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手镯
海城最繁華的大商業城的東南角,有一條與這份繁華不相稱的冷落小街,沉年巷。
沉年巷,是破敗的舊城區與繁華的商業城的交接線。
沉年巷大約有三米寬,兩邊林立着數十家古董店。
街北是繁華的商業城新店,嶄新的玻璃櫃裏面陳列着昂貴的商品。
街南是古樸的老房子,古色古香的貨物直接陳列在木質貨櫃上。
街的東面被圍牆封死,只有西面一個入口,整條街就像一個口袋。
淡瑾的小店就在沉年巷的最深處,靠近東面圍牆的街南。
古董店的名字叫朱雀羽,與附近的琉璃軒,藏寶閣之流差別很大,可是她母親說這是祖傳的店名,不得更改,淡瑾也只能将就着用。
沉年巷是古董街,與商業城中心繁華的服裝街,小吃街不同,極為冷清,一天也見不到多少人。
除去幾個朋友刻意照顧生意,淡瑾的小店已經快半年沒開張了。
當初商業城怎麽就不再大一點,将她這邊的小店也劃入拆遷範圍呢?拆遷費夠她在對面買幾間新店面呢。
淡瑾煩躁的微微皺眉,一邊畫符一邊在心裏抱怨。
對的,畫符。淡瑾是一位符師,這是她在母親去世之後沒被餓死的主要技能。
市場上批發來五十塊一千張的黃紙,廉價的朱砂,畫上她母親教她的奇怪的符,一百塊一張,用過的都說好!
淡瑾會畫兩種符,分別是辟邪和驅邪。
至于是否真的有效,淡瑾就不清楚了,因為她根本就不認識自己畫的符,也從未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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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幹燥的微風卷起塵土,朱雀羽檐下的鈴铛被吹的叮鈴作響。
倚靠着老舊的櫃臺,淡瑾依然不緊不慢的畫着符,全然不受風的影響。
微微流露出的驚世絕豔,足以讓世上任何人自卑,即使最美的妖或是仙,在她面前也會黯然失色。
沉年巷空無一人,一雙人類看不見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淡瑾,帶着若有若無的愛慕,以及淡淡的哀愁。
淡瑾總覺的自己的財運差的離譜,其他古董店生意雖然也很清淡,也沒像她這樣半年不開張的,琢磨着是不是店裏招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也不管自己辟邪符是否真的有效,順手将幾張剛畫好的貼在角落裏。
微風沙沙的吹起,人眼看不見的地方有什麽東西悄悄的遠離朱雀羽。
過了十點,沉寂的沉年巷才慢慢的有點生氣,街上偶爾能看到幾個人。
随着汽車的急剎聲,一輛加長型豪車停在沉年巷的西面入口處,兩個精英白領打扮的年輕男子走下車,恭敬的打開車門,攙扶着一個白發蒼蒼但是精神爍樂的老年男子。
老年男子身穿古銅色唐裝,上面印着巴掌大的銅錢,手持紫檀木龍頭拐,在兩個西裝年輕人的攙扶下走進沉年巷。
這種客人一向是古董店的最愛。
有錢,對看中的東西毫不吝啬,雖有本事年紀卻太大,高仿品當正品賣并不難,這種有頭有臉的人好面子,就算買到假貨,砸了也不會到處宣傳,最可貴的是,帶的兩個掌眼的夥計年紀太輕,好糊弄。
對于這種一看就是肥羊的角色,各家掌櫃就差沒化身古代老鸨子,拼命的将人往店裏拉。
這只肥羊也沒讓大家失望。
雖然每一件貨物老先生都用特制的放大鏡看半天,除了幾件假的太明顯的,其餘看中的贗品一樣不落的刷了黑卡。
三人走到巷尾的朱雀羽的時候,已經掃了三四十件貨物,粗略估計已經砸進去八位數了。
唐裝老者拄着龍頭拐獨自走進朱雀羽,兩個年輕人束手在門口等待,規矩森嚴。
“老先生,您好。”淡瑾優雅的對唐裝老者微微鞠躬。
唐裝老者輕輕點頭,算是回應。
“掌櫃的有什麽推薦的好寶貝嗎?”唐裝老者和藹的問淡瑾。
“不知道您想要哪類的?”淡瑾得體的柔聲問道。
“老頭子我不挑的,好東西都喜歡。”唐裝老者呵呵笑出聲,明顯精神很好。
“好東西的話,前不久我正好收到一個,不過價格有點...”淡瑾裝作略微思考,才猶豫的對唐裝老者說。
淡瑾已經好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心跳’的感覺了。
各路神仙保佑,這次生意一定不能黃啊,再沒點收入,我就要喝西北風了。
一個古舊的唐代紫金香爐面前,小心翼翼的放在老者面前。
這是淡瑾的朋友給她找來的超級仿制品,據說能夠騙過最專業的人士。
雖然是白天,朱雀羽內部也開了燈,老者還是有些拿不準這個紫金香爐真僞。
如果是真品,底下标注的價格是很有些賺頭的。
看到老者細細觀看,止不住的笑意染上淡瑾的漂亮的眉梢。
“掌櫃,能把這個香爐拿到門口看看嗎?裏面光太暗了。”老者用枯瘦但穩健的手指了指紫金香爐,禮貌的問淡瑾。
“當然沒問題。”淡瑾微笑着回答。
小心翼翼的将小香爐抱到門口的櫃臺上,老者的随從已經準備好特制的放大鏡遞給老者。
仔細的看了約一刻鐘,老者卻越看越激動。
這是絕品啊,沒記錯的話這種樣式的紫金香爐市面上根本沒有。老者小聲的嘟哝。
“好東西啊,這在市場上已經不多見了。阿力,小心點包起來,阿黃,刷卡。”老者顫巍巍的撫摸着紫金香爐,真是一個無價至寶啊,珍貴到他都不屑于讨價還價。
黑卡一刷,老者連續按了六下相同的數字,淡瑾小七位數到手。
“謝謝你啊,小娃娃。”離開前,老者緊緊的握住淡瑾的手,有些激動的說道“這種級別的珍寶,我老頭子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謝謝你讓我見識到,更謝謝你低價轉讓給我。”
“不用謝我,老先生,是您和這件寶物有緣,所以它才會被您看中,被您買下,這一切,都是您和這件寶物的緣分啊。”淡瑾優雅得體和唐裝老者客套。
古玩市場賺賠全憑眼力,淡瑾心裏并不覺得過意不去。
等會可以關門約幾個有錢有閑的閨蜜購物去了!看着離開的唐裝老者,淡瑾有些開心。
這天古董街每家都會買一些贗品,從來沒人人上門找麻煩。
沒那個眼力,買到假貨就自認倒黴,這就是古董街的規矩。
一陣微風出來,朱雀羽屋檐下的鈴铛叮鈴作響,淡瑾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手腕上的玉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有些不對勁,不過正在興頭上的淡瑾沒在意,愉快的收拾店鋪,準備關了店門,約閨蜜逛街吃喝,今天她請客。
人類看不見的地方,監視朱雀羽的眼睛迅速消失,飛速通知自己主人這兒的變故。
奢華的帝王別墅內,一個身材高挑的的職業裝美人靜靜的聽着眼前的小妖報告。
稍微對海城名人有點關心的人,都能認出,她就是海城首富,海青。
連我預定好的東西,也有人敢染指?活膩了嗎?海青清冷俊美的臉上浮現冷酷的微笑。
“主人,有點事我出去一趟。”海青彎下腰,對沙發上溫婉慵懶的絕世美人臉上輕輕啄了一下。
海青是海城的實際主宰,這個絕色美人,則是将她從一只小小的雛妖培養成妖王的上仙,幽清泉。
“小丫頭,又調皮。”看上去比海青還年輕不少的幽清泉柔聲斥責海青,當然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什麽事這麽急?”
“有人動淡瑾手上的仙器,我去要回來。也不知道背後誰指使的。”海青小聲對幽清泉說道“這事很簡單的,就不麻煩主人了,我去就可以了。”
“我也去,你和淡瑾談不攏,你肯定不想把仙器還給她,還是我來還吧。”幽清泉柔聲說道,抓着海青的手起身。
“那東西給她又沒用!她一介凡夫俗子,仙器給她真是浪費!主人你恰好需要仙器,這次又不是我們拿的,黑吃黑而已,怪不到我們頭上。”海青有些不悅的對幽清泉抱怨。
“別這樣,海青。朋友的東西,豈能私自據為己有?”幽清泉溫柔的話語将海青完全堵死。
海青雖然不甘心,到底不想讓幽清泉生氣,也就忍了下來。
她從來就不喜歡淡瑾這個人,可是幽清泉和淡瑾一見如故,她也沒辦法。
誰讓她心目中的幽清泉至上呢?
唐裝老者東西到手之後,立刻挺直腰板,雙目銳利有神,面色凝重。
“三爺,東西到手?”阿力一改剛才精英白領的模樣,瞬間露出小流氓的本色。
“阿力你真是瞎操心,三爺出馬,弄個小丫頭的手镯還不是手到粘來。話說三爺,剛才那妞可真是漂亮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女人,如果有機會......”阿黃猥瑣的對着老者和阿力笑了笑。
“閉嘴!”燕三冷冷的瞪了一眼兩個不成器的徒弟。
幾乎沒有任何難度,手镯就到手了,這讓燕三心中不安。
前些天有個神秘人物找到他,讓他去偷一個手镯,報酬三千萬。
燕三估摸着,應該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計。
可是這麽輕松就拿到了,他心中很是不安。
拿不到錢,他就當被人當猴耍一趟,至少也裝一次款爺,刷了大老板一千多萬,不虧。
他練了幾十年的手指上功夫,還真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現在他擔心的不是錢的問題。
三千萬能做多少事?這大老板背後該是什麽樣的背景?這種人都沒辦法用正當手段弄到這個手镯,被逼迫要靠自己下三濫的本事,那手镯主人絕對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看着兩個不成器的徒弟還做着一夜暴富的春秋大夢,燕三有些頭疼。
這次帶着“貨”去換錢,他們三個能看到明天的太陽的可能性不到一成。
阿力阿黃是燕三撿來的孤兒,燕三本意是不希望兩人和自己一樣走上這條不歸路,就沒有教他們手上功夫。結果這兩個也是不成器,中學畢業就去當了混混,燕三想想還是算了,與其出去打打殺殺,還不如跟自己學一門“手藝”,但是始終沒讓他們叫自己師傅,阿力阿黃就随着道上人一起喊燕三“三爺”。
終究是自己養大的,就算燕三對他們不是很親,也不想他們就這麽陪他去送死。
燕三壓低聲音将他們目前的處境分析給兩個徒弟聽。
阿力阿黃一聽有可能送掉性命,臉都綠了。
“三爺,這可怎麽辦?”阿力惶恐的問道。很明顯,他們幾個已經成了一些不得了的人物之間較量的炮灰了。
燕三拿指了指藏在身上的白玉手镯,低聲對兩個徒弟說道:“這是個好東西,戴着它風就吹不到你,這種奇寶我很小的時候在我師傅的古書上看過,據說是神仙用來度風劫的。當然那只是神話,現實中哪有什麽狗屁神仙。這是個好寶貝,這一點不會有錯,我們只要找到買家,別說三千萬,三個億也不成問題。”
“好東西我們也要有命才有用啊。”阿黃一邊心中惶恐,一面又心動無比。
燕三沉下眼,指了指路口的坤哥派來的司機和保镖,然後拇指向下,抹過自己的脖子。
阿力和阿黃都是狠角色,立刻意會。
因為三人說話聲音低,動作也小,兩邊的店鋪老板都以為師徒三人在讨論今天的收獲,沒人過多的關注他們。
幾十米路程不遠,就算三人慢悠悠的讨論,也不過兩分鐘就到了沉年巷的路口。
“三爺,上車吧。”保镖替燕三拉開車門,躬身做了個扶的姿勢。
燕三溫和的笑着點頭,掌心的薄鋼匕首精準的刺進了保镖的眼睛。
這個保镖是特意被派來監視燕三他們的,身手自是不凡,可惜他沒料到燕三敢背叛,更沒想到燕三敢在市中心的商業城動手,一下子就失了先機,怒吼一聲準備反擊,背心和後腦又被阿黃阿力各紮了一刀,瞬間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司機的反應也是相當快,燕三師徒三人放到保镖的時候,他已經拔出配槍對着燕三他們連開數槍。
可惜他在駕駛位上,視野不好,燕三三人放到保镖之後就躲到車尾,并沒有受傷。
鬧市開槍,那可是大事,沉年巷雖然偏僻,也是商業城的一角,槍響之後立刻吸引了大量好奇心重的群衆。
群衆一旦将事發地點圍起來,那真是插翅難逃,司機和燕三都明白這個道理。
司機坐在駕駛位上一腳油門,豪車帶着轟鳴聲沖了出去,留下燕三三人和保镖的屍體在原地。
“跑。”燕三低吼一聲,帶着兩個徒弟跑向魚龍混雜的海城舊城區。
海青和幽清泉動作很快,燕三帶着兩個徒弟在舊城區逃竄的時候,他們就到了。
“小金,确定這幾個小賊的位置嗎?”海青坐在路虎後座,微微靠着幽清泉打電話。
“确定了,要困住他們嗎?”手機的另一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
“行,你困住他們,我和主人馬上過去。”海青聽完對方報來的地址,随即挂上電話。
“動手,天王和主人馬上過來。”高瘦帥氣的年輕男子在一棟老舊的四層磚房屋頂對部下下令。
燕三拐了幾個彎之後,就發覺事情不對了。
緊緊跟着他的兩個徒弟忽然不見身影,緊接着燕三又在他生活了幾十年的老城區迷失了方向。
謹慎的拐進一條陌生的小巷,一輛路虎碾着他的後腳跟堵住了他的退路。
他的正前方站着兩個和這種破敗的小巷完全不協調的美人。
垂到膝彎的長發在腰部慵懶的紮了一個低馬尾,全身纖塵不染的白色衣裙,臉上帶着慵懶而完美的微笑,有一種能溺死人的溫柔,美麗而神秘。
她身邊傲然挺立着另一個清冷俊美的職業裝美人,頭發嚴謹的盤在腦後,身量高挑修長,凹凸有致,目光冰冷銳利,像是叱咤風雲的女王。
正是幽清泉和海青。
一米左右的狹窄小巷,兩個人并排站着,顯然沒有讓燕三過去的意思。
兩頭堵路,燕三可不會認為這是巧合,紮傷保镖的匕首被他緊緊握在手心,上面的血跡還未幹透。
幽清泉像是一個大家閨秀,燕三完全沒放在心上,但冷傲的海青讓燕三感到膽寒,雖然海青只是專注的替幽清泉撐傘,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啬給她。
雙方大約相聚五六米的距離,燕三全力跑了十來秒,距離還是那麽遠,回頭看,已經完全看不小巷子入口了,對面兩人卻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汗水沿着燕三的額頭流下,匕首捏的手心發疼。
傳說中的鬼打牆還是縮地術?反正都不是他能應付的。
鼓起全部的力量和勇氣,燕三将手中的匕首奮力丢向海青的腹部。
一道身影從天而降,一記手刀将燕三打暈過去。
燕三昏迷前看到的是海青冷酷的嘲笑,薄鋼匕首被她像紙一樣撕成兩半。
“他沒事吧?”聲音溫柔而甜美,正如幽清泉外表給人的映像。
海青對着她溫和的點點頭,從燕三身上搜出白玉手镯,用絲帕仔細擦幹淨,然後恭敬的遞給她。
“剩下的,就交給你啦。”幽清泉開心的接過白玉手镯,優雅從容的對着海青揮了揮手,坐上一直停在路口的路虎,準備離開。
“主人,這個玉镯對你真的很重要,要不...”海青溫柔的試圖說服幽清泉。
“海青!我有教過你偷拿朋友的東西嗎?”幽清泉微微有點不悅的訓斥海青。
海青是幽清泉從小帶大的,所以幽清泉不希望海青有半點不好的品行。
路虎開走了,留下滿臉無奈的海青。
一腳将燕三踹到牆上,昏迷的燕三吐着血醒了過來,然而燕三還沒清醒,又被海青一腳踢出十來米,再度昏迷。
“留一口氣,撬出所有有用的消息。”海青冷冷的對着空氣說道。
“是。”空氣中傳來畢恭畢敬的回話,瞬間小巷子裏面就剩下海青一個人。
海青迎着陽光走到一條小街上,身後是一座破落的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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