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河神
“謝兄,不可以随意傷人……害人性命更不行。”
“這裏那麽多人,剛才若不是我攔着你,說不定一會兒就有人要來抓咱們了。”
穆棠風心有戚戚,看着他掌心的符咒道,“那位大師還給了你這種傷人的符咒?”
謝含玉收了符咒進袖子裏,“原本是對付妖怪的。”
他看着穆棠風擔憂的表情,墨色的眼眸翻湧出來一片濃稠,語氣中帶着蠱惑,“若是他們看見了,我就把他們都殺了……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了。”
指尖處有一團黑霧溢出來,竄進了穆棠風額心裏,裏面是迷心咒。
然而還沒等到黑霧徹底進去,就被裏面的一道金光彈了出來,穆棠風神色清明,琥珀色的眼眸裏灼明澄澈。
“謝兄,你這種想法是萬萬不可的。”
穆棠風,“這些都是無辜的生靈,豈可随意傷害,生死福禍自有上天決斷,不是我們可以随意幹涉的。”
“以後這種話,可莫要說給別人聽。”穆棠風一臉擔憂,“若不是要害你,只是言論傷人,大可不必理會。”
“因果報應難超三界之外,一切都自有論斷。”
“待人常懷良善悲憫之心。”
眼看着穆棠風還要繼續說下去,謝含玉面無表情地捏住了他的嘴,“閉上。”
“嗯……”
謝含玉的指尖碰到了他唇上的傷口,指尖粗砺覆着薄繭,傷口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穆棠風眼睛浮上來水霧來,嘟囔道,“疼……”
“松手。”
謝含玉目光落在他眼睛上,挑了下眉,“哭什麽?”
“嬌氣。”
他松了手,在一旁看着穆棠風從他破布包裏拿出來一條皺巴巴的手帕,用手帕擦了擦唇上的傷口,上面映出來一小點鮮紅。
穆棠風瞅了他一眼,朝後退了兩步,離他遠了些。
之前說他閑話的那兩名公子哥跟見鬼一樣看着他,看着他靠近,兩人臉色一白,立刻退避三舍一樣進了人群裏。
穆棠風一臉疑惑,“他們怎麽了?”
謝含玉,“以為剛剛是你做的,怕你報複他們。”
穆棠風“哦”了一聲,這樣也好,給他們長個記性了,讓他們知道不要常在背後議論人。
江上遠遠映出來一片深影,兩條船只從兩處過來,松木船上站着男男女女,紅色的船帆揚着江陰兩個大字。
船只在岸邊停下來,上面的船夫放下來木梯,等到裏面的人下來之後,開始在旁邊守着收船票。
“一人二兩銀子,小孩老人一兩。”
揚起來的旗幟換成了兖州,人群分成了兩隊各自上船。
穆棠風拿出來四兩銀子,上去的時候遞給了船夫,他和謝含玉上了船。
去兖州的人也不少,後面的人群陸續上來,沒一會兒船上站滿了人,船夫收了梯子,後面的船工開始劃槳。
木槳劃過江面,濺起來一道水珠,水流聲嘩啦嘩啦向底下的暗道湧去,深綠色的水面映着波光粼粼的光,船只逐漸遠岸,向着遼闊的江心而去。
船上面搖搖晃晃,穆棠風感覺腦袋有些暈,他看着水面打着圈兒散開,伸手拽住了一旁謝含玉的袖子。
謝含玉看他一眼,見他臉色泛白,挑了下眉,“暈船?”
穆棠風點點頭,拽緊了謝含玉的袖子,小聲道,“感覺有點兒難受。”
他正說着,面前伸過來一只白生生的手,上面放着一顆黃澄澄的橘子。
“公子,吃個橘子應當會好些。”
穆棠風朝着看過去,站他旁邊的是一個白淨清秀的青年,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唇角噙着笑意,見他看過來,又笑了笑。
他倒是沒客氣,接過了橘子,向這人道謝。
“公子也是從雲州到京州的?”
橘子皮散發着酸甜的氣息,穆棠風聞起來好多了,他看了一眼船上的旗幟道,“這是去兖州的船。”
那人明顯的愣了一下,朝旗幟看過去,然後瞪大了眼,“這是去兖州的?”
他又朝對面相反方向的船看過去,上面明晃晃的黑字,寫着雲州。
謝含玉看了一眼那人,慢悠悠道,“現在游過去,說不定還能趕上。”
穆棠風拽了拽謝含玉的袖子,臉色沒有那麽白了,對那人道,“公子可是上錯了?”
“是啊……我是要去雲州的,這下好了,反倒繞遠了。”那人蔫噠噠的,頗為遺憾。
“兖州也能到京州,公子等上岸了雇輛馬車便是。”
那人點點頭,自我介紹道,“我叫宋遇景,公子也是去京州的嗎?興許咱們路上可以做個伴。”
說着看了謝含玉一眼,似乎有些害怕他,猶豫道,“你看可以嗎?”
這不是他能決定的,穆棠風扭頭看了謝含玉一眼,謝含玉臭着一張臉,明顯不大願意。
穆棠風不好意思道,“我們去兖州還有事要辦,一時半會兒去不了京州。”
宋遇景失落下來,說了句“好吧”,退到了一旁另外尋人去了。
穆棠風轉身看向謝含玉,見他要開口,把手上的一瓣橘子塞進了他嘴巴裏。
“我沒答應他。”
謝含玉唇腔裏傳來酸酸甜甜的味道,提着穆棠風的後領子把他拽到了一邊。
“以後少理陌生人。”
“我知道。”穆棠風捏着謝含玉放在他後頸上的手,“別捏我,松開。”
謝含玉偏不,又捏了一下。
“你……”
他還沒說話,突然船身開始劇烈的晃動,人群跟着搖晃,水聲變大,船只不穩,上面的長杆搖動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穆棠風慌亂之中抱住了謝含玉的胳膊,抱緊不撒手,搖搖晃晃地扯着謝含玉,吓得縮到了謝含玉身後。
謝含玉敢說這小子遇事絕對逃跑第一名,膽子還沒倉鼠大,縮頭縮腦的跟王八一樣。
他面無表情地數了三個數,“松手,三,二,一。”
船還在晃,穆棠風怕謝含玉生氣,松了他的胳膊,拽緊了他的一小片衣角。
“謝兄,我怕水。”
謝含玉身形穩在船上一動不動,神情似笑非笑,“還有你不怕的嗎?”
穆棠風抿緊了唇,拽緊了他的袖子,不好意思的低下了腦袋,露出來的耳尖泛着淡粉色。
“一會兒有東西叫你,不要回頭,也別理。”
“無論聽見誰的聲音都不要搭理。”
船身逐漸平穩,好些人被震地甩到了地上,此時從地上扶着船欄爬起來,嘴裏罵罵咧咧。
江心深處逐漸浮起來霧氣,天空顏色更暗了些,四周一片寂靜,只有船槳劃在湖水裏面響起來的水聲,茫茫霧色中看不清前面的路。
“穆公子?”
穆棠風耳邊傳來一道聲音,他擡頭一看,船上的人影都散了去,船夫和船客都消失了,謝含玉也不見了,只剩下他一個人。
周圍泛着冷意,像是有什麽冰冷蝕骨的東西沿着他的背脊貼了過來。
他想起來謝含玉的話,閉上了眼睛沒有回應,假裝沒聽見。
“棠風?”耳邊是熟悉的柔和聲音,像是宋奶娘一貫的語氣。
“穆公子?”那東西見他沒反應,又換成了謝含玉的聲音。
穆棠風在原地一動不動,背後冷汗浸濕,等了好一會兒,耳邊逐漸能聽到人聲,眼前景象變了個,謝含玉正擰眉看着他。
“被魇住了?”
“嗯……但是我沒搭理他。”
不遠處的人群突然傳來幾聲女子的尖叫聲,穆棠風順着看過去,只見船邊趴着一個黑乎乎像“人”的東西,骷髅人面,渾身長滿了魚鱗,臉上是密密麻麻的魚鳍,牙齒又尖又利,正在一邊咬着船緣,一邊用滑膩長着薄膜的手拉着船上的人,試圖把人拉進水裏。
那個被拉住的人有點兒眼熟,正是方才來找他搭話的宋遇景。
船邊的怪物雙目幽深,拽着宋遇景一點點要把他拉下來。旁邊的船夫要拿漿去砸怪物,有人阻攔道,“這是河神派來的使者,不能打!不然我們一整只船上的人都要遭殃。”
“他自己犯了忌諱,惹得河神發怒,只有讓使者帶他去祭祀才能平息河神的怒火。”
“對啊……上船之前不就說過了,聽到有人叫不能答應,他自己沒有注意,怪得了誰。”
眼看着宋遇景一點點被拉下去,他臉色泛白,隔着人群中看向穆棠風,開口道,“救命……救救我……”
在他大半個身子都要被拽出去的前一刻,穆棠風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穆棠風拽着人把人往回帶,然而底下水怪的力氣非尋常人可比,不但沒有把人拉回來,連他自己都被帶着朝船邊傾了過去。
“嘿,這小子可真會多管閑事!”
“一會兒要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宋遇景抱着穆棠風的胳膊哇哇大哭,“兄弟,我真是太感動了,你今天要是把我救上去了,我宋遇景以後願意為你做牛做馬……”
話音未落,那水怪突然松開了宋遇景,穆棠風感覺到自己手腕上傳來刺骨的冰涼,一道極強的拉力拽着他往湖水裏去,他眼前對上了波光粼粼的水面,大半邊身子傾在了船外。
在他要和江水來個親密接觸的前一刻,他的鼻尖都已經碰到了冰冷的江水,有人握着他的手腕輕輕一拉,把他拉了回來。
與此同時,水怪倏然松開了手,像是碰到了什麽特別恐怖的東西,匆匆沉進了水底。
穆棠風被謝含玉拉着回到了船上,謝含玉眼裏漆黑一片,要氣笑了,“這會兒你倒是不怕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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