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晚上七八點,卡曼橘在洗手間搓T恤的時候,發現海島光回來。
卡曼橘将洗掉污漬的T恤泡在清水裏,揉走泡沫,水花有香氣,讓卡曼橘心情平靜了許多。
海島光沒多久就走過來,和卡曼橘聊天。
海島光說,昨天已經交畫稿了,葉編輯對她相當和氣。
卡曼橘點點頭,海島光搬了一個小板凳,端了一盆衣服,也過來一起洗。
卡曼橘看海島光臉上疲憊,問:
“你今天又去打零工了?”
海島光搓着一雙破洞的髒襪子,無奈地笑:
“是啊,不過今天已經算好的了,最近有個露天的國際機床展,我去展覽上給人做問卷,已經做了快一個星期了,賺了一千塊,我一個月的生活費就靠它了。
其實這份活挺好的,報酬已經算是很高的了,就是太零散,收入不穩定,要在很多咨詢公司都吃得開的話,才會有活幹,不過也是僧多肉少,有很多大媽和我搶活幹……我還想抽出時間畫畫。”
海島光有一截沒一截地說起她的打工生活。
卡曼橘給海島光在窄窄的洗手間騰了點地,用力刷一雙白布鞋,說:
“我跟你做一筆交易吧?”
海島光一愣,茫然問:“什麽交易啊?”
卡曼橘笑了笑,說:“你幫我在這樣的白布鞋上畫畫吧?還有一件白T恤,你也幫我畫一點,然後我請你吃半只烤雞怎麽樣?”
卡曼橘真是“商界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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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島光吞了吞口水,問:“半只烤雞?”
她實誠地說:“你不請我吃,我也能幫你畫。”
卡曼橘擺手說:
“不行哪,藝術是無價的,烤雞其實是潤筆費。”
最擅長巧立名目的卡曼橘,又開始炒作概念……
善良的海島光被蒙住了,不好意思地說:
“其實有人欣賞我畫的東西,我就很高興了,給不給潤筆費,都無所謂,你不怕我畫壞你的鞋子,還有T恤?”
卡曼橘搖搖頭,仔細地刷掉了白布鞋上的泥點,又灑了點雪白的洗衣粉上去,刷子上就點水,使勁蹂-躏鞋面上的污漬。
半天,卡曼橘忽然說:“我能觀氣,你頭上有藝術家氣質,畫出來的東西肯定不會差,以後等你出名了,我就把你給我畫的T恤和鞋子,放到網上拍賣,到時候你再給我多畫點。”
卡曼橘美好的展望,逗得海島光笑了笑,卡曼橘将鞋子放在水龍頭下,沖幹淨了洗衣粉泡沫,然後将柔軟的布鞋,像麻花一下扭幹了,最後卡曼橘還揮動胳膊,将布鞋前後甩幹了幾下。
OKAY,卡曼橘跟海島光打了聲招呼,端着幹淨的衣物回房間去了。
卡曼橘從床底的整理箱,翻出一件最幹淨、褶皺最少的白T恤,還有一雙純白的帆布鞋,然後卡曼橘聽着外面海島光洗衣服的聲音。
等她洗完了,卡曼橘就利索地一手挽着T恤、提着帆布鞋,一手端着裝盤的半只烤雞,朝海島光的房間奔了過去。
海島光正在房間裏,扯出一根短短的尼龍繩,晾襪子,一看見卡曼橘端過來的烤雞,海島光的眼睛就亮了。
卡曼橘笑着推薦:“這可是奧爾良風味的,今天上午新鮮出爐的,為了讓它的肉質更有彈性,我還讓它做了一下運動。”
海島光接過盤子,直愣愣問:“什麽運動?”
卡曼橘笑嘻嘻地說:“抛物線運動。”
海島光疑惑地看着那半只雞,卡曼橘忙道:“我胡說八道的,你別怕,我沒往裏頭下藥。”
好吧,都市裏,總是蔓延着年輕女孩子被下藥然後吧啦吧啦的各種恐怖傳聞。
帝都的地鐵裏,就曾鬧哄哄地傳出類似的新聞,後來還有民警專門出來辟謠,是真是假,無法可考,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管什麽時代,什麽地點,老弱婦孺總要時刻打起精神,才能保護自己。
海島光這時也笑了,傻乎乎地說:“沒有人會舍得在這麽香的烤雞裏下藥。”
“嗯。”卡曼橘配合着應了一聲,但腦子裏已經開始快速閃現,各種給烤雞下藥的方法。
例如液體狀藥劑注射法、藥粉拌進調料粉均勻灑入表皮法、毒氣熏染法……
卡曼橘看海島光的眼神,忽然像賣女孩的小火柴。
海島光還渾然不覺,只是接過卡曼橘手上提着的白布鞋和白色T恤,構思:“畫什麽好呢?”
卡曼橘想了想,不假思索地答:“畫一只憤怒的小鳥。”
海島光聽了,笑了,問:“畫什麽顏色的?”
卡曼橘說:“紅色的,眼神到位的。”
海島光又問:“趕着要嗎?”
卡曼橘連連點頭,海島光忽然就變得古靈精怪起來,朝卡曼橘眨眼,問:“你是要去見男朋友嗎?”
卡曼橘一下愣住,悵惘否認:“沒有的事,我是回學校參加校慶,順便謝謝葉靜秋,所以你要好好畫啊,我要給你當活廣告牌。”
她無恥地掩蓋了自己的心事,海島光果然慎重起來。
卡曼橘沒再往下聊,空出時間給海島光作畫,自己溜回房間。
她對着鏡子研究自己的發型,卡曼橘的頭發筆直而烏黑,但是因為長時間未修剪,披散開來,神似貞子。
卡曼橘想,要不要花十五元,到小區最平價的理發店修一修?
但卡曼橘又覺得沒必要,十五元等于一點五只烤雞,太貴了!
卡曼橘又悵惘地想起從前去美發店的日子,從前,她總是一個季度,去一趟審美(BI——),或燙或拉或染,不亦樂乎。
那些流水一樣花出去的錢,卡曼橘常常覺得,堆在銀行裏存利息,也是浪費,不如用來拉動GDP,提高國民(也就是卡曼橘自己)的消費水平。
現在,卡曼橘半年也不會去一次理發店,她曾經任由她的頭發,像水草一樣瘋長,最後長成了拉風的武俠片裏,丐幫長老的造型。
但這次,卡曼橘忽然有了覺悟,怎麽也得把留海修一修吧?
于是,卡曼橘拿出一把秀氣的小剪刀,開始思量,是一刀剪下去,還是搞一個弧度,裝一下清純?
但是卡曼橘一剪子下去,沒多久就發現,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把自己的劉海,剪成了狗啃式的參差不齊,文雅一點,就是“犬牙差互”。
那樣厚重烏亮的劉海,襯得卡曼橘的眼睛,明亮得像黑夜裏的路燈,卡曼橘沒想到自己的眼睛,還這麽有神采。
可是,申橋說什麽來着?
說她的眼神,“惡狠狠”?難道她沒有資格惡狠狠嗎?他一聲不吭就在國外呆了兩年,算怎麽回事?速度快一點的人,都能訂婚結婚生娃了……
她有點疑心,她努力回憶申橋的手指上,有沒有戒指,記憶中,只有他站在扶梯上,被華麗水晶燈籠罩着,散發着光芒。
卡曼橘閉上眼睛,忽然想起申橋站在西式宮廷被審判的夢境,啊,一模一樣的白襯衫。卡曼橘一聲驚叫,她什麽時候成了通靈女巫?
抽瘋的卡曼橘,完全沉浸在自己奇異的預知能力裏,但是她這種牽強的主觀聯系,根本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如果一定要在她的夢境和現實中,尋找相似之處的話,那就是場景裏,都有申橋。
卡曼橘無奈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想找點什麽東西裝飾一下,她想起自己在剛變窮卻沒有工作的幾個月裏,把很多東西都放在網上廉價拍賣了,交了房租,撐起了半年生活費。
而在那些拍賣中,許多卡曼橘曾經珍視的耳鑽、手鏈、項鏈,都已經一去不複返了,除了申橋送她的那對紫色耳鑽。
卡曼橘拉出床底的整理箱,裏頭放着從前她責令申橋寫下的一沓情書、她特意洗出的兩人合照再加上敘事的相冊,以及許多稀奇古怪的、不值錢的玩意,那對耳鑽放在珠寶盒裏,裝在一套全卷《追憶似水年華》裏面。
可憐的《追憶似水年華》……
從前,年少輕狂的卡曼橘逼着申橋一定要送這樣一套書給她,僅僅因為,她看到某一篇無關緊要的愛情小說裏,描述男女主角在圖書館看了這本書之後,有了心靈的契合,即一見鐘情……
當申橋将這套書送給卡曼橘之後,卡曼橘硬是沒看懂這套書。
卡曼橘的結論就是,意識流真可怕,後來,卡曼橘就在第一卷書的正當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小刀刨出了一個坑,然後将申橋送給她的珠寶盒,放了進去。
記得那天,卡曼橘興沖沖地給申橋展示她的勞動成果時,申橋傻眼了。
他想醞釀幾句既不傷害卡曼橘,又能起到勸谏效果的措詞,最後只憋出一句:
“卡曼橘你真是嘆為觀止的奇葩!”
卡曼橘生氣了,逼着申橋看完了《追憶似水年華》,并讓他解釋給她聽,裏頭到底講了什麽。
申橋最後嘆口氣,說:
“我只能背一段給你聽,卡曼橘,你的氣質,像這本書的作者一樣,神經質,敏感到了病态的程度。
你有一對因為愧疚而無比寵愛你的父母,因此,你遇到最細微的不和諧,也如同受到巨大的傷害,最淡薄的敵意,或者最不經意的可笑行徑,都會在你心頭,留下痛苦的紀錄。
換了一個軀殼較厚的人,有些場景不會産生持久的印象,讓你碰上,你就會終生難忘。你的思想,像地獄裏受盡煎熬,卻找不到出路的靈魂一樣,躁動……
但我們周圍的一切,本身都處于永恒的流逝、銷蝕過程中,我們本想執着地眷戀一個愛人、一位友人、某些信念。遺忘從冥冥之中,慢慢升起,淹沒我們最美麗、最寶貴的記憶。”
申橋念這段話的神态,專注而憂慮。
卡曼橘聽完後,沉默了半晌。
現在想來,難道神經質,也是申橋離開她的理由之一?
抑或者是,那個“永恒的流逝、銷蝕過程”,已經讓申橋遺忘了,他曾經的對她的眷戀?
卡曼橘面無表情地回憶着這些無聊的過往,側着臉戴上那對耳鑽,對着鏡子照了照,熠熠生輝,她覺得自己被人深愛的心情,在某一瞬間又回來了。
這一瞬間,卡曼橘充滿了不自知的美麗光彩。
卡曼橘學着普魯斯特的名言,念:
“真正的樂園,是失去的樂園,幸福的歲月,是失去的歲月,最美好的申橋,是抛棄了我的申橋……”
卡曼橘得出結論,解下耳環,丢進珠寶盒。
卡曼橘想,她也去晾衣服吧。
作者有話要說:
☆、2
在小小的房間裏,卡曼橘用一根繩子,連接了水管和已經封死的煤氣管,組成了她的空中晾衣繩。
卡曼橘将T恤一件件甩得舒展,套上挂衣架,最後一件件挂上晾衣繩。
至于那雙布鞋,卡曼橘直接把它斜靠着牆角,自然風幹。
在帝都幹燥的氣候下,衣服在室內挂上一天,都能幹透,實在是方便,而各種幹果零食,也不用密封防潮,因為沒有必要,不過,如果是為了防止一些糕點,暴露在空氣中,過度缺失水份,以致于發幹變硬的話,還是需要密封保存的。
卡曼橘回憶了一下這個小細節,忽然就很想吃那些很貴的堅果,叫碧根果的山核桃,是卡曼橘的最愛。
卡曼橘無聊地開始上網逛淘寶(BI——)幹果區,但卡曼橘發現好多幹果,都冠着美國二字。
卡曼橘一看就覺得刺眼,于是又憤怒地關掉了電腦。
美國就那麽好嗎?
卡曼橘冷哼着,躺在床上發呆,衣服水漬嘀嘀嗒嗒落下的聲音,敲打着卡曼橘漸漸模粉的意識,卡曼橘又睡着了。
第二天,憂郁的星期天。
卡曼橘看了下時間,才六點半。
卡曼橘知道學校九點才開始招待校友,但卡曼橘突然不想回去了。
這時,她忽然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她疑惑地想,大清早是誰呢?
她打開門,原來是海島光。
只見海島光精神渙散,還笑嘻嘻地遞過來畫好憤怒小鳥的T恤和白布鞋,卡曼橘一看就傻了,問:“你連夜趕的?”
海島光點點頭,将東西遞給卡曼橘,不連貫地笑着說:
“烤雞真好吃……反正我今天也不用上班……而且畫畫是很高興的事情。”
說完海島光就飄浮着,回房間睡覺去了,卡曼橘不由心頭一陣感動,但感動之後,又為自己的無恥深深羞愧,她不該跟較真的海島光說什麽,越快越好……
卡曼橘将那件T恤和那雙鞋子,放在床上注視了好久,她最後還是利索地換上了。
她背上包,終于決定坐一個半小時地鐵,回到她久違的母校,參加校慶。
當卡曼橘站在自家學校的西門前時,她為校門上鮮紅的歡迎橫幅,感慨了一小下就發現自己好像淹沒在等待過門檢的豪車潮中。
她穿行過主校道,走到學校最宏偉的教學樓前,廣場裏各大院系像日本校園祭一樣,搭出簡易帳子,各院在校生發放各種行程安排表,還有印着校名的紀念T恤……
熱鬧的人流裏,校友們滄桑的老臉,個個笑容滿面,兩兩三三,談笑風生。
卡曼橘張望了一圈,沒有看見熟面孔,她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失望,總之手上抓了一張行程表,按着上頭所說,十點到體育館唱校歌。
好吧,卡曼橘對校長親自作詞的校歌,一直感慨萬千。
記得歌詞貫穿了整個校園所有橫空出世的着名景點,而且調子是那種沒聽過也能念經一樣慷慨激昂地吼出來的妙曲。
卡曼橘又開始腹诽母校了,她樂呵呵地到處閑逛。
穿着小鳥T恤走在路上裝嫩的卡曼橘,還有不少開着車子的老校友搖下車窗,向她問路。
卡曼橘解釋完,那些老校友就會感慨校園環境比當年現代化了雲雲。
在充當了幾次向導之後,卡曼橘終于散步到了一個極偏僻的教學樓。
這座教學樓被扔在一片家屬樓的背後,和校園的主教學區一點瓜葛都沒有,而且設施極為陳舊。
桌椅是那種咯吱作響的,像極了老電影院裏,那種翻轉入座的,刷暗黃漆的椅子,桌面上到處是那種亂塗亂畫,漆皮褪掉的一角,會有各種用鉛字筆或圓珠筆,塗下的、圖文并茂的文字。
內容也豐富多彩,有咒罵考試的,比如什麽數A去死,有什麽顧影自憐的,比如一生一世一雙人……插圖也很妙,有叮當貓、比卡丘、葫蘆娃、兔斯基等各種形象。
除此之外,這座教學樓還很矮,三層,樓外種了很多竹子。
卡曼橘一直認為,在北方種竹子,是很有創意的一件事,它們往往都長得極萎靡,葉子常常是那種營養不良的黃綠色。
不過有個叫紫竹的品種,倒是很适合帝都。
帝都有個皇家公園,叫紫竹院,裏頭就種了大片這種竹杆呈發亮紫黑色的竹子。
如果到了冬天落雪的時候,蔥密的竹葉上,壓滿積雪,風景還是很绮麗的。
而卡曼橘從前還在讀書的時候,就喜歡冬季窩在這種暖氣不足的教學樓裏,享受教室裏破爛的桌椅,看着玻璃窗外竹上積雪,下層化成冰,上層還是雪,晶瑩透亮。
當然,卡曼橘喜歡這個教學樓,并不是因為那些雪,至少并不是單單為了那些細致的雪景。
她更喜歡這個教學樓冷僻的氣氛,在期末備考的占座高峰期,這個教學樓也常常是人數不滿。
這是卡曼橘這種,常常睡到上午十點,才懶洋洋出門自習的人,最滿意的教室。
更重要的是,這個教學樓裏,還有自動飲料販售機,這一點相當詭異。
據卡曼橘所知,學校小賣部雖多,自動販售機只有兩臺,另一臺在體育館外頭。
而卡曼橘從前最愛從申橋那騙錢,她會借自習休息的空檔,邀請申橋去玩自動販售機。
申橋總是大方地遞給卡曼橘零錢,然後卡曼橘滿意地看着販售機吞掉紙幣。
她會在夏天點冰可樂,冬天點熱咖啡。
每當販售機咣當一聲,掉下聽裝飲料,還有吐出叮咚作響的硬幣時,卡曼橘都會有很強烈的喜悅感,好像魔法實現了一樣。
好吧,卡曼橘在許多方面都很幼稚,喜歡自動販售機也算一點。
但卡曼橘并不是喜歡全世界的販售機,她單愛這一臺,因為她覺得,這座教學樓裏的販售機,是她獨享的,它加熱或者冰凍,從透明櫃裏發出紅色指示燈,都是為了吸引她一個人光顧。
直到現在,卡曼橘仍然這樣認為,她從前常常坐在販售機旁的教室自習,事實上,那臺寂寞的販售機,從早到晚,确實只有她一個顧客。
而卡曼橘這會,站在這座教學樓的大廳前,看着那占了一整面牆的,像舞蹈班一樣的大鏡子。
她看着鏡子裏暴露無遺的自己,追究這個教學樓冷僻的原因。
大概就是因為,它無法媲美學校裏豪華的圖書館,或者新式教學樓。
但這不影響卡曼橘對它的熱愛。
卡曼橘最愛冷僻的東西,那樣讓她有安全感,當然卡曼橘也愛熱鬧,不然她不會來參加校慶,而這種矛盾作用的結果就是,在這個熱鬧的校慶,她一個人躲進學校裏最冷僻的教學樓裏,對着鏡子發呆。
看着鏡子裏全身散發蹉跎氣場的自己,卡曼橘忽然有罵髒話的沖動……
她克制着,走到走廊盡頭的自動販售機前,她從錢包裏掏出一張簇新的五元錢,塞進了吞錢口。
她按老樣子,點了一杯冰可樂,嘴裏開始碎碎念,N久沒人喂你了吧,老朋友?咣當一聲,吐幣兩聲,卡曼橘掏出了她的冰可樂,還有硬幣找零,她用力拉開了易拉罐,她開始像喝醉酒了一樣,跟販售機聊天。
“你還記得申橋那小子吧?就是我前男友,以前經常給你送錢的那個傻逼,現在人家可出息了,開商場,還包養美貌小師妹,不就是富二代嗎?姐還當過富三代呢!
你的指示燈閃什麽閃?你不信我說的話,雖然我現在穿得寒酸了一點,但真正的有錢人,其實都是我這樣的,這叫随意,這叫自由,我又不用讨好誰,懂不懂?
像申橋那種穿得人模狗樣的,其實是內心自卑,想讓別人一看見他的名牌西裝,就肅然起敬,這其實是病态你懂不懂?
我知道你肯定覺得自己懷才不遇,你也是販售機,人家也是販售機,人家就在運動場外頭,天天有運動帥哥,還有啦啦隊美女喂錢,你就在這兒,冷冷清清,你肯定覺得命運不公,但我怎麽覺得,你這樣也挺好的,錢多髒呀,每天吐進吐出的,你要真愛錢,你就應該去當ATM機,而不是能給人帶來幸福的販售機。”
卡曼橘念叨完,口幹舌燥,三下五除二就喝光了手上的可樂,意猶未盡的卡曼橘,又掏出了幾枚硬幣,塞進了販售機的投幣口,點了一聽熱咖啡。
“今天便宜你了,我最近可不是這麽奢侈的,冬天也不知道會不會來看你,不如把冬天的熱咖啡也提前喝了吧。”
卡曼橘拉開雀巢小聽裝咖啡(BI——),跟販售機的玻璃櫃面碰了碰,笑着說:
“你還記得我從前傲嬌的樣子嗎?那時,我可從來不自己動手拉易拉罐的,會碰傷我精心保養的指甲嘛,那個時候,申橋也挺識趣的,總幫我開,現在好了,人也走了,我也獨立自強了,其實傲嬌也挺好的,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本傲嬌的。”
對着販售機訴說煩惱的卡曼橘簡直瘋了,她坐在販售機旁的樓梯間臺階上,一邊喝咖啡,一邊回憶那些複習的日子。
那個時候真是精力旺盛,常常是期末兩周,通宵背下十來本書的知識點,但就是這樣,她還是在精英同學中混得一般,學校裏從來不缺真正的天才,或是勤奮好學生,像她這種天才度與勤奮度都是半吊子的學生,真是愧對母校。
不過,有一件事是卡曼橘擅長的,那就是談戀愛。
想到這,卡曼橘不由笑了笑,能把申氏繼承人都騙到手,不是情商高手是什麽?
卡曼橘又得意又悵惘的嘆息:
“難道真如當年同學們議論的那樣,像我這種吃上天鵝肉的癞蛤-蟆,最後都不會有好下場?
可是我哪裏長得像癞蛤-蟆啦?除了成績差了點,我還是要財有財要貌有貌,要幽默有幽默,要藝術家氣質有藝術家氣質……
不過申橋好像從來沒有說過,為什麽喜歡我?他當年做的各種傻事,都是我逼他幹的,他從來沒有主動表達過一點點多餘的熱情。
靠!難道當年他是強扭的瓜?”
正在卡曼橘為那些因為時日太久而有出入的記憶傷神時,她聽見有人下樓梯的聲音。
她下意識仰起頭,就看見申橋一只手搭在樓梯扶欄上,俯視着她。
兩人相距不過一兩米的高度,卡曼橘頓時石化了。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上湧,她的四肢百骸全是細小的戰栗。
申橋眼睛裏有笑意,兩年來第一句話:“我在樓上坐着,聽你罵了我好久,沒想到你還是這麽可愛。”
作者有話要說:
☆、3
卡曼橘看着申橋下樓梯的速度,好像被她的意識自動放慢之後,她就像被施咒了一樣,大腦只剩下空白。
時間被拉長成一臺階一臺階的聲音,他一步一步,離她越來越近。
卡曼橘猛地站起身來,撒腿就往走廊跑。
申橋好像料到她會跑一樣,立馬就追了上來。
最後,眼看快被申橋逮到的卡曼橘躲進了洗手間。
氣喘的卡曼橘,無語地打開水龍頭,拼命搓手,水上清涼的觸感,可以讓她清醒一點。
她聽見門外申橋好整以暇的聲音:
“明藝你不會以為,我還像以前一樣,不敢進來吧?”
卡曼橘拼命用水打濕自己的臉,立馬示威一樣把洗手間門給狠狠踢上,反鎖了,她不禁想,幸好這座教學樓冷清,洗手間沒人,由着她鬧騰,問題是,她怎麽總被他趕進洗手間?
記得大一,卡曼橘還很清狂的時候,總愛看學校藝術團的帥哥美女們排練。
大學的社團分兩種,一種是有學校撐腰的,有場地,有設備,另一種就是逍遙派,純一起吃喝玩樂的,比如什麽紅樓夢研究社呀,靈異事件研究社呀……
而學校的藝術社團,不僅屬于前者,而且絕對是最有地位的,不僅常常可以被校領導接見,招的學生,也是學校藝術學院專業演奏或舞蹈的……
卡曼橘呢,勉強能靠着一手既不纖細也不輝煌的大提琴演奏技巧,混進去當個候補。
其實,卡曼橘從來對音樂或者讀書都不怎麽上心,但年少時,實在無聊,或者為了讨好父母,卡曼橘總是努力學習或者練習,她一直盡力克制自己在預定的軌道上行駛,她時時想脫離軌道試試,但始終沒有那個膽子。
倒是到了念大學的時候,卡曼橘覺得解放了,就裝起放蕩不羁來,常跟藝術團的同學們玩到很晚。
這種晚,起碼是過午夜的,然後再坐着不知哪來的車子,在帝都找夜宵吃,花錢更是如流水,可惜卡曼橘家裏也不限制她,她就更覺得稀松平常。
那時候,她剛把申橋騙到手,周末晚上明明去通宵了,第二天還得裝作好學生的樣子,十點去找申橋自習。
申橋一開始以為卡曼橘是貪睡,後來有一天不知道怎麽就知道真相了,逮着卡曼橘質問。
卡曼橘底氣不足,就像今天一樣,躲洗手間去了。
那個時候,申橋起碼是含蓄的,現在他都敢鑽女洗手間了,幸虧這門沒壞,還能反鎖,卡曼橘無奈。
她聽着外頭,申橋來回踱步的聲音,開始思索剛才他怎麽會在自動販售期邊守株待兔?
難道她的習慣,就這麽好猜測嗎?
要是她晚點來校慶,或者不來校慶,這厮豈不是要等一天?
卡曼橘開始奇怪地胡思亂想,有一點是肯定的,她現在還不想和他說話。
卡曼橘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所有小說裏,舊情人重逢那一刻,都是一笑泯恩仇的,換她就想跑,難道她心虛?
問題是,她有什麽好心虛的?
卡曼橘突然發現自己不僅變老了,還變懦弱了,是那種被踩了還先道歉的懦弱。
最後卡曼橘利索地爬窗跑了。
這個洗手間的窗外,是高大的圍牆,她順着牆根下的野草一直走,走到一個又高又窄的生鏽鐵門。
接着,卡曼橘駕輕就熟,踩上鐵門的花格,爬到最高處,小心翼翼翻過尖刺,随着鐵門吱呦打顫的聲音,像壁虎一樣順利着陸,整個過程堪稱行雲流水。
逃出升天的卡曼橘拍了拍身上的灰,得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語:
“申橋,就你這智商,還跟我玩。”
說着卡曼橘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她決定混進體育館唱校歌去。
于是,卡曼橘頭也不回地穿過家屬區複雜的小路,蜿蜒地逃走了。
後來卡曼橘走到一條路,路上有許多裝深沉的楊樹,姿态比六層的家屬樓還聳立,密集的樹葉在很高的地方嘩嘩響動,像舞動狂發的朋克族,讓卡曼橘覺得被人窺探一樣後背發涼。
以前走這條路,也沒有今天這麽可怕呀?
卡曼橘盯着這條空蕩蕩的路面,直到有好幾只肥胖的校貓穿行而過,卡曼橘才松緩了些,而那些貓停在路中央,不約而同地扭頭回望她,眼神好像充滿同情。
卡曼橘覺得悲催,眼睜睜看着這群校貓們,施施然爬到路邊一座家屬樓前的石階上,然後姿态各異地在門口側躺了,要多悠閑,有多悠閑。
唉,生不如貓啊。
據卡曼橘看來,大學裏除了師生,以及來校園裏遛嬰兒的空巢老人之外,最多的,就是流浪貓咪。
它們一只一只,毛色光亮,步态從容,長年養尊處優,在路邊曬太陽,眼神都很滄桑,好像那種看慣世情的隐士,都不大愛搭理人。
卡曼橘覺得自己被貓看不起,實在丢人,但窮酸氣這種東西,總是會在境遇潦倒時,不受控制地散發出來。
于是,卡曼橘走了過去,那些貓也沒躲,卡曼橘往一只玳瑁貓兩耳之間的短毛那撓了下去。
此貓十分享受地随着卡曼橘的動作眯起了眼,卡曼橘趁勢追擊,又撓向貓咪最柔軟的頸毛,然後貓咪就無法控制地、舒服地仰起了頭。
這時,卡曼橘嘿嘿然收了手,沖着這群貓羅嗦:
“你們這群見縫插針的家夥,一天到晚不是跑女生宿舍樓下面要吃的,就是到家屬區盯着退休教職工,別人對你們好一點,你們就放松警惕,一點氣節也沒有!難道你們不知道網上有虐貓視頻嗎?那個慘不忍睹、血濺當場啊,我看你們也收着點!不要太安逸了!比創造物質財富的人類過得還好,能不招人怨恨嗎?”
卡曼橘看着這群貓因為她動人的演講最後伸懶腰的伸懶腰,拿爪子洗臉的洗臉,不由有些遺憾,更遺憾的是,這群貓見卡曼橘遲遲不給它們送吃的,一個個眯眼睡覺去了,連表情都不打算浪費在卡曼橘這種沒有利用價值的家夥身上了。
卡曼橘也沒跟它們計較,這時候有車子在家屬區的單行道開了過來,卡曼橘讓開路,就看見車子停在她身邊。
車窗搖下,居然是齊川和連雪這對冤家,更倒黴的是,卡曼橘跟他倆都有過節。
話說,齊川當年正是校草之一,而且跟卡曼橘是一個樂團的。
齊川同學也是拉大提琴的,只不過人家是正牌的,卡曼橘是候補的。
剛認識齊川時,卡曼橘覺得這人很有那種溫文如玉的感覺,後面才知道這人只是輕浮得不露聲色而已。
不過這也可能是卡曼橘生為女生的偏見,她應該稱齊川這人是多情,可惜,他多情就算了,偏偏把卡曼橘拉下水,就不好玩了。
那個時候,整個學校哪個人不知道,他的正牌女友,是國際關系學院的學姐連雪。
連雪師姐,正是卡曼橘當年的偶像,因為連姑娘不僅美貌與智慧并重,關鍵是蘊含在言談舉止中的那種特殊魅力,讓卡曼橘一下就認識到,什麽是外交家該有的專業風度。
她的從容,讓卡曼橘深深為之傾倒,于是,卡曼橘就幹傻事了……
在那些和樂團成員們深夜鬼混的日子裏,卡曼橘老去齊川那打探連雪的愛好、習慣等雜七雜八的消息,一來二往的,齊川這個深藏不露的家夥,就對送上門來的卡曼橘動了歪心。
更關鍵的是,齊川和申橋是一個宿舍的。
這個詭異複雜的人際關系網,讓卡曼橘一直深深地相信造化弄人這四個字。
齊川對卡曼橘動歪心之後,和申橋聊天就開始打探卡曼橘的消息。
那個時候,一則因為申橋的低調作風,二則因為他和卡曼橘總在鳥不生蛋的教學樓自習,所以兩人的關系一直處于地下狀态。
齊川不知道內情,放心大膽地跟申橋聊起了卡曼橘,還說有意向約卡曼橘單獨吃飯雲雲。
沒見過什麽大場面的申橋,聽了這麽件小事就驚愕了,也沒在齊川面前說什麽。
第二天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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