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被欺負

穆棠風擡頭看過去,面前的酒樓修的精致奢華,上面鋪了一層淺色琉璃瓦,雕花朱欄漢白玉良禽梁柱,屋檐下挂着桂枝燈盞,從牆縫裏探出來,在疏淺屏風上落了一道淺淺的影子。

門是梨花木海棠花圖紋,有門童在外面守着,裏面客人談笑風生,進出的客人看衣着氣質便知絕非平民百姓,多富貴人家。

穆棠風捏緊了錢袋,斟酌的話在嘴邊,看着謝含玉一臉期待看着他的樣子,又咽了回去。

算了……大不了他明日上午起來早些再去擺畫攤,謝兄救了他那麽多次,他若是還在意這些錢財,就太不地道了。

穆棠風估摸着這一頓飯可能要把他的銀子花完了,心裏做了決定,對謝含玉道,“既然謝兄想在這家,咱們就在這家用晚膳吧。”

謝含玉微微挑了下眉,頗有些意外,輕笑了一聲,“有勞穆公子破費了。”

“謝兄救了我那麽多次,無需再說這種客氣話。”穆棠風見他高興,心裏更是愧疚自己竟然還拘泥于錢財,頗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一前一後的進了酒樓,門裏的小二立刻迎了上去,笑意吟吟的詢問道,“二位是坐大廳裏還是去二樓廂房?”

穆棠風都可以,謝含玉道,“二樓。”

小二帶着他們到了二樓。

走廊裏鋪着深褐色的銅紋木板,兩邊是排列的單獨廂房,朱漆房門碧紗窗,隐約有淡淡的山茶香傳出來。

“客官看這間如何?”

見他們兩人沒有異議,小二幫他們開了門,等他們坐在了桌旁,報了一串菜名。

謝含玉随意點了幾個,然後看向穆棠風,示意讓他自己再看看有沒有想要的別的。

穆棠風聽的有點兒懵,什麽翡翠香芹蝦餃、三鮮筍炒鹌子、江l青蝦辣羹,酒炊淮白魚……聽起來花裏胡哨的,他随意跟着點了兩樣。

店小二記下菜名後下去了,沒一會兒給他們端來兩瓶酒來,酒是陶瓷罐子裝的,上面挂着木雕的刻牌,黑字寫着“海棠春”三個大字。

“這酒是我們家的招牌,今日活動免費送給兩位客官的。”

穆棠風向小二道了謝。

瓷實的壇子醞着酒香,窗外的燈火闌珊聚集成一條長河,底下的行人來來往往,像是身處鬧市之中,俯瞰人群之外。

邺城那邊多青梅酒,尋常家裏釀的很便宜,穆棠風從小喝着長大的,此時看到別的酒釀,難免想要嘗一嘗。

他打開了上面用紅繩拴着的錦布,用白色的瓷杯倒了兩杯,一杯給了謝含玉,另一杯自己輕輕抿了一口,入口醇香,辛辣過後唇齒之中蔓延着甜意。

穆棠風又喝了一小口,對謝含玉道,“謝兄,這個酒不錯,你嘗嘗。”

謝含玉,“我不喝酒。”

見他眼裏帶着疑惑,謝含玉輕輕一笑,“我喝酒容易發瘋。”

穆棠風小聲“哦”一句,自己給自己又倒了一杯。

他沒有再多嘴問怎麽個發瘋法,想來謝兄也不想要讓別人知道,問多了會引人反感的。

“謝兄,你去兖州幹什麽啊?”

“據說那邊最近挺亂的,頻出異象,許多人都正要南下或者北上。”

謝含玉,“朋友在那裏,有事要交代,讓我連日趕過去一趟。”

穆棠風聽他這麽說,心裏微微失落,“謝兄有很多朋友嗎?”

“問這個幹什麽?”謝含玉啧了一聲,“對我身邊的人感興趣?”

“沒有。”穆棠風搖搖頭,眼裏一片澄澈,“就是在想,我只有謝兄一個朋友。”

“怎麽,你想多交幾個朋友?”

謝含玉挑了下眉,“我可沒說不讓你去交朋友了,你若能多認識些人,也确實是好事。”

“畢竟你以後進京州,沒有人脈在官場上行事會很艱難。京州士族當政,實行九品中正制,你若是只有才情,沒有人推舉,是爬不上去的。”

穆棠風,“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想交很多朋友。”

他張了張口,感覺心中情緒有些複雜,他是想告訴謝含玉,自己只有他一個朋友,很珍惜他。但是他說出來是想得到什麽嗎?從謝含玉口中得到同樣的答案?

穆棠風尚且想不明白,索性抛到了腦後。

“謝兄說的也有道理,我到了京州……會盡量多認識些人的。”

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

他本來性子就腼腆,交朋友對他來說不是易事。

“也不用特意與人相處,順其自然。”謝含玉難得寬慰了他一句。

畢竟功德錄肯定是要他一直跟着穆棠風到京州的,人有他護着,出不了什麽事,再不濟還有魏鳳臨。

如果放這呆子出去亂交朋友,說不定他的體質會吸引一些奇行種過來,處理起來更棘手。

小二在外面敲門端着菜進來了,菜肴做的精美色香味俱全,冒着熱氣老遠香味就傳過來了。

飯菜上桌,穆棠風嘗了一下,味道特別好,是他吃過的做的最好的菜了。

就是口味偏辣,可能是為了迎合江陰的口味,做的比平常的飯菜味道重一些。

謝含玉用筷子夾了兩道菜,臉色有些黑,拿過一旁的茶杯一飲而盡。

穆棠風,“謝兄吃不了辣?”

謝含玉嘗着茶水味道有些怪,辛辣和甜意混合在一起,他又倒了一杯茶水。

“吃不了。”

穆棠風用碗給他接了一杯熱的清水,挪到了他的碗筷旁邊,“也沒有很辣,你用清水涮一下會好很多。”

謝含玉明顯不怎麽高興,夾了菜涮了兩回,筷子放在了桌上,沒有再動過了。

穆棠風拿了一雙新的筷子,幫他夾了菜涮好放他碗裏,謝含玉依舊沒有動。

“謝兄,你……”

穆棠風喊了他兩聲,謝含玉用手撐在額頭上,臉色看上去有些難看。

“你怎麽了?”

穆棠風起身到了他旁邊,擔憂道,“謝兄,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我們先回去?”

謝含玉臉色很差,眼珠裏隐約有血絲,推了他一把,嗓音壓的很低,“我沒事,吃你的,別來煩我。”

雕花木椅子碰撞在一起發出來木料摩擦的聲音,穆棠風擔心謝含玉的情況,筷子動了兩下也放下來了。

謝含玉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上,“這裏面……是酒?”

穆棠風看着空空的酒杯,明白過來了,回他道,“裏面是我方才倒的酒……你喝了?”

“咔嚓”一聲,謝含玉手邊的銀制筷子生生被握斷了,他臉色有些恐怖,眼神裏翻湧着墨色,站起身來,扔下一句“別跟着我”直接出去了。

穆棠風跟着他到了樓下,發現已經沒了人影,他拿出來錢袋準備結賬,店小二直接給他報了價格。

“客官,一共是四百九十八兩……”

這個價格一出來,穆棠風手裏的錢袋“啪”地一下掉落在地上,他眼睛微微睜大,“多少?”

“四百九十八兩,”店小二怕他不明白,還把他們點的菜的價格念了一遍,“鍋燒海參八十兩,酒炊淮白魚六十兩,澆田雞五十八兩……”

穆棠風這輩子還沒有吃過這麽貴的飯,如果不是謝含玉方才的表情不像作假,他這會兒該懷疑謝含玉又是故意存心整他的了。

不過說整也不對……是他太沒見識了些,以為自己揣着四五十兩銀子真的就能請謝含玉吃頓好的了。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把地上的錢袋撿了起來,正在猶豫該怎麽辦,外面守門的小厮進來了。

小厮手裏拿着一大錠金子,放在了小二面前,看了穆棠風一眼道,“這是方才出去的那名公子讓我送過來的,說用來結賬的,剩下的銀兩找給這位公子。”

穆棠風看着那錠金子,愣了一下,心裏又愧疚又不好意思。

反倒變成謝含玉請他了……而且謝含玉比他想的要有錢的多,所以人家來最貴的酒樓吃飯也是常事…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半刻鐘後,穆棠風捏着找回來的銀票出了酒樓,他在門口茫然了一會兒,四處看了看,早已經沒了謝含玉的身影。

穆棠風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回了客棧裏,他在桌上點了一盞長信燈,坐在雕花椅子上等着謝含玉回來。

謝含玉說自己喝完酒會發瘋,會怎麽發瘋呢?穆棠風想不出來,燭光打在臉上映下眼睫下的陰影,他感覺到了困意,腦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夜晚更深露重,房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嘎吱”一聲開了,燭光留下一抹青煙。

穆棠風是被脖子處傳來的窒息感憋醒的,他睜開眼來,發現桌上的燭臺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身後傳來危險的氣息,他整個人被掐着脖子懸在半空中。

那人在他背後一手摟着他的腰,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指甲又細又長,他搖了搖頭,掙紮了一會兒,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

穆棠風,“松……松手。”

身後的人至少比他高出來半頭,那人在他脖頸處嗅了嗅,似乎聞到了什麽好聞的氣息,突然間不動了。

穆棠風眼角只掃到一縷銀白色的發絲,還沒來得及細看,身後的人突然抱着他把他抵在了牆上,握緊他的肩膀低頭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頸。

脖頸上傳來溫涼的觸感,有尖銳的犬牙刺進了他的皮膚裏,穆棠風疼得下意識要躲,那人死死地按住了他,膝蓋抵在了他兩腿l之間,不讓他亂動。

他自己看不見,所以不知道自己脖頸上流出來的血是金色的,肩上的蓮印不知道什麽時候綻開了一點,泛着淡金色的光。

那人順着他的脖頸一路啃咬,冷白修長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掰過來,一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冰涼的唇齒覆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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