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機靈的小乞丐

陸縣的集市一直以來都是熱鬧的,即使到了晌午也不見有絲毫的疲怠消停。而近些日子這集上有一家名叫食為天的酒樓卻更是熱鬧。

本來這酒樓生意一般,客人稀疏,來的都是些老顧客來捧場吃個飯,眼見着這酒樓入不敷出之時,雪上加霜的事情發生了。酒樓裏唯一的一個大廚被另一家酒樓給挖走了。這事雖說幹的缺德,卻也能理解,畢竟誰不想賺的更多找個有奔頭的工作呢?

因此掌櫃的何天也沒阻攔,結了月錢就放她走了。只是結月錢時,何天坐在太師椅上,背倚着椅背,指尖靈活的撥-弄着手中的木算盤,那早被手指磨的光滑的圓木珠子在一撥一推之間發出猛烈撞擊的聲響,仿佛撥-弄之人的力道是想要将它撞碎一般。

何天手上就這麽撥-弄着算盤,微勾着嘴角眯着桃花眼呵笑着跟站在自己面前厚顏無恥要來結月錢的人道賀,恭喜她找了個好東家,自己還沒關門她就找到了下家!

何天這個人,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小氣嘴又毒。不消片刻,那大廚就被她說的無地自容不得不低着頭裝鹌鹑,而心底卻越發惱着自家夫郎非要讓自己來找何天結月錢。這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她怎麽可能從何小氣的手裏白讨着便宜!

何天雖說着,手上動作也沒停,算完錢後從錢匣子裏取出錢,打發叫花子似得扔到她身上,神情鄙睨的瞥着她。

那人被她說的頭都擡不起來,更是不敢去看她那仿佛能淩遲人一般的眼神。拿着錢也不數,慌亂的塞在袖子裏就快步離開了,仿佛她身後有人在緊追着一樣。

何天瞅着她那因為心虛腳步慌亂虛浮的樣子,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的從椅子中站起來沖着那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冷罵了句“養不熟的白眼狼!”

原來這大廚之前落魄困難之時何天拉了她一把,讓她在食為天當大廚。當時她也拍着胸脯說食為天一天不倒,她就在這一天。然而如今食為天還沒關門她就違背諾言。

也正是如此,剛才何天諷刺了她那麽些話,她卻像個悶葫蘆一樣不敢吭聲,原因是因為理虧心虛。

大廚一走,何天更愁了。酒樓周圍的小攤小鋪眼瞅着年紀輕輕的酒樓掌櫃一連幾日的滿面愁容。

直至幾天前,就在衆人以為關門多天的食為天要徹底關門的時候,它卻又重新開張了。何天站在門前臺階上雙手攏在袖筒裏,臉上一掃幾天前的愁容,而是滿臉笑容的指揮小二放鞭炮,挂燈籠,說食為天重新開張了。

鞭炮聲果然聚集來了不少人,衆人本來是本着看熱鬧的心思來的,然而站在食為天門口沒多大會兒卻聞到了陣陣噴香。那誘人的香味像是一只無形的手一般,從食為天裏伸出來,在衆人鼻尖前翹着蘭花指晃動了幾下,随後便牽着她們的鼻子促使她們邁動腳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跟着香味入了店內。

原來這食為天又重新找了一個大廚。

自從這位新大廚來了之後,食為天的生意那是蒸蒸日上,掌櫃的何天笑的嘴都合不攏了。

每日只要食為天開門,店內絕對是座無虛席。那陣陣誘人的香味在引來大量食客的同時也引來了不少乞丐。

她們如同貪婪冬日溫暖陽光的貓一般,聚集在食為天的牆角不肯再挪步。一邊勾着頭去聞那香味,一邊拼命的咽口水。

今日又到了巳時,食為天即将開門迎客。乞丐們一個個比食客還心急的早早的就蹭到了食為天的牆角,想在那裏占據一個好位置。

自從半個月前的一場暴風雪過後,一連着這麽些天都是好天氣,溫和的陽光灑在身上暖融融的。乞丐們就着這朝陽的一面,三兩個的擠在一起,蹲在那裏揣着手等着食為天開門。

何天開門時瞅着外面那一個個蹲在自家酒樓牆角跟雨後長出的灰蘑菇一樣的乞丐們,笑着搖搖頭,倒是沒讓人去驅趕。心底想着,等陶然一掌勺做飯,不用人趕,她們自己就撐不住這香味的誘惑逃走了。

陶然就是她新招的大廚,想她剛來那日,何天心底是狐疑的。覺得這人八成又想耍什麽手段,直到見識到她把一塊普普通通的文思豆腐切成頭發絲般粗細用筷子在水中輕輕潤開,宛如一副潑墨的水墨畫時,她才壓住種種猜想,沖着這份刀功把人先招了進來。

再說這些乞丐,她們聚集在此不止是為了一飽味覺,同時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每次客人飯後,因為吃的開心,撫着吃撐的肚子出來之時又看到這群一臉羨慕的仰望着自己的乞丐,心底更會産生那種我能進去而你們卻進不去的優越感,她在身心愉快的同時就大方憐憫的扔給她們一些銅板或是沒吃完的飯後糕點。

今日也不意外,茶坊的老板還沒出門就看見門口的乞丐們個個伸直着脖子去看那外出送餐的小二,盯着她背影那直白的目光似乎想從她背後燒出一個窟窿,好能看見她手裏捧着的食盒。

“你們這群潑皮餓狼們,那是縣太爺家叫的菜,你們也敢肖想。”茶老板有些微胖,吃撐之後肚子更是顯了出來。她吸了吸肚子,一只手往另一個袖筒的深處掏。

沒一會兒,她就掏出一個暗棕色的油皮紙包,往一旁一擲,笑着說道:“別竟肖想些沒用的。給,拿去分吧。”

她是瞅着一旁獨自一人縮在角落裏的小乞丐扔的,那孩子看起來約摸着才十歲,小小的,瘦的不成樣子,縮在牆角裏沒陽光的地方,要不是“她”動了動,她都以為那只是一堆破布呢。

茶老板心善,想着扔“她”身邊,“她”多少能吃點。誰成想,那油皮紙還沒落地就被一擁而上的乞丐們搶扯了去。

紙被扯爛,焦黃色散發着甜香氣味的酥餅立馬從裏面掉了出來,摔在地上,将表層的芝麻和酥皮磕掉了不少。

餅掉的地方離小乞丐很近,看着地上的酥餅,“她”眼睛都亮了,剛想爬過去伸手去夠,想着哪怕能撿個半塊也行的時候,卻被人粗暴的擠倒在一旁。

幾個身強體壯的乞丐蜂蛹而上,争搶起來。那小乞丐似乎是估摸一下對方的力氣和自己過去搶會被揍的可能,而後默默的又抱着膝蓋縮回牆角裏,只是那烏黑的大眼睛卻不甘心般的盯着那群哄搶的人,獨自吞了幾口唾沫。

茶老板搖搖頭也就走了,她給過“她”機會了,是“她”自己搶不過。活着就是這樣弱肉強食,你不搶,就得餓着。

小乞丐抱着膝蓋把自己又縮成一堆“破布”,等下午末時食為天關門那些乞丐散去之後,“她”才把頭從膝蓋處擡起。

“她”有些小心翼翼,像是要幹什麽壞事一般,先環視了一下周圍,才小幅度的挪着屁股往一旁一塊石頭處蹭過去,短短的距離,“她”硬是磨蹭了半天才過去,可見其小心警惕的程度。

等“平安”到達之後,“她”先用後背擋住牆角的石頭,慢慢伸手往石頭後面摸去,不一會兒,“她”就從裏面變戲法似得掏出小半塊酥餅。

本來焦黃色酥皮撒着芝麻的酥餅,此時灰不溜就的,芝麻早就不知道掉哪去了,酥脆的一層餅皮也碎完了,餅上面還染了一層泥。

小乞丐卻不嫌棄,捧在手裏如獲珍寶一般,抿着的嘴角往上彎了彎,跟偷着魚的貓一樣樂眯着眼就把餅往嘴裏送。“她”剛才瞅見餅掉在石頭附近借着被擠倒的姿勢把餅撥到了石頭縫裏,正是因此,“她”才在這裏磨蹭到現在還不動。因為“她”偷偷的為自己藏了一點口糧。

這一幕剛好被從後門出來準備回家的陶然瞧見了。她從“她”環視周圍的時候就停下腳步,看到此刻才忍不住笑着走了過去。

她蹲在“她”面前,溫聲問道:“這塊餅,能給我嗎?”

聽到腳步聲漸近,小乞丐頭都沒擡,就把剛準備送進嘴裏的餅咻的一下死死的捂在兩掌之中,胳膊縮在懷裏,頭低着僵硬着頸椎假裝是在看自己的鞋尖。

直到聽到這句話,才滿臉驚訝的擡頭看陶然。

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長相很好看的女子,臉龐雖是棱角分明,卻沒有一絲淩厲的氣勢,眼神很是溫和,就跟頭頂的陽光一般,看着很好與人相處,應該是個好人。

只是,現在這個好人卻想要“她”手裏頭的餅……

小乞丐有些戒備了。一邊小心翼翼的瞅着陶然,一邊又當着她的面,在她眼皮子底下把餅揣在自己胸口裏了。

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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