲毫不吝啬地賜他府邸以及各種賞,但是大家心中也明白得很,由于他的父親南陽王獨守南疆,兵力強大,并且十分得民心,百姓甚至私底下都稱他為守護神,這些都被有心人捅到天子那裏,古時皇帝就忌憚功高震主,更何況還是得民心,兵力強大的藩王,所以李卿河在十歲之時便同妹妹李青兒一同被天子以借口召回洛京,加以榮華富貴,實則是變相地作約束南陽王的人質。

随後的日子裏,他和年幼的妹妹在洛京可以說是如履薄冰,相依為命,因為他們身邊都是天子安排的人。

李卿河握緊了手中的護身符。

他這次明面上是來游玩散心的,更重要的是為了趁天子纏綿卧榻皇子們暗自相争期間引出那些監視他的人,一一解決掉。

而這個節骨眼出現在他隔壁的陌生人,還送來了毒糕點,很難讓他不警惕。所以他夜探鄰府,卻沒想被他發現其他鬼祟之人。

隔日林久久親自提着紫檀木漆雕食盒上門。

開門的是舒兒,明白來意後她顯得有些苦惱:“姑娘,今日公子不在府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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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林久久探頭往裏看,知道她心存疑慮,舒兒又道:“公子去了花朝節盛會。”

林久久特意瞥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坦然,于是朝她笑了笑:“那多謝舒兒姑娘。”

林久久告別之後,舒兒合上了門,輕舒了一口氣,然後視線望着椅在一邊的男子:“她們走了。”

男子收起了戒備的武器,将匕首插回了靴子後面。

“你昨晚去探了隔壁?有何發現?”

男子生得劍眉星目,一雙有神的眸子裏盡是不悅之色:“我昨夜半道碰上了銀衛隊,什麽都沒探出來。”

舒兒蹙起了眉頭,眸中盡是不解:“銀衛隊?”

男子細細想了想。

他絕對沒看錯,那人戴了銀色面具,就是傳說中的銀衛隊打扮。

舒兒從原主腦海中終于搜尋到了同銀衛隊有關的消息。

銀衛隊就是一個江湖暗衛組織,要請他們護衛還得看銀衛隊的主人,可偏偏這人陰晴不定。用他的話語來講——

要同我做生意,銀子給不給夠無所謂,最重要的是眼緣。

就是我不差錢,看心情。

不過舒兒知道銀衛的主人是何人,正是原主舒兒的公子——南陽世子李卿河。

“這對主仆不簡單,竟然能請得到銀衛。”男子說道。

“宣大哥。那萬一他們知道你下毒還嫁禍給她們……”舒兒咬了咬唇,眸子低垂。

他們本想拉一個替死鬼,畢竟李卿河也是位世子,不能不能不白地死去,倒是沒想到似乎招惹到了不簡單的人物。

舒兒本就生得一副我見猶憐之感,現在更甚。

宣昭想起那日往糕點中投毒之時舒兒也是這般慌亂不敢他才親自動手,忙安慰道:“舒兒莫怕。她們發現不了我們的。我先去查清她們的來歷,這段時間我不在,你要小心些,莫被李卿河發現。”

舒兒一臉感動地點點頭。

宣昭離去後,舒兒瞬間擡起了眼,眸中的怯懦之色蕩然全無,只餘一臉不耐。

李卿河可是男主诶,你們要死也不要拉上她吧?

丘縣全境只有一截烏嶺山脈,叫做青懷山,山上有一座崆峒寺,香火十分旺盛,究其原因,多多少少同一個傳說有關。

該傳說說的是花神娘娘入人間,為丘縣人的困苦所落淚,淚落土中生出了九九八十一支桃樹,借此來庇佑丘縣百姓。

而這些桃樹大多落在青懷山上,以繞崆峒寺的數株最為茂盛。

所以花神誕日,青懷山一路的綠木枝頭皆懸挂剪彩花。剪彩花同繁花混在一起令人分辨不出真假。

林久久帶着楊柳兒以及提着食盒一路踩着石子路上的粉色花瓣來到了青懷山下。

而一路的游人四處可見,零散或成群結隊,才子佳人,文人墨客,絲竹管弦更是不絕于耳。

林久久在離一撮奏樂賞樂之人不遠處駐足觀看。

奏樂之人是位外貌姣好的琴師,引來了不少人。

婉轉悠揚之聲,聲聲入耳。

“人這麽多,我們尋得到李公子嗎?”楊柳兒有些擔憂。

林久久正想說話,視線正好抓住一抹熟悉的身影從人群前施施然穿過。

“柳兒,你在這裏等我。”

說着一頭霧水的楊柳兒手上便是一空,然後她看到提着食盒的小姐朝着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追去。

李卿河是真的未想到能在這裏見到林久久。

看到追上來的林久久,微微訝然後他朝她颔首:“林姑娘。”

而後他的視線又落到她手上提的食盒。

面前的女郎,緊攥着紫檀木雕漆食盒的提手,突出的指骨微微泛白,而她朝他彎着杏眼,嘴角扯着欲讨好的笑,一雙朱唇此刻逸出了脆音:

“本來我是送去府上的,聽聞李公子來了此處,我便提着來尋公子了……”說着,林久久一雙遠山黛眉眉峰聚了起來,鴉睫輕顫,美眸低垂,唇線抿在一起,像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繼而擡起眸子,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望着他:“公子,我提的手都酸了……”

李卿河眼中浮上耐人尋味的笑意。

這位林姑娘,又開始她拙劣地演出了。

這時又響起了一陣由遠及近的爽朗的笑聲以及“踢塔”聲。

一身白色滾銀邊的袍子,似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發上束這一根同色的發簪,腳下踩着一雙木屐,手中持着一把羽扇,整個人看上去頗有仙風道骨的模樣。

這種打扮通常是追求“無為”的一些世家公子所喜歡的打扮。

林久久之所以知道是因為柴陌柔的六哥就是如此。

換作現代術語,就是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出去玩耍。

男子駐足他們跟前,稍稍打量了一下林久久:“這位女郎想必就是林姑娘?在下楚環。有幸在李兄府上聽到了女郎彈得絕妙琵琶。”

林久久點點頭:“楚公子幸會。”

“林姑娘不僅琵琶彈得好,人更是仙姿佚貌。”楚環望着林久久,一雙桃花眼彎了起來。

林久久雖然知道他是在恭維,但是聽着還是愉悅的。

“多謝楚公子誇贊。”

楚環也看了眼林久久手上提的食盒:“林姑娘這是送吃食送到此處了?”

看來他知道自己在追求李卿河之事。

不過林久久似乎對楚環這人沒什麽印象,書裏男主有這樣一個朋友嗎?

林久久沒有時間多想,回道:“讓楚公子見笑了。”

楚環對着李卿河一臉揶揄:“這可就是李兄你的不對了,林姑娘那麽辛苦那麽有誠意……”

李卿河瞥了他一眼,眼中依舊是不達眼底的笑:“既然林姑娘如此有心——”

林久久聞言一臉期盼地望着他。

他終于有所松動,要接受她的美食了嗎?

“楚兄不是喜歡吃糕點麽?”李卿河的話令視線集中到了楚環臉上。

“那個……今日出來我已吃飽……”楚環臉色風雲變幻,摸了摸鼻子,“況且林姑娘是特意做給李兄你的……”

就在這時,不知哪裏跑來幾個小童,追逐之際撞上了林久久的身後,林久久未有防備,往前一撲,冷不防地向跟前之人的懷中去,而手上的食盒倒在地上,灑了一地。

小童們見狀知道自己闖了禍,立馬作四散逃走。

待林久久反應過來之時,才發現自己并未倒入李卿河的懷中,而是距他胸膛一寸處自己的雙手被他握住撐于他的胸前。

如此她便避免了整個人同他親密接觸。

林久久有些佩服李卿河的反應速度。

而楚環見到灑了一地的吃食,松了一口氣。

方才差點要吃上這或許有毒的食物了。

待他的視線轉回那兩人那裏之時,李卿河已經推開了林久久,并将她扶正。

由于支撐需用力,力氣便全聚集在她手腕處,是以林久久第一反應就是揉了揉手腕:“多謝李公子。”

李卿河也注意到了她白皙嬌嫩的手腕上顯然染紅了,而她兩頰也微微有了可疑的緋色。

“林姑娘可還好?”

林久久已然從意外中調整過來,朝他卻是一幅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好。”

一旁的楚環伸長了耳朵,一副看好戲的模樣,被李卿河飛來一記警告眼神,然後朝一邊挪了幾步。

非禮勿聽。

“如何不好?”

林久久扶了扶自己的腰:“閃到腰了……恐怕難以走路……”

她話未說完,只聽李卿河不疾不徐的聲音:“所以……需要在下幫忙?”

林久久有些意外,他如何知曉自己想說什麽的?

她擡眸看了他一眼,故作嬌羞:“公子好生聰明。”

但她的餘光又看到他手中的折扇在他自己的手心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打着:“莫非……這也是姑娘的‘行動’?”

“什麽?”未等林久久反應過來,李卿河眉目一凜,用折扇一指她身後:“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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