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蛛妖銀玄
穆棠風按照謝含玉所說進了林子裏。
此時已經是傍晚,晚霞緋紅散在天邊,月亮從雲間探出來,像是水墨沉進江水裏,枯枝映着遠月晃動,在地面上覆蓋成了陰影。
四周靜悄悄的,林子很深,遠遠看去宛如深沉不見底的枯井,讓人莫名感覺到幾分危險。
晚風吹在身上涼飕飕的,穆棠風感覺到有幾道視線落在他身上,他握緊了手上的玉符,聽着謝含玉的聲音,稍稍放下了心。
謝含玉不會害他的,他只要按照謝含玉說的做就好了。
而且他也很高興,能夠幫上謝含玉的忙。
“前面有個路口,向左轉。”
謝含玉坐在馬車上,面前的半空中浮現出來穆棠風的人影來,他看着穆棠風按照他所說往左邊的林子繼續深入。
旁邊的程一開口道,“主子,這麽明顯的送金蟬過去,銀玄真的會上當嗎?”
“原先是不會的。”謝含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道,“不過如今那豔鬼已經撐不了太多時日,他一定會過來的。”
穆棠風在路口腳步頓了一下,然後轉向了左邊的樹林。樹林裏愈發茂密,進去以後陰森森的,吹來的風帶着若有若無的啼哭聲。
像是嬰兒的啼哭,又尖又細,聽起來十分刺耳。
地上折射出來銀白色的光,穆棠風看過去,是一些零碎的蛛絲,比平常的蛛絲要粗l長,上面沾着零星的血跡。
靴子踩在枯枝上發出“咔嚓”的聲音,槐樹下堆着白骨,有些是成年男子女子的,更多的是嬰孩兒的。
穆棠風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扯住了他的褲腿,他眼角掃到了一只青白的嬰兒的手,心裏提了起來,背後竄起來一股寒意。
他握緊了手裏的玉狐,感覺到了溫熱的觸感,輕聲道,“謝兄……你在嗎?”
玉狐傳來謝含玉的聲音,謝含玉輕輕“嗯”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穆棠風指尖有些抖,額頭上冒出來冷汗來,假裝什麽也沒有感覺到,繼續往前走。
越往前走,地上的銀線越來越多,與此同時,耳邊的嬰兒啼哭聲越來越近,樹幹上挂着一團團人臉一樣的東西,有東西從裏面長了出來。
血紅色的人面花,上面神情各異,每一張臉表情都不一樣,微笑中帶着陰險,哭泣中帶着猙竊喜,悲憤中帶着獰笑。
穆棠風停下了腳步,感覺四面八方的涼意蔓延過來,從心髒處凍的他四肢發麻。
在他面前的樹枝上,有個嬰兒正挂在上面。他渾身青斑,眼睛黑洞洞的,只有黑色沒有眼白,心髒處缺了個口子,有鮮血順着滴落下來,在地面上凝成了深紅。
嬰鬼倒挂在樹上,黑洞洞的眼眶看着穆棠風,嗓間發出來細長的啼哭聲,像是破碎的樹枝刮在樹皮上面。
與此同時,地上的銀色蛛絲不知道什麽時候纏上了穆棠風的腳腕。他後退了一步,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銀線猛地一拉,把他帶的甩在地上,往樹林深處拖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穆棠風握緊了玉狐,回頭看了一眼,樹林深處一片黑暗,周圍銀絲密密麻麻地朝他湧過來,纏在他的身上,禁锢住他的行動能力。
地上的枯枝刮在臉上,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穆棠風感覺到有溫熱的血流了出來,順着下巴在地上留下幾滴深紅。
在他快要被拉進黑洞洞的穴l口時,眼前閃過一道人影,身上的銀線被扯斷,那人到了他面前。
穆棠風感覺手腕和膝蓋都火辣辣的疼,臉上也是。
他擡起臉來,感覺腦袋被晃的有些暈,伸手拽住了謝含玉胸前的衣襟,小聲道,“謝兄…好疼……”
謝含玉垂眸看着他,指尖溢出來黑色的霧氣在他傷口上,半摟半抱把人抱起來,放在了一棵樹下面。
“在這兒待着等我。”
謝含玉變出來一條黑色的緞帶遮住了他的眼睛,在原地布了一道結界。
穆棠風伸手碰他,只來得及碰到一片衣角。
不遠處的槐樹下,站着一名男子。
男子頭發是白色的,生的俊美妖冶,瞳孔是深綠色,穿着一身白色的玄紋褚袍,身後三千銀絲環繞,指尖密密麻麻的吐着蛛絲。
謝含玉看着他,墨色的瞳孔裏翻湧,冷白的指尖冒出來一團黑色的妖火。
銀玄墨綠色的眼眸看着他,嗓音淡淡,“殿下何必來多管我的閑事,若是你現在帶他走,今日之事,我就權當沒發生。”
“那可不行。”謝含玉輕笑一聲,“你身為九闕靈如今拿了金印叛逃,想必你主子不會放過你。不過……若是你把金印交出來,本座今日倒是可以饒你一命。”
銀玄瞳孔幽深一片,讓他如今把金印交出來……不可能。
兩方不知道誰先出手,銀白色的蛛絲和黑色的狐火纏繞在一起,妖氣波動在樹林裏向外擴散,地面跟着晃動,附近的妖獸感受道威壓都争先恐後的向外逃竄。
穆棠風感覺到地下震動,有些擔心謝含玉有事,掙紮着要站起來。
膝蓋上似乎還有淤青,他扶着樹幹起來,手還沒碰上眼前的緞帶,後頸上突然傳來一下鈍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銀玄用蛛絲擋住了謝含玉的狐火,地上無數道銀絲纏繞過去,眼見着人得手了,身形迅速地消失在了原地。
蛛絲還沒靠近謝含玉就全部被黑色的火焰燒斷,謝含玉回頭看過去,樹下只有幾滴血跡,哪還有穆棠風的人影。
……
銀玄帶着穆棠風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處小院兒前,把人随手扔進了一旁的房間裏。
他在外面把身上的血腥味散了去,聽見裏面的咳嗽聲,連忙推開門進去。
房間裏面一股濃重的藥味兒,床榻上的男子面色蒼白,身側燃着深藍色沉澱的死魂燭,燭火燃着微弱的光芒,宛如床上男子的生息一般。
銀玄眼見着他要起來,連忙上前扶他,“你別亂動,要什麽跟我說。”
沈疏影咳嗽了兩聲,看着他道,“你去哪兒了?”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牡丹花紋長袍,骨架很瘦,顯得衣袍空蕩蕩的,衣襟前白皙的鎖骨若隐若現。
銀玄擔心他受涼,拿了一旁的外袍披在他身上,把懷裏尚且捂着的桂花糕拿了出來,朝他溫聲道,“出去給你買了點兒糕點。”
他只拿出來了桂花糕,剩下的在和謝含玉打的時候落下了。
銀玄把油紙袋打開,他用了法術在上面,桂花糕還帶着出爐的溫熱。
沈疏影攏緊了外袍,半靠在他懷裏,捂嘴咳嗽了兩聲,感覺到了腥甜,握着手帕把手心深紅色的鮮血別在了被子裏。
他微微張開嘴,一副等着喂的姿勢,銀玄拿了糕點填進他嘴裏,輕輕抹掉了他唇邊的碎屑。
“只能吃兩塊兒。”
沈疏影拽緊了他面前的衣襟,烏黑的眼珠子落在他手裏的糕點上,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
他的烏發散在身後,蒼白的臉上五官清圜惹人憐愛,直勾勾的看着銀玄,像是在無聲的撒嬌。
銀玄攥着糕點的手猝然收緊,墨綠色的眼眸轉深,眼角瞥到他被子裏的手帕,拿出來後臉色瞬間變了。
“沈疏影。”銀玄一字一句念出來他的名字,扔了手裏的桂花糕,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眼底翻湧着濃稠的深色,“你下午出去了。”
沈疏影眼睛眨了眨,蒼白清瘦的指尖握住他的手,“家裏太無聊了……”
“你也不陪我……我也沒出去多久,就一會會兒。”
他說着又咳嗽起來,臉色蒼白的宛如白紙,唇角溢出來一絲鮮血來。
銀玄連忙用手帕幫他擦幹淨,眼裏閃過一絲心疼,把人抱在了懷裏,為他渡進去一絲妖氣。
“我以後盡量在家裏,你自己的身體自己又不是不知道……等病好了再出去好不好?”
他語氣裏帶着小心翼翼,輕柔地哄着懷裏的人,在他背上輕輕拍了拍,低頭在沈疏影頭頂落下一個輕吻。
沈疏影唇色被血染的帶了些顏色,他由着銀玄抱着他,輕聲道,“好不了了……銀玄,我們不要再待在這裏了,帶我出去看看好嗎。”
“最後一段時間了……我想去京州看看。”
銀玄攥緊了掌心,墨綠色的眼眸垂了下去。
“不會的,我一定會治好你。”
“京州……等到我們治好病了再去好不好?”
久久沒有聽到回應,他低頭看過去,懷裏人已經睡着了。
銀玄把人放下,幫他緊緊掖好了被角,輕聲開門出去。
穆棠風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間小屋子裏,裏面放了許多雜物,他雙手雙腳上都被蛛絲纏了起來,眼睛上的錦緞被人拿下來,面前站着一名男子。
他認出來這是買糕點時撞到的那位。
此時男子沒有戴鬥笠,他看清了全臉,向後挪了挪。
男子低頭看着他,神色冷淡,開口道,“對不住了。”
穆棠風還未開口,手腕上傳來疼痛,一道銀絲劃過來,在他手腕上留下一道長痕。
有溫熱的鮮血留下來,男子用了蛛絲引進碗裏,接了一整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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